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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這處洞開的大門。王允心中犯起了嘀咕。他記得非常清楚,兩年前離開洛陽的時候,是他親手將這扇大門鎖上的。大門還是王允熟悉的那扇大門,門上那對青銅獸首口中銜著著的銅環依然珵亮,只是朱漆已經斑駁,不復當年的光鮮。銅環上古樸精美的青銅大鎖也變成了粗陋的黑色鐵鎖。
王允不禁有些遲疑,難道是曹操手下的將佐佔了自己的宅院?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倒有些麻煩。自己現在有求於曹操,如何將他的部下從自己的宅院裡趕出去,著實是個問題。王允從來不會虧待自己,他在家中蓄養了那麼多的歌伎舞女,就是供自己娛樂的,他的宅子自然也是修得極為華麗,雖然在洛陽城中算不上最好,卻也是數一數二了,因此他才會懷疑是曹操手下的將領看中了自己這處宅子。
劉協看到王允站在門口發呆,忍不住說道:「王愛卿,這裡便是你的府上嗎?為何不帶我們進去?」
王允轉回頭,正碰上劉協滿懷期待的眼神,只得放下心中的疑惑,拱手說道:「啟稟皇上,老臣正在思忖,當時離開洛陽的時候走得甚急,也不知道家中還有沒有留下些鋪蓋,要不要先去軍營中借些回來。」
其實,王允自己明白,當初走得匆忙,家中的粗重家什一件都沒有帶走,不要說鋪蓋,就連許多衣物都留了下來。他提出來想去軍營商借些鋪蓋回來,只是個藉口,真實意圖是想去軍營裡探聽些虛實,免得進了院子弄得大家難堪。
董承已經笑了起來,說道:「王大人想得太多,您家中就是留得有鋪蓋,這麼多年過去了,只怕也不能再用了。不過,現在正值夏末,夜晚也不甚涼,沒有鋪蓋也能將就將就。」
被劉協、董承這麼一說,王允不好再行推托,只得硬著頭皮往裡走。他心中反覆盤算著到底是怎麼回事,便不曾留神,只覺得腳下一滑,踩在了一堆爛乎乎的東西上,若不是兩旁的士兵眼快,伸手將他扶住,這一跤定然要摔個結實。
王允低頭一看,自己的右腳落在一堆黃澄澄、臭哄哄的東西上,那還不是狗糞,分明是一堆新鮮的人類排泄物。兩個扶著王允的士兵也是掩鼻不疊。素來愛潔的王允更是感到一陣強烈的噁心,「哇」的一聲,將剛剛吃的一點乾糧全都吐了出來。
聽到外面的動靜,一個穿著打滿補丁布衣的婦人匆匆跑了出來,見到王允的窘樣,「吃吃」笑著說道:「哎喲,幾位,對不起,對不起。真是不好意思,這一定是我家二牛幹得好事,待我回頭教訓教訓他。對了,你們想找誰啊?」
劉協、王允他們幾個雖然都穿著綢緞的衣服,但是這兩天忙於逃命,看上去也是狼狽不堪,因此那個婦人也沒有把他們當作什麼了不起的大人物。
王允好不容易才止住嘔吐,將右腳上那只沾滿污穢的絲履也脫了扔在一邊,在兩名士兵的攙扶下,像獨腳翁一樣跳到處乾淨地方,這才沒好氣地說道:「找誰?這是我家!」
那婦人盯著王允打量了半天,操著濃重的山東口音問道:「這是你家?你幾時搬來的?我怎麼從來沒有看見過你?聽說趙大爺新招了個孫女婿,不會就是你吧?這年紀也太大了點,不像,不像。噢,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李寡婦那個相好的,呵呵,李寡婦剛剛出門沒多久,要不先去我家等等吧。哎,照我說,你還是快點和李寡婦把那事辦了吧,免得叫人在背後指著李寡婦的脊樑骨。」
這個婦人絮絮叨叨說了一大堆,把王允他們幾個弄得不知所措,好半天才明白是怎麼回事。
原來,被劉欣解救後回遷洛陽的那些百姓,當然各自回家居住。而曹操安置過來的黃巾俘虜們在洛陽本來是沒有家的,他們可就管不了那麼多,只要是房子,管你原來住的是三公九卿還是士族世家,誰先搶到就是誰的。
皇宮自然是沒有哪個普通百姓敢隨便住進去的,就連駐守洛陽的曹洪、李典也只是揀了兩處城中間的大宅子暫住。但是,其他有錢人家的房屋就沒有這麼幸運了,而且越是這樣的人家,房舍越多,也越寬敞豪華,自然成了那些百姓的首選,反倒是那些普通百姓的住宅少有人爭搶。往往一處不算特別大的院落都要擠進七八戶人家,也不分什麼前院後宅,住得滿滿當當這才作罷。
