自15時58分收到第一偵查艦隊司令官海蒂-西萊姆中將發過來的情報,大洋艦隊旗艦腓特烈大帝號司令塔內氣氛就有些沉悶。
「西萊姆這孩子是怎麼回事?!變更計劃,這可不是德意志的風格!」[]
第三偵查艦隊遭遇襲擊損失慘重的報告讓氣勢洶洶率領十七艘主力艦出海大殺四方的捨爾上將惱火不已,海蒂-西萊姆臨時更改作戰計劃更是點著了捨爾將軍的火爆脾氣。不同於英國人對於海戰計劃的簡單粗暴,德意志人對於時間和紀律有著常人難以想像的追求,即便大海總是充滿太多的波折意外,可古板的德意志參謀們依然喜歡在戰前將事無鉅細的所有可能用數字記錄和定格。
嶄新的皮靴在司令塔內轉悠不停,喉嚨裡不時蹦出幾個毫無意義的音節,好戰的大洋艦隊總司令萊茵哈德-捨爾將他的糾結寫在職業軍人飽經風霜的臉上。「既然上一次會預判失誤,那麼這一次是否又是一次重蹈覆轍,也許正是在這種徒勞無益的折返跑中,戴維-貝蒂的快速艦隊正與他們華麗的擦肩而過!」
王海蒂的第二封電報詳細解釋了變更計劃的緣由,所有人都傾向王海蒂的判斷,可捨爾上將的一句反問讓這一切變得不可捉摸起來。好在副司令希佩爾開口了,作為海軍最傑出的戰術指揮官,他的冷靜與睿智並非浪得虛名。
「上將,既然選擇相信這個年輕人,甚至不惜挑戰海軍參謀部與帝國皇帝的權威而單干,那就一直相信下去吧!西萊姆有一句話說的很對,這場海軍決戰不僅我們迫切需要的,也是風雨飄搖的皇家海軍最後一根稻草,所以這場海戰不打也得打!」
某種意義上說,好勇鬥狠的捨爾更適合作為一名艦長衝鋒陷陣而非一支艦隊的指揮官。不過,捨爾畢竟不是能力欠缺但卻迷戀權利的海軍內閣大臣穆勒,他只是一位單純的職業軍人,他知道如何正確選擇。性格急躁的總司令沉下心將王海蒂的電報重新翻閱一遍,從那些字裡行間窺出一場勢在必行的大海戰的崢嶸,好戰的他終於咧開嘴點頭。
「我們距離英國快速艦隊大致有多遠距離?」捨爾湊近長桌上的海圖,問道。
「根據第三偵查艦隊的報告,我們距離英國快速艦隊大約有70海里的航程。」艦隊參謀官指著海圖上的兩點,不加思索道。
捨爾無視希佩爾驚詫的眼神,沉吟著接過艦隊總參謀官的鉛筆,在海圖上切出一條通往斯科格拉克海峽的黑線,淡淡道:「即便我們全速航跡,追上英國快速艦隊仍然是無稽之談。既然西萊姆有信心抓住貝蒂的快速艦隊,而我的大洋艦隊實力超過傑利科的大艦隊,那我們還不如直抄他們的後路,去斯科格拉克海峽!」
司令塔內的一眾參謀們紛紛倒吸冷氣,為捨爾將軍的大膽奔放而咋舌。捨爾摸了摸他頭髮稀疏的腦袋,朗聲總結道:「哈哈,我把這叫做進攻型接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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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德國人想要埋伏我們,多格爾沙洲北側將是他們最好的伏擊陣地。由此推測,西萊姆的第一偵查艦隊大致在我們的西偏北方向,距離我們可能只有三十海里左右的距離,如果除去主炮24000碼(12.5海里左右)最大射程,那只是一個多小時的實際航程。」輝煌數百年的皇家海軍也並非浪得虛名,至少貝蒂艦隊的參謀官們很快在白皙的海圖上敲定德國大洋艦隊主力與第一偵查艦隊主力大致方位。艦隊參謀長奧斯蒙德-布羅克少將抓著鉛筆俯身在海圖上羅列出一系列數據,淡然道:「大洋艦隊主力脫不開多格爾沙洲南側這海域,距離我們大致有八十海里航程,也就是四個小時的航程。」
