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二千出頭的兵馬兵出商南,襲取潼關,攻略關中,楊剛最大的依仗是什麼?肯定不是武毅營精銳強悍,能夠以一當百,李自成率闖軍主力離開陝西也不是最主要的依仗,最大的依仗是,三秦人心可用,大明二百多年社稷,朝廷正統深入人心!
不要小看正統、叛逆的區別,前者師出有名,開衙建府,招兵買馬、徵納稅賦,百姓都會覺得天經地義,但要是流賊行同等事,就算百姓嘴上不說,心裡也會驚恐抗拒。
支持朝廷,做一個良民,還是甘心從賊,讓祖宗蒙羞,對於絕大多數人實在是大大的不同!
事實上,如果不是天災連連,饑荒導致百姓活不下去,就算是現如今的大順皇帝李自成,當初也絕對不肯輕易從事流賊這份前途渺茫的職業!
所以,無論從何種角度看,只要楊剛能穩守三秦門戶,風調雨順的關中百姓都沒有理由不支持正統的朝廷兵馬,李自成破潼關入秦,前後總共也不過四個來月,期間屠城幹過,勒索鄉里幹過,破壞社會秩序的事更是拿手強項,和朝廷兵馬相比,流賊這頂帽子輕易都無法從百姓心中抹去!
吃他娘,穿他娘,開了大門迎闖王,闖王騙咱不納糧………這樣的民謠傳唱中原,傳唱之人唱得順溜,唱得樂呵,可是心裡真的相信麼?
老百姓不納糧,大順軍隊吃什麼喝什麼?大順的官兒穿什麼用什麼?大順的皇帝又如何彰顯至高無上的權勢?
世上人沒有傻子,只是願不願意做傻子,願意不願意相信謊言而已。
對於老百姓而言,交納賦稅並不是不可接受的事情,因為那是社會秩序維持運轉的充要條件,重要的是交納賦稅後老百姓要得到平安,要得到公平正義,要讓一家老小溫飽有保障,而一個不停打破舊有秩序,卻建立不了新秩序的政權是無法給予的。
楊剛進了西安,並沒有提出比闖軍流散民謠更優惠的政策,僅僅是恢復明朝舊政,以大明律為基礎,宣佈廢黜所有苛捐雜稅,但僅僅這一條,就足以安定民心,獲取關中百姓支持了。
平民百姓的要求並不高,求得不過是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士紳豪門要求多了些,當對比闖軍所行,好不容易盼得王師到來的豪門顯貴們肯定不希望在看到闖軍兵馬,進而也就必須給予楊剛和武毅營盡可能大的支持!
有時候事情便是如此簡單,簡單到楊剛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如此輕易就安定了人心,掌控了關中,就像不敢相信十日不到,武毅營兵馬翻了五倍的事實上一樣!
「細論起來,倒也不算什麼,孫督師當日率十萬秦人子弟出關平賊,可沒有都葬送在李闖手中,李自成入潼關,我大明官軍也不是都如王根子那般無恥降賊,如今將軍率王師平定三秦,忠於大明之士頃刻聚集三五千人馬,呵呵,也算不得什麼異事。」
西安都指揮使司,顏越一邊指揮手下查點軍籍文書,一邊對楊剛說到,而在西安城裡,不算新兵營,突然膨脹了數倍,兵力達到六千的武毅營正緊張地整編軍伍,訓練士卒。
必須要說,雖然大明已經百痾纏身,病入膏肓,可是還是有無數人願意為這個腐朽的王朝盡忠效力,其中不乏軍伍中人,也不乏士子儒生。
楊剛以陝西總兵的身份出兵征伐關中,原本是顏越獻上的計謀,為的是虛張聲勢,並為以後安定三秦確立權威,可從一開始楊剛就沒把總兵什麼的當真,自封武毅營守備楊剛都覺得很沒有底氣,覺得名不正言不順,把自己的官銜再誇大數倍,就更加心虛了。
可是讓楊剛沒有想到的是,一路征伐,所到之處每一個人提出質疑,即便是進了西安,在高官顯赫眾多的西安城裡,楊剛依然沒有遇到一個懷疑的!
