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科給事中是七品官,端得是芝麻綠豆般的小官,只是官職雖小,職權卻大,可以直議國防要務。不過楊剛是不懂得這些東東的,楊剛只知道陳子龍身上官服慘綠慘綠的,而自己的官服卻是緋色,孰大孰小一望可知。
和我講上下尊卑是吧?拿品級說事,玩以大欺小是吧?好!好極了!老子最喜歡玩遊戲了!
凌厲目光落在陳子龍身上,楊剛冷哼一聲,「陳子龍,你在本官面前大呼小叫,言語無狀,該當何罪!」
早在楊剛問出『兵科給事中是幾品官』時,陳子龍便是一怔,立刻意識到問題所在,如今楊剛直言問罪,陳子龍不由得臉色一變,不過僅僅片刻,陳子龍便恢復了倨傲神色。
「楊總兵,下官直言其事,所言都是事實,我朝可沒有因言罪人的例子!」
「不錯!子龍言行並無不妥之處!反倒是你,楊總兵,先有莽撞無行之舉,後有影射本官之實,以下犯上卻不知悔改,你當真以為本官治不了你麼!」
錢謙益、陳子龍冷笑著,兩人神情一模一樣,俱是高高在上,在這兩人心裡,面前的楊剛若是識相,就速速討饒賠罪,若是不識相,少不得便要敲打敲打來自千里之外的粗野軍漢!
深吸一口氣,楊剛目光下垂,一時沒有言語,看起來似乎心生怯意,錢謙益、陳子龍態度為之更加高傲,一邊的柳如是微微搖搖頭,又點點頭,覺得給面前這個丘八一些教訓也無所不可。
只是,片刻後三人的神情就變了。
「楊某出身行伍,從軍十年,南征北戰,東討西殺,大小征戰無數,不敢說有多大的功勞,可是至少也有幾分苦勞!」
楊剛緩緩說到,聲音不高,語氣平緩,錢謙益、陳子龍一邊聽著,一邊心中琢磨,只以為楊剛這是在擺功勞,想以此求取己等寬赦,對視一眼,錢謙益、陳子龍卻是沒有一絲觸動。
為國征戰的丘八多了,若是人人都如這楊剛一般跋扈囂張,天下豈不大亂!哼,今天非得壓這丘八低頭不可,否則我等聖人子弟顏面何在!
錢謙益、陳子龍,臉上不動聲色,不過不管這兩人心思如何,視線落在院落一角的楊剛一絲兒也瞧不見,瞧著牆角一株剛剛結出花苞的寒梅,楊剛緩緩繼續往下說到。
「十年行伍,十年征戰,楊某不知負傷幾許,多少次險死還生,手上積累了上百首級的軍功,身上麼,嘿嘿,卻是落下了無數瘡疤!」
說到這裡,楊剛目光扭轉,落在了錢謙益、陳子龍臉上,瞳孔裡滿是嘲諷之意。
「錢大人,還有這位品級雖小,官威卻不小的兵科給事中,你們有沒有興趣猜猜,楊某一年之前在軍中是什麼職銜啊?」
一年之前?呃,這粗野丘八如此問是什麼意思?錢謙益、陳子龍對視一眼,有些迷惑,一旁靜立的柳如是則生出兩三分好奇。
「猜不出麼?呵呵,估計你們也猜不出…………剿流賊,戰韃子,十年下來,楊某在軍中高昇了一級,乃是一個伍長!」
啊!伍長!十年征戰下來,居然才是一個伍長!
錢謙益、陳子龍一愣,齊齊露出驚訝之色,不過讓兩人吃驚的事情還不止於此,下一秒兩人突然瞪大眼睛,柳如是則突然發出一聲驚叫,俏臉猛地浮上一層紅暈。
三人有此表現,全因為楊剛突然做了一個極為不雅的動作,把上衣翻了下來,眼看楊剛袒胸露腹,柳如是便要扭過臉去,錢謙益、陳子龍齊齊便要發出怒斥,可是…………
「楊某莽撞無禮了,不過,兩位仔細看看,能看清楚楊某身上有多少疤痕麼?」
哎?這這這,這丘八身上居然有這麼多傷疤!