「奧斯蒙德-布羅克少將,大艦隊距離我們有多少海裡?」貝蒂的視線從赫爾戈蘭灣一路北上,逐漸平移到日德蘭海岸線頂端的斯卡格拉克海峽,沉聲問道。
「150海里!」
「好吧,為了確保最高航速26.5節的西萊姆艦隊能夠咬住我,並且與最高航速普遍不到22節的大洋艦隊主力保持距離……」司令塔重新沉寂下來,無數道緊張期盼的眼光注視著注定會成為後納爾遜時代偉大的人物——戴維-貝蒂身上。輕輕叩擊長桌的手指戛然而止,貝蒂緩緩戴上白色手套,輕鬆道:「有人告訴我,日德蘭海岸線印染過北海落日血紅的峭壁是大西洋不可多得的風景,品嚐過第三偵查艦隊這一碟開胃小菜,我覺得是時候在風景如畫的地方拿饕餮盛宴款待我的老朋友了。」
「命令,第一戰巡艦隊向東北方向轉進,航速23節,第二戰巡艦隊繼續作為後隊半個小時後,航速23節;向傑利科上將發報,請求大艦隊前往斯卡格拉克海峽接應快速艦隊!」
貝蒂的命令著實讓奧斯蒙德-布羅克少將眼前一亮。23節,那是一個美妙的數字,它既能讓最高航速26.5節的西萊姆艦隊及時反應,又能讓行動遲緩的大洋艦隊無所適從。
3月3日下午16時,向日德蘭海岸線開進幾成定局,可在那之前,第一戰巡艦隊還需解決德國第三偵查艦隊。
不萊梅號、但澤號輕巡在英國人前幾輪主炮彈雨中消失,呂貝克號失去動力,濃煙與大火幾乎籠罩了他的上層建築,沒有人會懷疑他彈藥庫殉爆的命運;第三偵查艦隊只剩下一艘什切青號輕巡。似乎有波塞東的眷顧,什切青號運氣好得離譜,在英國人不惜成本的主炮彈幕中硬是倔強了十分鐘之久,當然,迴光返照拯救不了什切青號,16時12分,什切青號輕巡因為彈藥庫爆炸而沉沒。第一戰巡艦隊終於轉向,朝日德蘭海岸線開進,震驚世界的日德蘭海戰再也無法避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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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時15分,北海中部,大艦隊旗艦鐵公爵號司令塔。
「我們距離斯卡格拉克海峽還有200多海裡的距離,如果不盡早出發,我們將無法及時接應快速艦隊!司令,沒時間考慮了!」
大艦隊南下北海中部的確干擾了德國人的視線,可無論是大洋艦隊與貝蒂的快速艦隊七十海里航程還是大艦隊與它的快速艦隊一百三十餘海裡航程都不能令人滿意。擁有十艘主力艦的快速艦隊具備絞殺第一偵查艦隊的能力,可德式戰艦生存能力強也是不爭的事實,因此一旦快速艦隊被第一偵查艦隊纏住,大洋艦隊又及時趕到,後果不堪設想,於情於理傑利科都應該去斯卡格拉克海峽接應。
然而事物總是有兩面性,雖然難以啟齒,可傑利科不得不承認他的大艦隊主力不是德國人的對手,3月的英國人還無法與德國來一次堂堂正正的無畏艦決戰。所以,傑利科遲疑了,他害怕豪賭一場後,大英帝國會失去最大的本錢,輸的連遮羞褲也剩不下。
