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小喻的症狀比一般人要嚴重的多,她有意無意的隱藏自己,可能在她心理有兩張臉,一張幻想著孩子能回來,就像她最近一樣,心情很好,看來一切正常,想必在家和你也不錯。那是因為她覺得孩子就會回來了。」
「而另一張臉則想著對孩子的愧疚,對你的愧疚,會突然做出些讓人害怕的事,她是在恨自己,可又無從發洩,也就只能發洩在自己身上。」
「可總的來說這兩種情況都很糟,而且越是幻想孩子會回來,下次發作的時候就越厲害。可以說這兩張臉之間有著必然聯繫。」
花正平停幾秒,瞟眼整理好的資料。
「像這種病人我接收過不少,可像小喻這樣嚴重的卻是第一次,我想這是因為她以前就失去過孩子,一直有這麼個種子在那裡早早生根發芽,又加上她曾經受的家庭壓力,還有……來自你的壓力,確實是把她壓的很累。」
「那……該怎麼辦?」
「說實話這種病要讓她自己好起來是不可能的,幻想就像氣球,越吹越大,總有一天會爆。除非你二十四小時陪著她,可這也是不可能的,我覺得目前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她脫離你一段時間,你們也不要見面,由我來照顧她。」
「真要讓她住院嗎?」
「如果你不想失去她的話。」花教授極認真的說一句。
「………」
「而且在我的醫院有專門的治療方案,你不用擔心她在我們這裡會出任何意外。」
梓健有所猶豫,不知為何他就是有這種預感——如果將小喻送入精神病院隔離治療的話,將永遠見不到她了。」
「那如果讓她再懷孕呢?讓她真的再懷上會不會好一些?」
「唔…你試過嗎?」
「上次差一點。」
「就我看下來得這種病的女性是不會允許發生性行為的,她們會拚死反抗,因為在她們腦子裡身體還有那個孩子的位置,就像我剛剛和你說的,小喻心裡有兩張臉,一張喜悅,幻想孩子就要回來。這你不可能碰她。另一張臉是愧疚、神經質、傷害自己,這你更不可能碰她。」
「可上次就真差一點。」
「梓健作為醫生我可以很確定的建議你,把小喻送到我這裡來。你們分開段時間,上次發病不完全就是你們去的巧嗎?如果再晚一會兒狀況會有多糟,可想而知。」
明知這兩父子都是全心全力在為自己著想,可真要扔下小喻也下不了狠心,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妻子是多麼害怕被拋下,他又覺得可能還是有「意外」的。
心理疾病和一般疾病不一樣,感冒吃感冒藥就能好,發燒吃退燒藥就行。心理病無藥可吃,除了那叫人神志不清的鎮靜劑。
他想或許小喻會因為再次懷孕而康復,這樣子的「意外」也並非全無可能,他也是在不忍將妻子送進冷冰冰的病房,在無人陪伴的狀態下隔離起來。
至少他還想再試一試。
「梓健我知道要把親人送進那裡有多不容易,但這是唯一的辦法,你考慮下想好了就來找我,不過……別再拖了。」
梓健走出書房,心情沉重。但面對迎上來的妻子還是要保持微笑。
看著如此親切的愛妻,心中不免產生「真有那麼嚴重嗎?」的疑問,花勇母親端上飯菜,五個人像什麼事都沒有一樣,邊看整點新聞邊聊天夾菜。
吃完後小喻像上次一樣靠在梓健大腿上睡了個舒服的午覺,其實花正平拎上手提包準備出門,臨走前他面色凝重的向梓健做了個打電話的手勢。
梓健沒有回應,輕撫著妻子頭髮,窗外的天彷彿又陰了一層。
人生面臨著千萬個選擇,而其中又有許多選擇不僅影響自己更影響周圍的其他人,但不管怎麼選擇都無需事後後悔,因為即使時光倒流,那時的你還是會做那樣的選擇。
到底該不該將小喻送去白百合醫院?又要怎麼開口?難道還是像騙小孩子一樣,說帶去郊外野餐然後就直接將她扔在那兒?
一想到這種場景就覺得殘酷,如同要終結某人的生命一樣。
梓健陷入遲疑與痛苦中,但他演的很好,妻子渾然不覺,以那張幻想著孩子會回到腹中的臉面對丈夫在身邊的每一天。
「老公現在怎麼都不去上班了?」這天小喻像忽然想起似的問。
「我休假啦,陪你嘛。」
「哦,那以後也不上班了嗎?」
「休完了還是要上。」
「還要上?」失望掠過,「就不能多陪陪我嗎?」
「john和我又不好。」
「john?哦對了老公,你有沒有注意到昨天出去散步的時候,john一個勁往小花園裡鑽,原來啊花園裡有一條母狗,是看車棚家養的,大概在發情。」
「這還真沒注意。」梓健掃過牆上時鐘,正午肚子因吃火龍果而脹的難受。
「小喻你過來。」
「哦,幹什麼呀?」
「你不是一直很想再去鹿港嗎?我們今天去好嗎?」
「好啊!我剛說下午要幹點什麼才有意思咧。」
「還記得上次去的時候是什麼樣子嗎?」
「當然記得,都是穿制服的碼頭工人,起重機還有遠洋船。哦!還有豚骨拉麵和橙子。」
「那我們今天去做和上次一樣的事,睡那裡吧。」
「嗯!要去就一定要睡碼頭邊才有趣。」
小喻其實曲解丈夫的意思,梓健說「干一樣的事」是指上床,而之前說的「我們」也並非指小喻和john,而是小喻和寶寶。
簡單帶了兩件睡衣塞進包裡,梓健看著情趣手銬猶豫幾秒,最終還是決定不帶了。上次兩人騎著破舊摩托車無意間來到鹿港,而這此則是坐著紅色雪弗蘭駛向那兒。
車內播放一首《明天天氣晴》,是一首拋開過去的憂傷,迎接嶄新陽光的感人歌曲。
小喻靠在梓健肩上,撒嬌似的一個勁問丈夫為什麼不帶john一起來,它一個犬在家很寂寞。
鹿港位於城市最東側,要去那兒勢必經過九光地區以及綠灘公園,那也算是小喻的另一個家。
而當她注意到窗外風景越來越熟悉時卻皺起了眉,也縮回一直搭在梓健身上的手。
梓健有意放慢車速,想讓妻子看著這塊她曾經留有諸多回憶的地方,當然那也是他們初次牽手與接吻的地方,想來就像三十年前一樣久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