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袍的老人看了正在專心煮茶的老者一眼,繼續說道。
「我們裡哈特一族已經數十年沒有進行大規模的戰鬥了,這時間太久,顯然已經有人忘記了我裡哈特一族的榮耀。
我是負責戰鬥的長老,從十七歲開始,便為著守護我裡哈特一族而戰。想當年,我們裡哈特一族何等之榮耀,強大如天塹對我族仍要禮讓三分。
轉眼看看現在,三十年的隱居為我們帶來了什麼?」
他頓了頓,眼神瞅了面前的兩位老者,沙發上的老人微笑著點頭,貴族式的老者仍舊在煮茶。
「是遺忘!」
他說,帶著力量和刻苦銘心的仇恨,他討厭被遺忘。
「如今連僱傭兵這種下三濫的角色都敢來我們頭上踩一踩,十年之後,連馬路邊上的乞丐都不會正眼瞧我們一眼了。」
他這話說的誇張,顯然是含怒而發,三十年的隱居生涯顯然為他積累了足夠多的怨念。
白髮白鬚白衣的老人被白色的沙發包裹著,不算大的臉上堆滿笑容,彷彿沒有看到三長老臉上的怒容,他平淡道:
「你說的對。」
阿薩姆的茶葉已經完全煮開,是上等的紅茶,沙發上的老人伸長鼻子來嗅了嗅,煮茶的老者笑著道『香吧』,後者答道:
「香。」
「我們都心知肚明,僱傭兵沒有膽量到我們這裡來撒野,這背後一定有人指使。僱傭兵是小事,我要找到那背後的人。」
沙發上的純白色的老人一如既往的溫和道:
「你說的對。」
這一次煮茶的老者有了反應,他沉默的盯了一會兒滾沸的茶葉梗,開口道:
「那便去吧。」
淡淡的一句話,彷彿勝過千言萬語,又彷彿是在專門等著這種首肯,隨著煮茶老人的話音落下,華富老者便起身而出,一句廢話也沒有。幹練利落。
裡哈特一族的人大多暴躁,根植於骨子裡的血脈容易讓他們衝動易怒。
狂化是裡哈特一族的殺手鑭,但也給裡哈特的族人帶來了致命的缺陷,那便是失去理性。這種理想的喪失,不僅體現在狂化之後。更加體現在日常生活中。
衝動。
自負。
嗜血。
暴躁。
那是隱藏在血脈深處力量的劣根性。任何人,向這力量索取的越多,喪失的也越多。
雖然在玄間冷火的作用下,這種副作用被壓制到最低點。但潛移默化的改變是水滴石穿的,這種細膩的東西就像是時間一樣無法阻擋。
白髮白衣的老者無奈的歎了口氣,他是族群內少數能夠靠自身大無畏的意志抗衡這種理性喪失缺陷的人,當然,面前的老人更算的上是一個。他甚至遠遠脫離了粗俗,暴躁,表現出來的更像是一位可敬的紳士。
剛剛摔門而出的是三長老,生命和力量都很旺盛,但火氣顯然也不小。
「還是差了一些啊。」
……
……
血紅的日光升起來,是血紅如同鮮血的光線。
因為僱傭兵,裡哈特一族死了十一個少年人,他們大部分死於雪崩。
真正的高層和長老們對此算不得傷悲,但終歸搞了一個還算隆重的葬禮。弱者的葬禮。
十一個少年人的家人只有三人出席,剩下的人沒有出現,不是因為傷悲,而是為少年人死於平凡人類的僱傭兵之手感到深刻的羞恥。
這是一個奇怪的團體,奇怪的教育方式。奇怪的人生觀,以及嚴重畸形的榮耀感。
兩位長老在葬禮開始的時候,上台說了一些哀悼的話,語氣倒算的上中肯。不褒不貶。
三長老沒來,據說下山了。
白髮蒼蒼的老者相互攙扶著走下台去。這是兩個溫和的老人,前些天的人類僱傭兵的無賴騷擾和鬧劇也沒有讓他們臉上現出一絲一毫的不耐煩。
相反的,若不是老人的約束,光是僱傭兵騷擾裡哈特人基地這一條,就足夠族群的青壯將他們撕成粉碎。
零星散散哀悼的族人,散滿無力的哀悼詞,但總算聚集起來了相當規模的族人。
死者的家屬站在一旁輕聲說著話,其中一個婦人拿著簡單的草稿,聲色僵硬的讀著:
「維拉爾?裡哈特,我的兒子,你英勇犧牲在保衛族群的戰爭之中,我光榮的宣佈……」
在死者母親缺少感情的僵硬讀稿中,仿若最嚴苛貴族的大長老雙手拄著枴杖,神色嚴肅認真的聽著。
白衣的二長老如今穿了一雙黑色皮鞋,他被正在讀稿的女人弄的昏昏欲睡,打了一個哈哈抬頭望天。
大雪山的天很藍,沒有雲,雲在腳底下,這個高度沒有飛鳥,只有幾個小黑點。
二長老擦了一下眼睛,等等,小黑點?!
