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德猛被圈在小黑屋裡,因為是書記的侄子,保衛科等著書記拿主意。
書記自然公私分明,告訴保衛科,報告當地派出所,派出所來人,把楚德猛給帶走了。
團支部書記在醫院住了兩個多月,胳膊接上了,身上的紅腫消退了,回廠復職了。楚德猛被拘留了三個月也回來了,但是自打他一進入拘留所,就被工廠開除了工職。工廠的宿舍早沒了他的位置,他只得去找他三叔。他三叔告訴他:「你給我闖了大禍!我如不處置你,對廠子這一千多口子人沒法交待,所以你也不要埋怨你三叔了,你如此,廠子誰犯了法都如此,王子犯法與民同罪,何況咱是**的官,如今你只能回老家了。」
楚德猛坐上火車,到了南口,下了火車,又走了二十多里旱路,無精打采的回到了亂石坡。山裡太陽出來的晚,落的早,天比平鄉小得多,沒有了城裡的花紅酒綠,滿眼不是大石頭,就是光禿禿的大山坡,剛從北京城裡回來的楚德蒙喪子幽魂的在家憋了十幾日,沒臉也懶得下地與社員一起勞動,他不甘心如此,又想起了在東北的二叔。他二叔一九四六年隨八路軍入東北打了二年仗,在一次戰鬥裡負傷,轉入了地方上工作,聽說也當了不小的官哪,他想去找他的二叔撞撞運氣。
楚德猛北京上班時也存了幾個錢,他拿上了那幾個錢,把在北京上班時置的幾件好衣服和皮鞋、襪子放在提包裡,跨過了三十二道河,走了十五里山路,出了大山,如虎出牢籠,龍入大海,又走了十里旱路,來到了南口火車站,買了去北京西直門的火車票,光當、光當,的坐上了火車,到了西直門火車站,又倒汽車到北京站,從北京站去了東北的一個大城市。
楚德猛因在北京上過幾年班兒,**、故宮、前門大街、頤和園等等等等光輝的地方見過,繁華的地方瞅過,但到了東北的這個地方,也是傻柱子進了北京城,兩眼發直,這個地方早年間住過老毛子,市面上有許多北京沒有洋建築,尖頂的樓房,圓頂的窗戶……
楚德猛雖從小在大山長大,但因在北京上了幾年班,也認識些個字,連瞅大街上的標識,再跟人打聽,找到了他二叔家。他二叔家住在工廠宿舍區,二叔的廠子好大,那是蘇聯人幫助中國建造的第一批廠子,二叔在這裡是中層幹部。
楚德猛找到了二叔家,二叔看見侄子,喜從天降,問寒問暖,打酒買肉,好生款待,住了幾日,二叔問道:「你不是在北京上班嗎?為何這麼閒在來東北?」楚德猛言道:「二叔啊!您也不是外人,我跟您實話實說了吧!侄子為了搞對象,把人打了,拘留所拘了我三個月,從拘留所出來,讓工廠除了名,我只得回家,咱老家那個地方您是知道的,推開門就撞見大山,抬起頭來天就有那麼大大兒,這讓我怎麼呆呀?我就想起了二叔您,希望二叔您在你們廠子給我謀個差事,那怕讓我掏大糞,我也不想回老家那個山窩窩!」
二叔沉吟,片刻言道:「你說這事,如在四五年前,雖然也難,但還能辦,因為那陣兒,工業是大干快上,但是,今非夕比了,這不正是三年自然災害時期嗎?就不好辦了,全國到處都在支援農業第一線,廠子已下放下去一千多人了,上邊又傳達下了新文件,對我們廠子又下達了下放五百人的任務,文件都已經傳達啦,各個部門,正在做工作落實哪,這面兒要下放精簡人,我那面兒卻要上人,即使是讓你去掏大糞也不行啊?如那樣,你的事成不了,你叔叔這個官也該捲鋪蓋回家啦!」
楚德猛低頭不語憋了半天言道:「叔叔,真不成嗎?」
「真不成!」
楚德猛滿心希望,卻弄了個冷水澆頭,喪子幽魂在叔叔家住著。叔叔家四口人的定量,猛然添了一個吃飯的生力軍,弄得二嬸每天做飯絞盡腦汁,但這不是一般親戚呀,這是親侄子!侄子要求的事又沒給辦成,每日還得強裝笑臉。
二叔有一女兩兒,大的是閨女,大閨女不是二叔親生,一九五零年,娶的他戰友的愛人,那戰友是他的老首長,他當戰士時,是他的班長,一路首長陞遷,他也跟著陞遷,一九四八年遼沈戰役時犧牲了,經人介紹一九五零和他結婚了,結婚時帶來了一個五歲的小丫頭,因出生在太行山,起名叫太行,太行的媽媽來到他家,又給他生了兩個小子。帶來的丫頭一九六一年考上了市裡的高中,因學校離廠區遠,平時住校不回家。
