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你為什麼要問這些?」
「覺得那孩子和一般小孩不一樣,所以就問了。」
「呵,是不一樣。」
「下次我買個籃球給他。」
「給鼕鼕?」小喻聽了驚訝,畢竟梓健也就和那孩子一面之緣。
「這麼吃驚幹什麼?你都買枕頭給狗了,我就不能幫孩子買個籃球?」
「可以,鼕鼕他肯定會很高興的,雖然他不太會表現出來,可心裡一定會高興的。」
「希望了。」
然而鼕鼕不但沒高興,反而很氣憤,對於這個年近三十的男人感到異常氣氛,從第一次見面開始。
「那我們走吧。」
「去哪兒?」
「把東西送給john啊!」
「我帶回去就行了。」
「沒事的,反正我也沒事,蝶兒休息天大多都去約會了,回去也是一個人。」
「哦,你樂意的話那就去好了。」
兩人搭上空空的地鐵,坐在一起。梓健望著前方的車廂電視發呆,廬小喻拉開紙袋又看了遍新買的衣服,像愛不釋手似的。
回到家天已黃昏,梓健收回之前曬出去的襯衫,小喻半蹲在兩條狗身邊吃著快餐店買來的漢堡,每次這小女人到來狗都很高興,連老john也多了幾分精神。梓健忙完後回到房間吃了剩下的漢堡,老john緩緩爬到他的腳邊,像要說什麼似得望著主人。
梓健撕了兩片雞肉到它嘴邊,老john也不理不睬只是那麼望著。而一邊的小john興奮的繞著廬小喻跳來躍去,甚至爬上她的背脊又重重摔到地板上。
梓健瞟著小喻和小john一樣高興的模樣,不禁心生好奇。
「小喻,你不覺得這兩條狗很醜嗎?」
「師傅你怎麼這樣說自己的狗?」
「因為從我養它們開始就沒人喜歡它們啊。」
「那你為什麼還要養呢?」
梓健頓了頓,「現在是我問你呀,不覺得它們很難看嗎?」
「唔……不覺得,很可愛呀。」
「你是瞎子哦?」
梓健忽然產生了種想法,會不會小喻看這兩條丑狗和我們人看智障兒童的醜樣一個道理呢?智障兒童傻笑,流口水淌鼻涕,可他們堅強的活著,我們會覺得很可愛給人以溫暖的力量。小喻看這兩條丑狗是否懷有同樣的心情呢?
「師傅你這叫人眼看狗低。」小喻說,「在狗的世界裡說不定john是帥哥哦。」
「……有這可能?」
「怎麼沒有,電視裡不經常放一些很難看的動物,在它們那類裡可受歡迎了。」
「你怎麼老說電視裡電視裡的?你不看電影不上網嗎?」
「不常看這些,家裡就一台電腦蝶兒要玩,我就看電視。」
梓健想說枯燥但轉而作罷。因為他自己目前的生活狀態也精彩不到哪裡去。
「哎師傅,為什麼公司獎勵的旅遊你都不去要拿旅遊卡呢?那不是不合算?」
「哪不合算了?」
「本來五千塊的團費變成卡只有四千,還合算嗎?」
「可自由啊,想什麼時候去就什麼時候去,不用和公司組織的人一塊。」
「那你都一個人去?」
「不去我都送人的,有時候讓人幫忙總要意思意思吧,就送人家張旅遊卡多好。幹我們這個適當送些禮品很重要。」
「恩這我知道。」
「知道就好。」
老john伸直前爪趴在梓健大腿上,不知為什麼梓健霎那間想到了溫妮,想到在老john還年幼時趴在溫妮懷中,和趴在自己懷中的感覺是否一樣呢?
再看時廬小喻已幫小john套上了狗繩,梓健將老john放到地上,由於已不是第一次帶兩條狗出去散步了,梓健還確實有些感激廬小喻。
他們出門後梓健打掃了房間,掃了剛才吃漢堡散落的碎屑,倒了承糞板,換了新的毛毯。在看到那根紅色的狗枕頭時讓人感慨。這樣柔軟的質地也只有老的奄奄一息的狗才使用。若是換成小john,不消一個晚上即會將其咬的粉碎。
清掃完後梓健靠在床上打開筆記本,可翻來覆去也不知究竟要看些什麼好。他覺得心神不寧,幹什麼都沒興趣,倒不如剛才和小喻一起下樓,一起遛狗。
一無聊梓健就想喝酒,可家裡沒酒只好用煙代替,他翻下床去廚房抽了一支,狹長的透氣窗外掛著片灰藍色的天,是只有春末夏初才會有的將暗未暗的天。
梓健喜歡這樣的晚空,叫人浮想聯翩,他想起還壓在父母家書桌下的情書,想起衣櫥裡藏著七八年未穿的情侶衫,想起一份送到別人手中又被退回來的禮物——他覺得自己該談場戀愛了,不一定要結婚,短短的愛一場即可。
手機在屋內響起,將思緒拉回到「現實」,這時間會打來的多為客戶。可拿起一看竟是廬小喻。
「師傅你快來,狗不見了,找來找去也找不到。」女人劈頭蓋臉的來一句。
「不見了?你牽好了嗎?」
「不是小的,是大的不見了!」
梓健心裡一沉,「你在哪兒?」
「馬路對面的街心花園。」
掛了電話梓健立刻趕去,要說小john跑沒了還能理解,可老john……梓健都兩三個月沒見它跑過了。怎麼可能不見?
