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過馬路走入半開放式的綠灘公園,園內的街燈以同樣的間距一路鋪陳開去,每盞路燈下都有一張大理石長椅,兩側種著竹夾桃、薔薇之類的低矮植物。
一路走去沒瞧見什麼人,四下寂靜無聲,靜得像能聽見夜空中星星的流轉似的。
梓健越走越深,遠遠的望見在視線盡頭有片鐵圍欄,圍欄的顏色漆黑慎人,透過濃密的樹影彷彿可以窺見稀稀綽綽的波光。回頭看去,凹形樓已不見了蹤影。
梓健正要鑽過破一塊的黑圍欄,小喻是在樹林裡喂的野貓嗎?
忽然梓健聽到有喵喵喵的叫聲,循聲找去聲音來自園內一片兒童遊樂區。
在幽暗的燈光下廬小喻坐在鞦韆上,從食品袋中拋出食物。
她的身邊圍著七八隻野貓,她在自言自語……
「今天真倒霉,包也不見了,手機也不見了,錢包、飯盒,小冊子統統不見了,哪個白癡拿了肯定沒好下場。」
「沒有一件好事,為什麼都沒有一件好事呢?」小喻瞧著一隻虎斑貓,貓喵喵的回應幾句,她以為是在安慰,其實是在要食吃。
「小事都是小事,不去想就行了,哦?」
「忘記了忘記了忘記了,噢!忘記咯!」
小喻興奮的如孩童般笑起來,彷彿煩惱真會隨奇特的「忘記了」而煙消雲散似的。
「好了忘記了,都給你們吃吧。吃飽了幫我好好陪著寶寶哦,都知道在哪裡吧?山丘上,最漂亮的那棵松樹下面就是了。」
梓健看著坐在鞦韆架上喂貓的女人,心中湧出股很奇怪的悸動。他一步步走向小喻,直到長長的影子蓋住小喻的臉,她才發現。
小喻睜大眼睛,不可思議的看著眼前人。梓健與她四目交接,貓咪們都懶洋洋的躺在身邊。
梓健靠的她更近了,幾乎是要一把將她摟入懷中,可他沒有,他只是彎下腰將皮包放到小喻的大腿上。
見到自己的包小喻原本在期待什麼的眼神頓時變了。
「我的包?師傅你哪裡找到的?」
「你自己放在醫院沒拿。」
「在醫院……我還以為忘在地鐵上了呢,還好還好,嚇死我了。」
「小喻。」梓健的語氣一下變的正經,「以後別叫我師傅。」
「嘿?」
「做我的女朋友,好嗎?」
小喻臉上原有的所有表情瞬間消失了,就像畫中人的五官全被橡皮擦擦去了一樣,梓健從來沒見過她這副樣子。
「我是認真的。」
除了再說一句「我是認真的」外,梓健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兩人沉默了幾十秒,小喻突然毫無徵兆的歎口氣,將剩餘的貓食統統撒完,說道:「好了,都飽了,回家了。」
她從鞦韆上站起來,卻被梓健又狠狠按下去坐著,動作甚至有些粗魯。
「你等下,我話還沒說完。」說著梓健從口袋裡掏出錢包,從中抽出五百塊抓起小喻的手,放到手心上。
小喻更為疑惑的看著他。
「小喻這錢不是給你的,是給鼕鼕的,不管你答不答應我以後每個月給鼕鼕的錢我都會出一半。」
小喻愣愣的看著手上的錢,臉上露出略帶哀愁的笑。忽然他一把抱住梓健,由於是坐著的關係她的臉貼在梓健的大腿上,喃喃自語的說著什麼。
梓健悶在腸中的一口氣總算鬆下來,就像等待許久終於看到花苞綻放的那一霎那一樣,他心中漫出久違的卻又不完全等同於以往的愛的感覺,那是種柔軟的能融化體內一切不良情緒的奇妙感覺,就像被和煦暖陽曬著,就像被絮絮軟風拂面,就像被人用心的倚賴著。
梓健摸著小喻的頭髮,那是他摸過的所有女人中髮質最差的頭髮,但同時那也是最讓他無法忘懷的頭髮。
就算在二十多年後的今天,只要想起,指尖彷彿還能感受到那天的觸感。
「小喻我褲子濕了。」梓健扶起她的臉。
「呀對不起,一下子就哭了。」
「哭什麼?」
「感動了,蝶兒說我是最容易被感動的小女人。」
「是哦,越容易感動的人腦子越笨。」
「沒關係啊,反正從來沒聰明過。」她抽泣幾聲,拿出紙巾擦了擦。
梓健蹲下身和坐在鞦韆上的小喻一樣高,他就這樣靜靜的看女人抹著臉上的淚。
「小喻你做的菜真的很好吃哎。」
「可你也不是每樣都喜歡吃。」
「這有什麼,你挑我喜歡吃的做不就行了。」
「嗯……」
梓健牽起她的手,愛情確實是在一瞬之間降臨的東西。
見再沒有食物可吃夜貓們慢慢鑽入樹叢消失不見了,空餘下兩人在鞦韆上。
「師傅……」梓健瞪她一眼,「哦梓健……好不習慣這麼叫。」
「會習慣的,什麼事?」
「差不多該回去了,蝶兒沒鑰匙我要幫她開門。」
「你怎麼像她傭人一樣,用得著你的時候叫過來,用不著連家也不讓你回。」
「不是的,她人很好的。」
梓健拉起她,兩人挽著走在公園的主道上,梓健的心情已與來時不同了。
回到樓前鼕鼕不在球場上,走上樓小喻鬆開梓健的手說了句:「家裡很小。」接著轉開房門又打開門廊上的壁燈。一股女人房間的香味傳來,那是化妝品與沐浴露相混雜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