這上了高中的姑娘,有一個從小要好的發小,從小在一個小學唸書在一個中學唸書,人家考上了高中,她輟學在家,找工作,哪兒都在精簡人,工作找不到,整日在家煩悶,悶急了出去轉悠一圈兒,轉煩了又回家來。這姑娘的家,離上了高中的姑娘家是介牆之隔,這幾日,她出出進進家門,偶然看見一個陌生的小伙兒,出出進進她那個發小的家門,姑娘心動,收不住腳步,走進了介牆之隔發小的家門,未進屋門高聲叫道:「嬸兒,我聽說『太行』回來了,我來找她玩兒來了。」說著話,她推門而入。
太行的媽媽言道:「太行沒回來,她幾個禮拜才回來一次,來,你坐吧。」發小言道:「我聽見你們家這幾日總是熱熱鬧鬧,似乎來了新人,我就以為太行回來了哪?」
太行媽媽言道:「太行沒回來,來了新人倒是真的,這是我們家你叔叔的侄子。」
太行的發小偷眼觀瞧眼前的年輕人,寬寬的額頭,方方的臉膛,大背頭梳著,上身一件藏藍色毛料中山裝,下身一條黃尼子中山褲,腳蹬一雙三結頭皮鞋,好一派年輕幹部的打扮,她瞧瞧太行的爸爸,又瞧瞧面前的年輕人楚德猛,捂嘴哏哏兒一笑,言道:「叔叔,您的侄子跟您長的一樣樣的,真像一個模子脫出來的,嬸嬸要不說是您侄子,我以為是您在老家撩下的兒子找您來了哪!」
楚德猛的叔叔言道:「你這個丫頭,說話沒正行兒,怎麼能這麼跟叔叔說話?」
「難道我說的不是真的嗎?不信您爺倆在一個鏡子裡照照?」
「我用照嗎?我的侄子我還不知道?說話就說話,幹嘛還帶哪麼多零碎兒?小小的孩子什麼都說!也不怕風搧了你舌頭!」
太行的發小抻了抻舌頭,不言語了。太行媽媽看到楚德猛的叔叔一句話把太行的發小堵了回去,心裡過意不去,沒話找話說,言道:「大瑛子,找到工作沒有?」
這楚太行的發小,小名叫大瑛子,聽太行的媽媽問話,言道:「我呀,沒好命,一不像太行學習好,二又沒有個好爸爸,三啊,又趕上了這麼個機會,我初中畢業的時候,碰上了到處都在精簡機構,不但不要人,還要下放。」
「修了好爸爸怎麼了,難道就有工作啦?」楚太行的爸爸,很不願意聽大瑛子說的這話,反駁了一句。
大瑛子言道:「我說叔叔啊!太行上了高中就不用說了,是人家有本事,可是我們班,比我學習賴的有好幾個哪?人家托門子弄眼睛,人家都當兵去了!據說是托了他(她)們爸爸的戰友,唉呀!我要是您閨女就好啦,我說叔叔啊?您也有不少戰友吧?給我也說說,我也去當兵吧?」
「我說大瑛子,你人不大大兒,怎麼竟想著歪門邪道啊?你到街道居委會去報名,國家需要人的地方有得是,國家讓你到那裡你就到那裡去嗎。」
大瑛子言道:「街道居委會我去過好幾次了,通知也來了幾次了,可不是讓我到郊區農村去支援農業第一線,就是讓我到黑龍江農場去懇哪北大荒,叔叔啊,您看看我這兩隻手,多嬌嫩哪!怎攥得了哪鐵掀和鎬頭啊!我白天想到哪農村的土坷垃就發怵,黑天做夢夢見哪冰天雪地的農場就把我驚醒嘍,唉!誰讓我那陣兒不好好學習來著哪,人家太行學習,我去睡覺,也難怪,我真學習不進去啊!一提學習,我就頭疼,爹娘沒給我長那個好腦子,自己又沒生在好家家,怎麼都讓我趕上了哪?人家太行多好啊!腦子好使,又有個好爹娘,好事怎麼都讓太行趕上了哪?」
大瑛子在一邊自言自語唉聲歎氣,楚德猛在一邊呆著磕兒聽著。大瑛子掉轉話頭對著楚德猛,言道:「煩心的事不說它了,哥哥啊,聽口音您不是本地人吧?」
「我不是本地人。」
「您是哪裡人?」
「我是北京人。」
大瑛子兩眼發直冒出了火,急道:「啊?您是北京人?真的?」
楚德猛點了點頭,大瑛子說:「怨不我得聽著您說話那麼好聽吶?像中央人民廣播電台的播音員一樣。假如您坐在中央人民廣播電台的播音室裡,您就是中央人民廣播電台的播音員,唉吆!哥哥您是不是就是那個播音員啊?怎麼這麼多好事都讓楚太行趕上了哪?有一個好爹好娘還不算,還有一個當中央人民廣播電台播音員的好哥哥。」
「我真不是廣播電台的播音員。」楚德猛辯解著,「哥哥啊,你怕我沾你的光是怎麼著?跟你說,我和你的妹妹楚太行可是自幼長大的發小,楚太行是你的妹妹,我也是你的妹妹!」
楚德猛跟這大瑛子說不利落,只得把自己那個已經做了費的工作證拿了出來,撇給大瑛子看,那個工作證是北京金華木材廠發的,貼著楚德猛的相片,蓋著廠子的鋼印,大瑛子端詳了半天工作證,想入非非了起來。
不知者大瑛子在想什麼美事,且聽下章書敘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