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喜卒在北川市林木縣的夜晚就這樣過的多災多難,屋子外面一片寂靜,竟然是下起了雪。
簌簌的白色從蒼穹之中輕飄飄的落下來,在以黑夜為基調的畫布上,鑿出千萬、億萬的白色光點來。
屋子外面有小蟲在低低的鳴叫,在寂靜空曠的夜色,拌和著雪壓青松的「吱呀」聲,竟然有一種讓人心情平靜的力量。
一年是一年,來年復來年,那男孩和女孩陪伴自己走過陽春,走過夏至,走過秋天,走過冬雪。
那些陪伴自己成長的安靜院落,那些掛在臉上滿足又俏皮的笑容,那些淋過雨的街道,都漸漸在腦海裡清晰活潑,彷彿下一秒就會跳出來。
有人在自己耳邊笑,在耳邊哭。
然後,我就感覺很滿足。
隱約間,我彷彿已經抓到了想要的生活軌跡,雖然,還只是一點點。
……
……
遙想前一世的榮耀風霜,鐵馬冰河,自然是風光無限,燦爛輝煌,讓人難以視目。
這個或許是世人一生所追求、所尋找的,女人、錢財、地位、金錢,應有盡有,所有的榮華享樂都可以嘗試,但卻不是韓楚想要的生活。
韓楚是曾經站在人類巔峰的男人,他幾乎擁有了一切,所以,他有資格說一些看起來很裝大的話。
世界就像是一個金字塔,世人都站在塔的腳下,仰望塔頂。幾乎所有人抬起頭看向塔頂時,眼中所見的,腦中所想的,都是金碧輝煌、完美無缺的一片天空。然而,只有真正站在塔頂的人,才知道擁有萬有之後,那站在高處的虛空感受。
為什麼不滿足,為什麼覺得淒苦,為什麼沒有安息?韓楚知道自己是尋找錯了東西,美女、金錢、名利、地位,都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
當人生命耗盡的那一刻,自己什麼都沒有。那個時候,當巨闕的鋨金屬巨劍向著自己的腦袋斬落下來的時候,有那麼一瞬間,世界彷彿安靜了。韓楚也就在想這一生,自己到底收穫了什麼,自己所有的所作所為到底意義何在。
重生到現在的身體中,韓楚也在繼續想著這樣子的問題,卻一直沒有結果。
古之聖賢也多半逃不出這樣的問題,譬如人生有何意義,人之為何之類的討論。或許先賢們也是和韓楚一樣是困惑不解的,他們想啊想,俱都不約而同的想到了助人為樂之類的正面事物上。
這大概是因為答案晦暗不明,讓人無法尋找,只有愛人、助人才會讓自己的心自在舒暢,權當做是人生的意義好了。
但是,這種觀點,韓楚卻是不能同意的。
多少代古人,多少聖賢、哲士都淹沒在歷史的洪流中,大部分甚至連名字都沒有留下,更是無法被人紀念。即使他們能夠被人紀念其實也算不得什麼,因為,人已經死去了,這些事情都已經與他無關了。
所以,人最要緊的是生命,長久的,堅強的,不朽的生命。
韓楚也曾經想要尋找到一種長生的方法,但是,在他尋求的過程中,卻發現人類罪惡、污穢的本性。所以,他放棄了想要長生的想法,轉而尋求起去除人性中污穢敗壞的方法來。
因為在他的思想裡面,若是讓一個人帶著污穢、敗壞的本性活下去,倒不如早點死掉的好。
韓楚是這樣子的想的,他想要長生,但卻不要那樣污穢的、卑微的活著。所以他一直在尋找去除人類性情中這種負面消極因素的東西,只可惜他直到現在也沒有找到。
幸好的是,這個身體的時間還長,或許以後,會被他找到也說不定。
……
……
當然,現在考慮這個總是有一點杞人憂天的嫌疑,但也是一個真正活的明白的人,首當其衝的問題。
第二天早晨,八點鐘,韓楚準時的起了床。
「顏喜卒。」
他穿好了衣服,站在床邊,用一隻手輕輕的推著躺在床上的顏喜卒。
「起床。」
「幾點了?」躺在床上的男孩子從被窩裡伸出腦袋來,虛弱的睜開眼睛,兩個大大的黑眼圈醒目的掛在臉上。
「九點。」
對於顏喜卒來說,昨天晚上可能是從他被生下來開始直到如今,最黑暗最黯淡的一個夜晚。至於昨晚發生的事情,他將會陪伴顏喜卒一生,一直作為他的夢魘,或許化成灰也不會忘懷。
由於林木縣屋子裡面沒有暖氣,晚上睡覺又冷又困難。所以,顏喜卒就想到了讓韓楚為自己暖被窩的齷齪勾當來。
但是,事情的結果卻有些出乎他的意料。被窩越暖越冷,甚至有了躺在冰面上的感覺。顏喜卒嘗試著跟韓楚換了位置,結果也是一樣的。這個時候的顏喜卒還不知道是他口中老實巴交的「楚哥兒」在暗中搗鬼,以韓楚對於身體的控制力,讓身體發冷發熱還是容易的。
所以,也就有了後來,顏喜卒拼了命的暖被窩卻就是暖不來的事情。
只是,天無絕人之路。還好,「楚哥兒」的身體是暖烘烘的,勉強抱著還可以入睡。
至於後來的事情,真的就跟寫小說一樣,讓顏喜卒不禁有些驚奇,難道是自己穿越成為某劇本裡的反一號了不成。
被子在一個晚上,離奇被踢飛了三次,顏喜卒也被冷醒了三次。還好他聰明,及時用一根繩子把被子和自己綁了在了一起。
這樣做之後,也就解決了被子經常性的掉地上的問題。而顏喜卒也是有點小興奮和小得意了,大有一種『自己果然是絕頂聰明啊』、『遇到困難,智珠在握』的成就感來。他這樣微微一小興奮、小得意不要緊,下半夜立馬就失眠了。
當然,這個還不算最玄幻的,後面的事情才讓人感覺到生活的離奇和出乎意料。
等晚上四點多的時候,顏喜卒終於從失眠中解脫了出來,終於睡著了。但是不一會,他又嗷嗷叫喚著爬了起來。
「坑爹呢!!」
他大聲咆哮,還讓不讓人活了?!