他徒然間精神一震,猛力睜開眼睛盯住那些天邊飛過來的『小黑點們』。
「戰鬥轟炸機!!」
「全員隱蔽,進入黃色戰備狀態。」
隨著二長老的呼喊,本來零星聚集起來的族人一下子像是充滿了動力的齒輪,相互嚙合著高速轉動起來。
男性青壯從屋子裡,角落裡,廣場上出來,循著奇怪的隊伍和配置消失在基地的防禦圈之中。婦女們帶著剛會吃奶的孩子跑入事先挖好的防空洞,厚重的灌著鋼鐵的混凝土巨門從地下升起來,保護著重要的建築和相對脆弱的人群。
戰機終於飛近,是三駕蘇-24的重型轟炸機,這種著重進攻和戰略突進能力的戰機研製於60年代後期,1970年試飛,1974年始裝。
蘇-24轟炸機上裝有性能先進的導航/攻擊雷達,最大作用距離可達80公里左右,同時,該機器還裝有毫米波雷達和慣性導航系統等先進電子裝備。
蘇-24的武器系統一樣令人驚詫,其機身上裝有兩門機炮,口徑30毫米。機上有8個掛架,4個機身下,2個在翼根部,2個在外翼下。正常載彈量為5000千克,最大載彈量為7000千克。
三駕蘇-24從遠處飛入裡哈特族人的基地,從三個小黑點變成視線中逐漸清晰的龐然大物。幸虧二長老發現的早,等到蘇-24轟炸機駛入的時候,廣場上已經沒了人。
駕駛著蘇-24的飛行員對此倒是並不在意,他們接到的命令好像是盡力摧毀建築之類的東西,能順帶炸死這些個恐怖分子當然是好的,即使不能也沒關係。
5000公斤的激光制導炸彈從飛機上傾瀉而下,正轟在象徵著裡哈特一族榮耀和安息的先人墓地上,大量的墓碑,建築,土石被炸彈掀飛,甚至有從地下被轟擊出來的棺材木板仰天散成一片,一個只剩下骨頭的屍體被炸彈一震,坐在棺材裡,黝黑的頭顱耷拉在地面的邊緣,漆黑的眼窩無聲的凝望。
另一枚激光制導炸彈落在基地的廣場上,花崗岩的廣場被劇烈的爆炸轟成20米的大坑。廣場上一片狼藉,爆炸讓天空下起石頭雨,不遠處的長老院被猛烈的震動震塌了一角。
裡哈特一族當年花了大力氣從山腳下運送石材木料到達這裡,1200米的海拔讓所有工程機械望而卻步,這些正在紛飛的石屑,雕花木料是當年人工一步一個腳印抬上來的。
到如今,一枚導彈下去,一切的努力都化成了泡影。這個紀念意義大過實際價值的基地,在裡哈特族人的精神上,總是有著崇高的地位和凝聚力的。
但是,高海拔的嚴寒讓所有材料都變的酥脆異常,這更加增強了導彈的破壞力。
韓楚聽見有裡哈特的族人在怒吼,先後被破壞的墓園和基地分別是他們精神和物質的居所,這一直執著的守護著,神聖而溫馨的東西竟然被兩枚導彈輕鬆碾成了碎渣,而且這種大規模的破壞和爆炸還在進行,那三駕飛機顯然裝了不少的導彈。
怒吼的聲音此起彼伏,仿若發狂的野獸般,頃刻間便響徹山間。這些聲音夾雜在激烈的北風中,有若鬼號。
韓楚舉手齊眉,仰望天邊的三個黑點驚歎道。
「終於來了。」
瑞恩從山間駕著車險死還生之後,便一直念念不忘韓楚的『死前』的叮囑。用最後一刻還在為自己著想的傻小子的性命換來的小命,這時候顯得異常珍貴和義薄雲天。
「我一定會為你報仇的!!」他這樣對自己說,也同樣做給自己看。
3駕蘇-24是自己『權利』的極限,實際上,為了出『借』這三駕戰機,瑞恩還暗中動用了父親的人脈和爺爺的威信。
從特殊渠道知道了裡哈特一族的『真相』之後,瑞恩就發誓要將這群差點殺掉自己的『恐怖分子』們送回西天。攻打裡哈特一族的基地對瑞恩來說既是為了報仇,亦是一次機遇。
想想吧,掃蕩恐怖分子基地,完美的調動蘇-24戰機的借口,而且這種板上釘釘的事情必然是大功一件。瑞恩甚至懷疑之前的軍官腦袋裡面裝的全是豬油,這種明顯是軍功的行當竟然沒有魄力去做。
三駕蘇-24轟炸機剛剛撤離,回首便又是三駕。
這次靈巧的蘇-24轟炸機中所裝載的卻是各種空對地導彈,這種導彈更加適合殺人,堪稱一發下去,哀鴻遍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