「太順了,顏先生,我覺得太順了,唔,不是說把總以上官職都要上報朝廷,五軍都督府確認麼?我提拔盧大富他們,封了幾十個把總、哨總,連守備都封了兩個,是不是不太合規矩?而且,呃,顏先生,俺們好像除了軍務,民政上的官兒也全包了!」
瞥了一眼忐忑不安的楊剛,顏越笑了。
「軍政大權基於一人之手,我大明並非沒有先例,總督之職便能決斷一方軍政,孫承宗、盧象升、孫傳庭,我大明能臣名將何其多也…………如今天下紛亂,事急從權,大人解民倒懸,光復一方,便是朝廷之福,蒼生之幸,區區一介虛名,何必多加計較,在意他人口舌呢?」
呃,聽起來很有道理,可是,可是…………
楊剛其實明白,自己的疑惑、彷徨根本沒有道理,自打兵出商州那一刻起,武毅營上下最應該考慮的就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如何攻佔關中,立穩腳跟,只要能將三秦牢牢掌控在手裡,任何不合朝廷法度,任何犯忌諱的事都不算什麼,都可以做!
大明江山風雨飄搖,崇禎皇帝眼看就要被趕下皇帝寶座,這個時候哪裡會有人計較楊剛這個總兵來路正不正?保住自家性命身家才最緊要!
在這個大前提下,只要楊剛表現出足夠的能力,掌握足夠強大的實力,關中士紳豪門就絕不會有人提出異議,對於剛剛經歷了一番風雨,飽受李闖勒索的大戶豪門來說,楊剛能保障他們的利益就好,總兵官職是不是自封,以軍干政是不是不合規矩,根本就沒人在乎。
只不過一切太過順利,楊剛有些不適應罷了,任誰身家突然翻了幾番,都會有些疑惑,會覺得恍若做夢,就好像一個乞丐一覺醒來,突然發現成了富家翁,不掐自己幾把,肯定會有所懷疑,有所忐忑。
楊剛的心理素質要比乞丐強太多倍了,畢竟,軍隊規模翻了幾番實打實放在眼前,軍隊正在進行的重新編整也一直掌控在楊剛手裡,只要牢牢掌握了軍權,就不用害怕眼前一切是水中月,鏡中花!
所以顏越無需多加疏導,楊剛自己就調整好心態了。
一總百名士卒,五總一哨,共計六百人馬,五哨為一營,以武毅營現有士卒,足可以分編兩營人馬還多,原本的老兵幾乎人人都得了提拔,楊剛絕不用擔心軍隊忠誠問題,可是擴編之後,軍隊戰鬥力和中下級軍官的素質,卻讓楊剛撓頭的很。
按理說,新招募的兵馬不少來自不願投降闖軍的大明散兵游勇,聽聞大明陝西總兵官的旗幟,主動靠過來,稍加訓練,便是一支能戰之軍,可問題是,能戰不等於能勝,一支匆匆整編出來,軍官、士兵根本沒有經過磨合的軍隊,並且其軍官、士兵大多都是文盲,其戰鬥力可想而知,而按照楊剛的標準,這樣一支軍隊不訓練個三兩月根本就拿不出手。
至於已經擴充到萬人的新兵營更不用說,連足夠的軍官都湊不夠,以至於楊剛只能把新兵營當做武毅營的後備兵員補充營,真要打起仗來,只能指望搖旗吶喊。
時間太倉促,訓練太少,更重要的是,我手下可用人才太稀缺了啊!
楊剛長歎著,沒了和顏越閒聊的心情,覺得還是親自盯著武毅營操練比較好,不過還沒抬腳,楊剛便停下了。
不對啊,大大的不對,要是練兵都得我親力親為,唔,當初光是操練六百士卒,就累得我夠嗆,如今成千上萬士卒,以後還不知有多少兵馬,豈不是要累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