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栓頭爸爸一九五三年死了,可難壞了老栓頭娘倆,老栓頭爸爸沒給老栓頭娘倆留下什麼產業,老栓頭爸爸打腰時竟充好樣的了,把應分給自己的地主的五間大北屋,推掉分給了別人,旁人瞅著不公,又多分給了他五畝地,他當時這樣想,也好,死房子活地,房子是死的,也就是住著舒坦點兒,會有什麼效益哪?可那土地就不同了,每年好好耕種要有好大收益哪!等收益大了,攢了錢,蓋幾間房子算啥?他臥病在床,思緒萬千,兒子比自己強,兒子趕上了好時代,時代給兒子留下了十五畝土地,如他好好耕種,這輩子活得會比自己自在得多!
他的想法,趕不上國家的變化,老栓頭爸爸一九五三年死了,一九五六年,全國實現了農業合作化,分到的土地都入社了,可自己的土房還是原來的土房。老栓頭慢慢長大了,因為家裡沒有像樣的房子,又因為老栓頭三代基因的累積造成的面目,媳婦無有光顧他家的可能。老栓頭媽媽整日憂愁兒子娶不上媳婦,她想起來就罵哪個死了的老頭子,當初你手裡攥著生殺大權啊!卻把好端端的五間大北屋分給比人。如今倒霉了吧,自己家沒房子,兒子長得又醜,誰給媳婦啊?一步趕不上,步步趕不上吆!
老栓頭的媽媽,知道兒子娶不上媳婦的關鍵是沒房子。她要口嚐肚攢給兒子攢錢娶媳婦。老栓頭媽媽春起買了十個小雞子,連貓叼帶出公雞,只落下了三隻草雞,這三隻草雞截年下了蛋,老栓頭媽媽一個也捨不得吃,都賣給了村裡的供銷社。老栓頭媽媽又養了一頭豬,豬養大了,賣了五十塊錢,總共十張票子,老栓頭媽媽數完了錢,瞅了瞅屋子,收哪兒保險啊?屋子內沒有一個保險的地方,她看了看屋頂,檁條子上吊著個舊水斗子,她覺得這是個好地方,她把十張票子包在一個手絹子裡,她從地上拿來了個破凳子,登上了破凳子,把手絹子包兒放在舊水斗子裡。她拿走了破凳子,瞅著吊著的舊水斗子,覺得這個地方萬無一失,上不著天,下不著地,耗子也夠不著它。
自打霍玉瑛進了大鐵匠家,光棍子們經常到大鐵匠家串門,來的最多的是老栓頭,霍玉瑛像個飢腸轆轆的貓兒一樣,第一個就瞄準了老栓頭。霍玉瑛經常跟老栓頭賣弄風騷。沒人的時候!霍玉瑛會對著老栓頭脫光了膀子換衣服,還會對著老栓頭脫了褲子撒尿,老栓頭看著霍玉瑛哪白光光的屁股發呆,老栓頭會對著霍玉瑛哪雪白的胸脯流口水。每當這時,霍玉瑛會對著老栓頭媚然一笑,笑得老栓頭不能自己,張牙舞爪糾纏霍玉瑛,霍玉瑛正色言道:「懂規矩嗎,女人身上的東西,可不是隨便誰都能動的!」老栓頭愕然,霍玉瑛看此又嫣然一笑言道:「但又不是不讓人動的,女人身上的東西啊!生來就是讓男人動嗒!」老栓頭言道:「既然如此,那就讓我摸一摸吧?」
「你嗎?是摸不得的。」
「為何?」
「告訴你!允許摸的人,一是女人的爺們,一是女人相好的情人。」
「既然如此,我做不得你爺們,就做你的情人吧?」
「情人,做我的情人?你也不尿泡尿照照你的影兒?配得過我嗎?要做我的情人,你呀,還得回回爐!」霍玉瑛說話實是損了點兒,老栓頭自幼覺得自己的長相不如人,站在人前自覺行穢,可這豈能怨自己?霍玉瑛也覺這話說得過頭了,怕把老栓頭撅走,又道:「你要想摸嗎,還有一條道道兒。」
「哪個道道兒?」
「拿錢!」
「多少錢?」
「兩塊。」
「那麼多錢?」
老栓頭上生產隊勞動,一天公分日值才三毛多錢,而且得一年分一回,而這老栓頭掙的公分還得養著年老體弱的媽媽,他們娘倆一年也見不到錢,他哪兒弄那兩塊錢去啊?老栓頭說:「我沒錢。」
霍玉瑛臉蛋子耷拉了下來,言道:「那就沒辦法啦,你只能在旁邊瞅一瞅剌剌眼饞啦!我再說一句實話告訴你,你如果沒錢,老上我這兒來逛眼色,下回你還別來了!」
老栓頭蔫蔫的走回了家,腦袋裡總琢磨霍玉瑛身上的零碎兒不能入睡,即使睡著了,做夢還是霍玉瑛身上的零碎兒。老栓頭得了思想病,他要實現不了白天想的夢裡盼的事情幾乎要瘋了。可是哪得需要錢啊?錢!錢!錢!這錢到哪裡弄去哪?他忽然想起了他媽媽前些日子賣的那頭豬,聽說媽媽賣了五十塊錢哪?哪得讓我摸多少回霍玉瑛的……老栓頭想著樂了,可媽媽那五十塊錢藏哪裡去了哪?他環顧自己的兩間小土屋,哪裡有藏得住五十塊錢的地方哪?屋裡唯一裝東西的傢俱就是那兩節破黑櫃,可那兩節破黑櫃早已失去了藏貴重東西的能力,原來裝釕吊掛鎖的地方現在是個大黑窟窿,兩節破黑櫃對外人已不設防。那兩節破黑櫃裡裝著什麼,他早就知道,一頭兒裝著半櫃頭子棒子豆兒,一頭兒裝著幾件破衣服。錢沒藏在櫃裡?老太太給收哪裡去了哪?