王允這處宅院自然也被這些黃巾餘黨們相中了,裡裡外外住了二十三戶人家,就連門房裡都擠進了一戶單身漢。王允又氣又惱,黑著臉往裡走。書房裡也住了人,他沒來得及帶走的那些竹簡早被當柴燒掉了。而最先住進來的一戶人家自然搶走了王允的臥房,他的那張雕花大床上,一個嗷嗷待哺的小娃兒正在那裡啼哭不止,皺皺巴巴的床單已經尿濕了一大片。再往裡走,便是他蓄養的女孩子們練習舞蹈的院子,遠遠的便聞到一股惡臭。
劉協從小孤單慣了,現在看見到處髒兮兮、亂哄哄,大人小孩還有這麼多人家雜居一處的景象,倒覺得有幾分新奇,忍不住便循著這股異味走了過去,突然「啊」的大叫起來,扭頭就跑,一邊跑還一邊說道:「諸位愛卿,快走,快走,裡面有幾頭怪獸,嚇死我了,嚇死我了!」
王允趕緊攔住劉協說道:「皇上勿慌,青天白日的,哪裡有什麼怪獸,也許是什麼祥瑞說不定,待老臣前去看看。」
他這番話也只是安慰安慰劉協,這處院子裡到底有什麼他也不確定。王允三步並著兩步走過去,站在院門處往裡一瞧,頓時哭笑不得。難怪有陣陣惡臭傳來,原來那處院子已經被人改建成了一個豬圈,蒼蠅嗡嗡亂飛,七八頭肥豬或立或臥,一頭碩大的公豬露著那對尖利的獠牙,正對著王允怒目而視。
人們常說,沒吃過豬肉難道還沒見過豬跑?可是對於劉協來說,豬肉倒是吃過不少,真正的豬卻是一回也沒有見過,更不要說一頭正在發情的大公豬了。難怪他被嚇得面無人色。
想到過去,幾十上百個年輕少女在這裡翩翩起舞,秀美的臉龐,婀娜的身段,現在卻換成了幾頭又髒又臭的肥豬,王允就氣不打一處來,轉頭說道:「皇上,找他們算賬去!」
董承慌忙要攔,卻哪裡攔得住。伏完一言不發,只是陰沉著臉跟在後面,擺出一副瞧熱鬧的樣子。過去在董卓的控制下,劉協只是一個傀儡,現在跟著王允他們逃到了洛陽,也由不得他作主,比起傀儡來也好不到哪裡去,只好轉身緊追王允。董承搖了搖頭,歎息一聲,也尾隨而去。
皇宮門外已經聚集了許多人,都是跟隨劉協從長安逃出來的朝臣,紛紛叫嚷著要見皇上,卻不料劉協等人從後面走了過來。大家見了,都是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述。他們的家和王允一樣,已經被那些升斗小民強佔了,弄得一塌糊塗不算,還死活不肯讓出來。有一個侍郎和那些平頭百姓理論了幾句,結果遭到劈頭蓋臉一通揍,打了個鼻青臉腫。
王允本來是要去找曹操在洛陽的主事人物理論的,可是曹洪、李典正在後面與徐晃力戰,就算去軍營也找不到人作主。董承追在後面好說歹說,總算讓王允肚子裡的氣平息了些,答應先去皇宮將劉協安置好。
聽了眾官員的述說,王允再也按捺不住了,振臂高呼:「諸位大人,洛陽城已經被糟蹋得不成樣子了,我們不能由著他們胡來,走,隨我去西門等他們!」
王允這時候的表現哪裡是一個頭髮花白的老先生,分明就是一個漢代憤青。他是劉協逃離長安的策劃者,投奔洛陽也是他決定的,他要去找曹洪、李典算帳,其他人自然沒有什麼意見。於是這一大群人便亂哄哄地往洛陽西門行去,遠遠便見一大隊人馬迎面而來,當中一面紅色大旗在風中獵獵飄揚,上書一個斗大的「曹」字,正是曹操親自來了。
曹操送走了滿寵,便帶著曹洪、李典、夏侯兄弟等人回轉洛陽,剛進城門便看到這一大群人氣勢洶洶而來,趕緊勒住戰馬,一眼就看見走在最前面的正是王允,不由大聲說道:「王司徒,別來無恙!」
王允定睛一看,正是曹操,不覺老淚縱橫,哽咽道:「孟德,你可要替老夫作主啊!」
曹操見他傷心欲絕的樣子,翻身下馬,連連拱手說道:「是什麼人敢惹司徒大人生氣,若叫曹某得知,定不饒他!」
還沒等王允開口,後面那些朝臣已經七嘴八舌地嚷嚷開了。曹操聽了半天沒有聽明白,不由將臉一沉,厲聲說道:「都給我閉嘴!這裡有你們說話的地方嗎?」
如果單論官職,在場的大多數人都要遠高於曹操。可是,當他們看到曹操身後那些如狼似虎的士兵,尤其是剛剛經過一場惡戰的曹洪、李典二人,衣甲上還濺著許多血跡時,這些人都不約而同地選擇噤聲不語。
曹操見大家安靜下來,這才又衝著王允施了一禮,說道:「司徒大人,你受的委屈等曹某見過皇上以後,再幫你討回公道。不知道皇上現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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