穿過條六車道的大馬路,跑入街邊花園一眼望到廬小喻正慌裡慌張的站在草坪上,手腕上牽著狗繩。
「怎麼回事啊?老john都跑不起來怎麼可能不見?」
「我也這麼想的啊,前幾次來它都一動不動趴在草坪上看我和小john追著玩,可剛才玩了會兒,回頭一看它就不在那裡了。」
「周圍都找了嗎?」
「找了,可都沒有。」
「再找一次,走不遠的。」
兩人從兩側又搜索遍花園,花園並不大繞上一圈五分鐘,中間是片草坪四周是四季花木,其中夾雜著低矮灌木以及雙人石座,單人石座。
梓健探入小樹林,石榴花還未現蕾,腳下土軟軟的。他越想越不可思議,老john從溫妮交到自己手上起從未走散過,即便在藍河邊拉車擺攤時自己跑去了老遠,遠到望不見它也能循味追來。這麼條忠犬老了走不動了有怎麼可能突然消失呢?
再碰頭時小喻拉著小john,一臉愧疚。梓健想著john大概已經回去了,可花園外是一條六車道的大馬路,穿了馬路才能進小區,一條老眼昏花的狗怎麼可能獨自過這條馬路呢?更何況此時是車流量最大的時候。
不過道路一如平日,並沒發現有動物被撞的跡象,而花園的另一個出口則通往另條路,由這條路走一分鐘便是條十字路口,如果老john從這條路走,那就根本猜不到它會去哪裡了。
兩人在原地站了數分鐘,梓健忽然想到了「宿命」這個詞,或許這就是宿命,人世中的一切在冥冥中早已經安排妥當,我們只不過是按照寫好的劇本按部就班演下去的一個個木偶而已。
「師傅對不起……我把狗弄丟了。」小喻的語氣哀傷,像弄丟了別人的孩子一樣。
「我本來想趁john還走得動多帶它出來散散步的,老是悶在家裡太可憐了。」
兩人一同朝另一個可以通向各處的出口找去,小john不知是覺得好玩還是嗅到了老爸的氣味,一個勁的往前衝,跟著它走出公園在十字路口右拐,那是片此刻稍顯冷清的菜場,只有幾家小餐館內坐著些客人。穿過菜場是安靜的街道、郵局,中國國家電網、稅務局,都大門緊閉的暗在身邊。
走了二十分鐘小john口渴似的停了下來,蹲在路邊吐舌頭。
可哪兒也沒有老john的影子。
梓健漸漸心灰意冷了,他想到與其親眼看著老john忽然有一天在自己面前死去,倒不如這樣連告別也不說一句的走了好。
小喻去一家24h便利店買來礦泉水,倒在手上給狗喝了,之後才遞給了梓健。
「我想到了一件事。」小喻說。
「什麼?」
「我忽然想到john大概是自己走掉的……我的意思是……它不想讓我們找到它,所以走了。」
「怎麼可能!」
「是真的,真的……因為我忽然想起來以前聽人說過,狗知道自己快死的時候會主動離開主人,因為它不想讓主人看到死的樣子。」
梓健感到難以置信,他又想起先前在家裡時老john少見的爬上自己大腿,看著自己的眼神似乎真有不尋常的要離別的意味。
「算了,我們走吧。」不久後梓健說,「回去吧……」
兩人默默按原路返回,小john也不像剛才那麼衝勁十足了,梓健期望說回到家門口會看見老john疲憊的靠在門邊,已經睡著了。
它只是思念主人而先回來了……只是這樣而已。
但這種事沒有發生,家裡空空蕩蕩。小喻難過的抱起今天剛送來的狗枕頭非常自責。而在梓健心中他並不怪這女孩,或許真如她所說,john是清楚時日無多主動離自己而去的。
現在,它可能已經找到了一個適合永遠躺下入睡的舒適的樹叢,在那裡悄無聲息的回想溫妮、雅妍,以及梓健,悄無聲息的等待死亡。
2004年——2014年,john曾陪伴過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