老栓頭躺在炕上,仰頭看著屋頂思想事情,他看見了檁條子上吊著的舊水斗子。他像遇到了救星,這裡應該是個收東西的好處所,而且他也經常看到媽媽鬼鬼祟祟的把那個破凳子搬上搬下,老栓頭聯想一切,斷定這吊在檁條子上的舊水斗子裡一定有秘密。
老栓頭搬來了地上的破凳子,登上破凳子,用手伸進水斗子裡,摸到一個軟呼呼的東西,拿出來一看,是個手絹兒包兒,打開包兒一看,一疊票子,數數,正好十張,老栓頭認得幾個字,那是五塊錢的十張票子,老栓頭大喜。
老栓頭伸手拿出兩張票子,又一想,不成,媽媽雖不認得字,但會數數,如過幾天,她一數錢少了,向我要錢怎麼辦哪?他把錢又包好放了回去,可霍玉瑛雪白的胸膛和光光的屁股老在他腦子裡晃動,實在讓他不能自拔,他把放進去的錢,又拿了出來,能不能有個萬全之策哪?思來想去,想出了一個主意,媽媽雖然會數數,但不認得字,他想到,我把五塊的錢換成兩塊的錢,讓它張數夠就是了,如此,老栓頭從手絹包兒裡拿出來兩張錢,到供銷社裡換成了五張兩塊錢一張的。老栓頭把兩張兩塊一張的錢放進手絹包裡,疊好,照樣又擩進舊水斗子裡,咪咪笑著去了霍玉瑛家。霍玉瑛言道:「是不是又逛言色來了?」
老栓頭道:「這回你可說錯了。」
「怎麼?有錢啦?」
「對了。」
「有錢拿出來我瞧瞧。」
「拿出來就拿出來。」老栓頭順手掏出了兩塊錢。霍玉瑛看罷大喜,言道:「今天太陽從西邊兒出來啦?既然有錢,姐姐也不能食言,就讓你耍個夠吧,只要你有那本事!」
如此這般,老栓頭就開了頭一次葷。老栓頭也有幾個知心的夥伴,當然都是自小長大的,老栓頭初試花紅世界,喜得不能自拔,憋不住要找人絮叨絮叨,老栓頭找人言道:「我今天可見著大天兒了!」
「什麼大天兒?」
「女人!」
「女人誰沒見過?」
「你們見的是什麼女人啊?」
「哪你還能見著什麼女人啊?三頭六臂的?天上的七仙女?」
「我說你們沒見過!你們就是沒見過!你們見的都是女人的臉蛋!」
「你見哪兒了?你還能見著女人的屁股蛋兒?」
「我就是見著了女人的屁股蛋兒!而且不是一般女人的屁股蛋兒,是霍玉瑛的屁股蛋兒!你們知道嗎?霍玉瑛的屁股蛋兒我見著啦,大腿哪妝嗷!屁股那肥嗷!肥得像個大洋馬的馬屁股!」小夥伴兒瞠目結舌的聽著,老栓頭聚精會神的講著。霍玉瑛是東北的媽媽生的,確實個頭兒高,耳聞,是小日本留下的洋種子,長得美妙,從此後,這些小光棍們就不叫霍玉瑛為霍玉瑛了,而叫起了大洋馬。
老栓頭拿出了媽媽兩張五塊的錢,換成了五張兩塊的錢,又擩進舊水斗子手絹包裡兩張兩塊錢沖數,給了大洋馬一張兩塊錢開葷,手裡還剩兩張兩塊的,自然又接二連三送到大洋馬那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