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小時,大概是笑累了,房間平靜下來。阿秋進廁所,床頭的老式電話忽然響起來。
「喂!」
「先生要不要按摩?」比阿秋好聽四億三千二百萬倍的女人聲音。
「不要!」
「為什麼不要啊,試試嘛,很舒服的,可以上門服務,哦如果有老婆什麼的話你也可以上我門,試試嘛,先生……」
梓健掛斷電話,不勝其煩。
「有人打電話來哦。」阿秋出來問。
「嗯找人按摩的。」
「是呀。」
「這裡都有這種東西?」
「這不很正常嘛,你沒找?」
「沒有。」
「你還真小氣哎,要是人人都像你這樣那大家都怎麼活?」
「………」
此時電話又響了,阿秋搶過聽筒用當地繞口的方言辟里啪啦說了什麼,說完後大喘口氣,放下電話。
「人馬上來。」
「啊?」
「你應該試試。」
「和你?」
……果然,十分鐘後有人叩響房門,進來兩個穿了等於沒穿的女人,雖不算漂亮但至少能看,兩個女人配合默契似的一個紅色眼影,一個藍色眼影,統一短裙加抹胸。
她們在床邊脫下沙灘拖鞋,見房裡有個女人倒也不驚訝。
「要哪種?」紅色眼影開口。
「我放鬆放鬆就好,給他……你們最擅長的。」
「喂!開什麼玩笑。」
「好了躺好,按摩而已,知道你們不喜歡幹那事,可按摩一定要試試。」
阿秋露出叫人信服的神情,藍色眼影拉下梓健衣服,輕輕一笑,像看見調皮又可愛的男孩子。
有一種精油,稱不上高級但充滿暗香,看不見的香球懸浮在空氣中。梓健臥在床上,精油如錢幣大小在背口形成一窪,而後以其為中心均勻朝四周漫延。
感覺陰涼,毛細孔收縮。但隨著女子手掌的推磨,肉與肉間產生種奇妙共鳴,那種共鳴使背部由涼轉熱,並漸漸發燙。
屋內很安靜,靜的可以聽見液體粘乎乎的游動。光線也昏暗,精油推開三十平方厘米大小,而後女子靈巧的手指數著梓健後背的脊椎,像彈奏黑白琴鍵般「哆來咪發唆」的有節奏往下。
在到某一處時突然毫無徵兆的加大力量,一陣錐心的痛,連叫聲都來不及發出,像被人猛然在心口扎上一刀,死亡剎那間掠過腦際。然而與此同時,體內有什麼被彈了出去,卻又有部分粘連在那兒。
他剛要發火,又是一指,仍是那一點,彷彿那是人類的致命弱點般,只要不斷攻擊,任誰都受不了。
「先生有不舒服的話,可以說哦。」
背部的女子輕描淡寫的來一句,隨後又加了精油。這次剛才那陰涼的感覺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火辣辣的熱感,就像倒上的是辣油。
梓健有種被當成手術台上試驗品的感覺,一身手術裝的口罩醫生對著光源察看刀刃的鋒利度,助理護士推出注射器中的空氣,銀白色的液體灑出幾許。
「先生你背很硬哦,受過不少傷吧。」女人問。
「………」
「你可真該多做做按摩,我們浮城呀沒什麼特別的,就是姑娘手巧,哦當然也有只按摩的。你懂的。」
手漸漸游移到肩膀,由於平日有游泳鍛煉的習慣,梓健的肩膀寬厚而堅硬,可經由女人的手指,彷彿擁有以柔克剛的魔力,身體越發如攤軟泥般任其擺佈。
那種看似難受實則舒爽的技法確實特別。
慢慢的睏倦感如雙腳陷入了泥沼般慢悠悠襲來,稍不經意竟真的睡去,似乎看到眼前有扇門在衝自己招手,門上寫著「好夢」二字。
他已然一年多沒做過一場好夢了。
第二天醒來,窗外傳出市場特有的叫喊聲,這條破舊旅館街上來來往往不少兜售早飯的小販,身邊的床鋪整潔的出奇,讓人懷疑昨夜是否真有人躺在那兒。
又黑又矮的阿秋不在。
一看自己的衣服褲子也不是昨天擺放的位置,本該在枕邊的錢夾也不在了,梓健心口一慌,莫不是碰上詐騙集團?用香氣迷暈後將錢財洗劫一空?並且最重要的還不是錢,而是皮夾裡,有唯一的一張妻子的照片。
剛準備去找阿秋唱著歌推門而入,她提兩個食品袋,袋中傳來油炸物的氣味。
她將錢包扔還梓健,一切都是如此順其自然,感覺上她已習慣這種接待外來訪客的工作。
「昨天睡的怎麼樣?」黑女人問。
「一夜好夢。」
「沒騙你吧,這裡小姐的按摩功夫可不是吹的,床上床下技術可都一流。」
「嗯。」
雖說一夜好夢,可具體的夢境在醒來後卻像被風吹散的煙一樣,無影無蹤。
梓健走進廁所才發現沒有牙刷,毛巾有可是沒牙刷。
「鄺梓健你去哪裡?」
「問他們要牙刷。」
「牙刷?都什麼年代了還用牙刷,看來落伍的是你哦。」
梓健不解,難道一夜好夢過後時光也飛逝了五十年?