「去斯卡格拉克海峽接應!」不列顛島針對海軍的辱罵、貝蒂的催促終於讓謹慎的傑利科下定決心。司令塔內一片歡騰,數百年來習慣了主動進攻的皇家海軍人絲毫不顧及傑利科的苦心和憂慮,為能夠博取海上功名而沾沾自喜。傑利科搖搖頭,苦笑著走出司令塔,背著西斜的太陽努力眺望東方:「但願,但願上帝能站在我們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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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偵查艦隊以25節航速快速殺出多格爾沙洲,進入赫爾戈蘭灣外圍後,航速進步一提升至26節。
對於排水量過萬噸的鋼鐵巨艦來說,在洋面上跑出26節的航速是個了不起的成就。饒是北海的風浪漸歇,全速航行的戰巡劈開的海浪崩裂後的氣勢仍舊磅礡,撕碎的碎白水花輕易在戰巡的低艏樓平甲板飛舞,形成淡淡的水霧。
早在第一偵查艦隊《》之前,第三偵查艦隊的不萊梅號、但澤號輕巡已經沉沒,旗艦呂貝克號失去動力搖搖欲墜,只有什切青號輕巡保留一定的戰力。王海蒂要求什切青號輕巡向第一偵查艦隊靠攏,可是消息剛發出去不久,便與什切青號輕巡的聯繫就中斷了。四艘輕巡,一千多名水兵生命的隕落如同大山一般壓在德意志水兵的心頭,第一偵查艦隊孤零零的向日德蘭海岸線奔襲,龐大的輔助艦隻被留在身後,只有五艘向西開進的驅逐艦匯合過來。
17時23分,慘淡的斜陽掛在西面海天一際的地方,距離日落只有半個小時的時間,距離黑夜至多一個鐘頭。北海的初春時節,喜歡追逐軍艦的軍艦鳥不見蹤跡,翱翔的海鷗也只有那麼三兩隻,僅有十艘戰艦的艦隊濃郁在復仇與殺戮的情緒中埋頭趕路,柔和的光線傾瀉在鋼鐵上,為戰艦悄然鍍上了一層比濾光鏡過濾還要獨特的顏色。
德意志水兵站在桅桿上的瞭望塔平台,用高倍望遠鏡觀察海面。這個任務說不上輕鬆,雖然他們的航向與太陽的光線平行,柔和的光線散落在並不寧靜的海平面上,讓水兵的視線一路坦蕩,可是英國人同樣擁有這優勢,所以更早的發現敵人,使得艦隊能夠搶佔有利攻擊位置成為觀察員義不容辭的使命。
長時間的觀察讓布勞次產生眼睛疲勞,他對同僚打了個手勢,等同僚接替他的位置才放下望遠鏡。布勞茨縮著腦袋瞇起眼睛,緩解眼睛的疲勞感,並且拉直衣領使勁攏手呵氣,試圖換回一點流逝的溫度。這時,剛交班的同僚遙指右舷方向發出一聲驚呼。
「快向司令塔報告,發現英國戰艦!」
訓練有素的同僚在光暈中發現了三兩點黑影。3日,大洋艦隊大型艦艇幾乎是傾巢而出,在超過兩萬一千碼(11海里)的距離上發現的大型戰艦,這無疑是英國人的主力艦!
呆在司令官艙室休息的王海蒂所遭受的煎熬是常人難以想像的。作為這場北海決戰的策劃者,王海蒂不僅押上了他的身家性命與個人前途,還得承載大洋艦隊數萬近乎於叛逆的官兵的未來與容克地主、海軍部保守派的中傷與批判。更重要的是,1915年上半年英國人的造艦優勢尚未完全發揮出來,大洋艦隊與大艦隊主力艦的數量差距並不大,這是擊敗大艦隊最有利時機,也是最後一次機會!
一個半小時的時間,第一偵查艦隊跑了近40海里的距離,卻仍舊沒能發現貝蒂的快速艦隊。王海蒂有理由相信自己的眼光與判斷,可畢竟,畢竟他已經失誤了一次!
「將軍,右舷21000碼處發現戴維-貝蒂的快速艦隊!」艦隊總參謀官辛格萊爾上校闖了進來,興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