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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十四章.瑣碎事 文 / 金石聲

    我母親不但去南口給人家縫窮,也給村裡人縫窮,村裡人縫窮的對象,是那些「居民戶」。

    我們村南頭有個陳姓老太太,老頭兒原在南口工廠上班,現已退休,兩個兒子都在外邊工作,爺仨掙錢生活可想而知,家裡那些拆拆洗洗縫縫補補的粗活都找人去幹,這個老太太找人幹活的另一個原因是自己會「扎針」給人看病,業務異常繁忙,因此他沒有時間幹那些家務活兒。

    由於我們家窮困出了名,又由於我媽給人家「支使」出了名,陳家老太太家裡有了活兒就找我媽去幹,由於我媽乾淨利索,幹活兒起早戀晚,不跟人家死乞白賴講價錢,又由於我媽幹活細緻,陳家老太太對我媽非常好。

    父親死了以後,一家老小的生計重壓,壓在了我母親的頭上,我們家生活舉步維艱,媽媽經常著急上火,急急怒怒,媽媽落下了一個「心口痛」的病根兒。

    甭管你身上有多大的事兒,病想犯就犯,一旦犯了,會把你痛得啃土撓牆。

    陳老太太親自目睹了我母親幾次犯病的經過,看了非常心痛。

    跟我媽說:「她大媽,把你的病治一治吧,多受罪啊!」我媽由於怕花錢,不肯去治,每逢病來了,痛得她滿頭是汗,但是因為掙著人家的錢,咬著牙也得幹活兒。

    後來陳家老太太這樣說:「她大媽,你的病治一治吧,我給你治,沒錢不礙事,我不跟你要錢!」

    我媽聽了這話才放心的讓陳老太太扎針,最後把心口疼給治好了。

    母親到老了躺在床上,總念叨著陳老太太的好兒,她說:「假如這病不是老太太給治好了,我這輩子得受多少罪啊!」

    我母親有這個病時剛剛三十多歲!

    陳老太太家因為是居民戶,不種地,院裡沒有那些柴啊草啊的,家裡是村子裡數得著的乾淨。

    我們村裡住了兵,團長相上了她們家,遂後團長和團長媳婦還有一個剛剛一歲多的孩子一家三口兒就住在了她們家,團長媳婦要去上班,讓陳老太太給找一個哄小孩子的保姆。

    陳老太太思來想去覺得我母親最合適,就把我母親介紹給她了,我媽媽去團長家裡上班了,陳老太太告訴我媽說:「他大媽,那個團長夫人,每天上班走出家門時,都要躲在院子的二門門樓裡聽一聽你在向她孩子說什麼,是不是在用惡言惡語哈虎她們家孩子了,是不是虐待她們家孩子了。」因為團長一家住在東屋,窗戶上又沒玻璃我媽看不見門樓裡藏著的人,而住在北屋的陳老太太因為北屋有玻璃,二門門樓又直對著北屋,每天的情況,北屋老太太是看得一清二楚的。我媽也是母親,其實她不用加什麼小心,她給人看孩子,是為了掙幾個錢兒,養活她那幾個孩子,雖然她不敢越雷池半步,雖然她小心翼翼,但是干了剛有一個月人家還是給辭了。

    陳家老太太悄悄的告訴我媽;「她大媽,不是你幹的不好,人家打聽了,你們家是富農,不能用你們。」然後陳老太太又說:「不干也好,每天人家上班時,都要躲在門樓子裡聽你是怎麼對她們家孩子的,真要出個三長兩短,咱真搪不清啊!」

    按道理人家不用,是合乎情理和合乎邏輯的,人家是革命軍人,你是被打倒的剝削階級,讓你哄人家的孩子,人家能放心嗎?

    那是一九五零年的事情,天天早上媽媽都要哄著我說:「媽媽出去給你掙錢,你在家裡乖乖的等著媽媽。」媽媽天天去上班,我在家裡等著已成了習慣,當我看到媽媽不去上班了的時候,問道:「您為什麼不去上班了?」媽媽無奈的說:「我不去哄別人的孩子了,我哄著你啦。」

    還記得的事情,也是我剛剛不大兒的時候,夜裡睡得夢裡夢中,忽然間,屋裡來了好多人,媽媽把我弄醒了,把被窩也都撩了起來,一個女人撩起了炕席,用手摸了摸炕面子言道:「炕席底下得勤打掃啊!」然後又站在門坎子上,一手扶著門框,一手揚起手搰擼了一下子門頭言道:「這門頭上土可不少啊!現在全國都在搞愛國衛生運動,這不講衛生可不行啊!」

    這就是柱奶奶的那個孫子媳婦,柱奶奶死後,她解放了,她的才幹施展出來了,村裡讓她當了衛生檢查員,夜裡冷不丁檢查各家的衛生,看衛生合格的給門上貼一個紅旗,稍差的貼一個粉旗,再差的貼一個藍旗。

    我們家是全村數得著的乾淨,居然沒得著紅旗,而得了一個粉旗,原因就是炕席底下有土,門頭上有土。

    柱奶奶那個孫子媳婦走了以後,兩個媽媽看了看那麵粉旗,對著走遠了的那個剛才檢查衛生的嘟囔著說:「誰不知你們家什麼樣啊!進了你們家黑窯洞似的,滿窗戶紙蠅子屎,進了門,蠅子直打腦袋,還檢查人家衛生哪?先把你們家衛生弄好吧!誰家炕都是土坯搭的,誰家炕席底下那麼乾淨沒土啊!誰家門頭上沒土啊?」

    當我和我媳婦結婚後,談起小時的事情,當談到小時遇到的愛國衛生運功,她說,她們哪兒檢查衛生的也是一進門,就摸門頭,掀炕席,看來我的兩個媽媽是冤枉了那個到我家來檢查衛生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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