阿秋投來個小透明袋,袋中有十幾顆看似圓形軟糖的東西,捏上去軟軟的。
「嚼這個,比牙膏牙刷有用多了。」
見他不信阿秋先去了顆扔進嘴裡,而後又硬塞進他嘴裡。
一咬,這玩意兒汁味濃郁,濃郁到嗆鼻嗆氣管,幾乎要當場吐出。可阿秋死捂著嘴不讓他吐,硬著頭皮嚼完一顆,那感覺簡直比吞了芥末丸還難受。
「這叫巴巴拉,印度來的,印度人可是用香料的專家,早上嚼粒這個不光清潔牙齒口腔,而且如果晚上沒睡飽也就立馬醒了。
這倒是真的,這傢伙和氨水的功效一樣,病危的人也能從床上熏起來。梓健受不了這餘味繞唇的感覺,還是用水漱了口,隨後吃阿秋買來的早飯。
炸蛤肉餅,類似蔥油餅,只不過加了蛤肉及海帶,除了偏油外味道不錯。
吃完飯阿秋又嚼了粒巴巴拉,問梓健要不,梓健客氣的道了聲「謝謝你全家。」
「你要在這裡生活不習慣這個可不行,而且你要去的還是港鎮,那裡可真叫什麼也沒有啊。」
阿秋頭一次講的認真,像苦口婆心勸孩子的母親。梓健用兩指夾出一粒放入口中,味道依舊,唾液爆炸式分泌,還伴有輕微耳鳴,不過比第一次好些了。嚼過後齒上殘留紅色的汁液。
看來這兒人都有嚼巴巴拉的習慣。
「哦鄺梓健昨天我拿你錢付了按摩費。」
「哦。」
「你們靈修的人可都有錢,沒錢人連飯也吃不飽怎麼可能來靈修。」
「靈修?是什麼?」
「你不知道嘛?」阿秋望一眼外面的太陽,忽然一拍黝黑的腦門:「啊呀不好,差點把正事忘了。」
她跳起來,「鄺梓健快把錢全給我,我去買船票,錯過這班船要下星期才到得了港鎮,而且改在這五月的季節天氣變化多端,要碰上颱風來了,就不止一個星期了。」
「哦!」梓健抽出妻子的照片,將錢全扔給對方。
「你也收拾收拾,等我回來我們就走。」
火急火燎的講完,阿秋晃著長的有點噁心的頭髮衝下樓。梓健套上衣服用毛巾洗了臉,但沒東西要收拾,行李包中的睡袋等雜物一動未動。
他在房裡背上包,在**的床邊坐下。南國的暖風由窗外吹來,那是與梓健生活了三十多年的城市完全不同的空氣。
他垂下臉,看著妻子照片。
「小喻如果你能和我一起來就好了,你也該嘗嘗這巴巴拉。」
他想像妻子吃巴巴拉衝鼻沖眼的模樣,不禁笑了,但又立馬扭曲了臉。
照片上在玉米林中天真爛漫的妻子也看著他,真實的彷彿伸手就能觸摸到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