不由自主地掃了一眼,錢謙益、陳子龍心裡一突,就見楊剛胸膛上大小傷痕密佈,顯見其主人曾經經歷過多少惡戰!
心中吃驚,自然表現在臉上,不過驚訝僅僅是一晃而過,錢謙益、陳子龍很快便恢復到之前的神情,唯有瞧瞧偷看楊剛胸膛的柳如是不由自主地以手捂嘴,依舊一臉驚容。
「不過是些刀傷箭傷罷了,比起已是白骨的袍澤,楊某這點皮肉傷又算得什麼,徒讓兩位大人見笑了…………楊某為國征戰十年,以軍功得以升任伍長,楊某自認問心無愧,兩位大人是聖人子弟,讀書種子出身,楊某一介廝殺漢自然是不能相比的,不過,楊某還是想請教兩位一件事!」
「敢問錢大人於國何功,得以為朝廷重臣,陳大人又有何建樹,可以在楊某面前自傲,兩位身為文官,學得是聖人之道,又不知為了何事一定要治楊某之罪呢?」
這…………錢謙益、陳子龍面面相覷,一時又驚又怒,兩人腹中學問才華是有的,不過少頃便想出許多反駁的言辭來,可是不等開口,楊剛的聲音便再度響起。
「錢大人、陳大人讀的是聖賢書,寒窗苦讀,肯定大大的有本事,朝廷舉賢任能,科舉選材,自然不可能讓俺們這些廝殺漢做什麼兵科給事中,尚書什麼的更是提也休提,楊某問的問題原本不大對,兩位大人倒也不必回答了。」
楊剛緩緩言到,自己把自己否定了,只是雖然如此,錢謙益、陳子龍卻覺得心中憋悶異常,恨不得大聲駁斥一通才好。
「是了是了,兩位大人舉賢任能,一心要給顏先生一個前程,實在是一等一的善舉,楊某實在不應該阻了顏先生的大好前程,更不應該因此對兩位大人惡言相向,兩位大人肯定是因此要治楊某之罪罷?」
「我就說嘛,兩位大人心胸寬廣,一定是楊某什麼地方大大的不對,才會招來禍端,唉,實在是楊某咎由自取,咎由自取啊!」
「楊某一者品行不端,對客人言行無狀,還指斥兩位大人舉賢任能之舉,實在是大大的不該,二者楊某居功自傲,自以為有一點點苦勞,便囂張跋扈,對客人指手畫腳,更是罪大,兩位大人這就請罷,回頭該怎麼整治楊某,就怎麼整治好了,還請千萬不要容情!」
楊剛一字一頓的說到,雙眼直視錢謙益、陳子龍,嘴上說得萬分謙卑,可是目光裡的嘲諷、鄙夷怎麼也遮掩不住,錢謙益、陳子龍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可最終卻一甩袍袖,冷著臉,轉身便走。
盯著錢謙益、陳子龍背影,楊剛只是嘿嘿冷笑,柳如是愣愣地再看楊剛兩眼,突然醒悟過來,急急追出門去,眼見惡客都走了,楊剛這才恢復常態。
不過一個沒骨頭的漢奸罷了!當自己什麼的東西!也敢來挖老子的牆腳!哼,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廢物,有本事只管來找老子麻煩!
楊剛心裡想著,轉過臉來已經換了一副面孔,瞧著顏越,卻是笑得燦爛之極。
「正午咧!顏先生,走走走,咱們一起用飯如何,隨便俺給先生說說朝會覲見的事情,唔,顏先生,今兒個俺算是大開眼界了,朝廷諸公真真是……………」
楊剛抓住顏越手臂,態度極其親密地和老頭兒一同往房內走去,趕走了幾個惡客,楊剛終於可以和心腹智囊商量正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