顏喜卒這次是如何醒來的,答案還是冷醒的。難道是被子又被踹了下來,也不是的。
原來,顏喜卒用繩子將被子自己和韓楚綁在了一起,也存了將韓楚當「暖水袋」的心思。當顏喜卒失眠的那一會,韓楚這個「暖水袋」還是不錯的,至少暖的顏喜卒和他貼邊的半個身子熱乎乎的。
但是,當顏喜卒剛一睡著,韓楚的體溫竟然忽悠忽悠降了下來,直到降成了像屋子外面的石頭一樣冷冰冰為止。
一個暖烘烘的人,抱著一個冷冰冰的石頭睡覺,什麼感覺,不醒才有問題。
「日啊,本來還想把你當暖水袋呢,現在倒好,你直接把老子當成了暖水袋了,我草啊。」
發現了事情本質的顏喜卒立馬就氣的跳腳大罵,就是想要佔人便宜卻反被佔了便宜之人的氣急敗壞。只是枕邊的那人卻是呼嚕呼嚕的睡著了,並不知道他在叫喚著些什麼。
顏喜卒感覺自己已經快要氣炸肺了,他麻利的跳起來,一手叉腰,天上地下亂指一通。麻痺的,褥子欺負我就算了,我忍了,被子欺負我也算了,我也忍了,現在睡旁邊一個大活人竟然都能變成這個死樣,還有沒有一點科學道理了,還講不講一點邏輯了?!
罵了一會,顏喜卒也是累了,畢竟是一夜都沒有休息過了。
「算了,不跟你們一般見識。」
也不知道顏喜卒是在跟誰慪氣,又是在跟誰說話,只見他用被子一蒙頭,就呼呼大睡去了。
只是這一次,顏喜卒是離開韓楚遠遠的了,抱著那個像死人一樣冰冷的傢伙,讓他怎麼睡嘛。
時間過了五點半,窗子外面還是漆黑一片,夜間開始下起的雪卻是已經停了。農村裡有些勤奮的家庭陸續亮起了燈,是要開始起床了。不少村婦圈養的公雞也是「咯咯咯」的打起了鳴。
「%¥%%…………*&%#%%……%#!!」
「%¥%%…………*&%#%%……%#!!」
顏喜卒努力睜開佈滿血絲的眼睛,半睡半醒之間,有奇怪的聲音從枕邊傳過來。
「誰?」
「%¥%%…………*&%#%%……%#!!」
「%¥%%…………*&%#%%……%#!!」
「你說什麼?」
「%¥%%…………*&%#%%……%#!!」
「%¥%%…………*&%#%%……%#!!」
這次顏喜卒看清楚也聽清楚了,聲音的來源是大腦袋韓楚,這貨嘴巴一張一合正在說夢話。顏喜卒將耳朵貼過去,竟然聽見是在背單詞。
「背單詞啊。」
他自言自語的說,語氣中竟然充滿了麻木和蕭瑟的味道,就像一個看淡的人世間將要辭世的老人。
「這是怎樣糟糕的設定,小學二年級根本還沒有學過英語好不好。」
黑暗中,有一個男孩子的聲音,帶著不知道是吐糟還是悲憤的聲音說了這樣的話。
……
……
時間再倒退一個小時,在另一個房間,顏素涵已經洗漱完畢準備出門了。
「舅舅早啊。」
「素涵也很早啊,不多睡會嗎?」
「呵呵,不了,習慣這個時間起床了。」
「呵呵,不愧是素涵啊。」
「舅舅過誇了,要一塊跑步嗎?」
「不了,還有事要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