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了,不打仗了,到外邊當兵的陸續回家了,這回來的有被解放軍俘虜的國民黨兵,有解放軍受了傷在醫院養好了的傷兵。
話說,背靠軍都山的靠山莊,挨著大道邊兒,有一崔姓人家兒五口人,老兩口,正值狀年五十幾歲,兩個頂樑柱似的兒子,哥兒兩個,老大叫連金,老二叫連銀,老大已娶妻,老二未娶妻,家裡開著大車店,日子本來過得挺好,可是遇見日本鬼子掃蕩,日本鬼子一把大火把崔家家產燒得是片瓦無存。
老兩口看著自己辛辛苦苦掙起來的家業如此下場,先後得病而死。發送老家兒哥兒兩個又落下了一屁股饑荒,此時正好村裡花錢買兵,老大發狠把自己賣了十石小米就當兵去了。
過了幾個月,村裡又買兵,老二把自己賣了十石小米也當兵去了。這二十石小米撂給誰了哪?撂給了老大媳婦,老大媳婦此時已生懷六甲,不久孩子呱呱墜地,媳婦把孩子將養了半年,得了嗓子病,嗓子腫得讓孩子喘不上氣來,不幸亡故。
人說禍不單行,這老大的媳婦聽外人傳說他的男人又陣亡了。
此時,村裡有一個日子過得落魄了的公子哥,日子好時挑三撿四,沒娶上媳婦,日子落魄了,過日子人家的姑娘誰也瞧不上他那好吃懶做的賴毛病,於是乎他就自然而然的打了光棍。
這落魄了的公子哥東家溜西家串,瞄準了這剛死了孩子又失去了男人的年輕的寡婦,整日到這寡婦家串門,這落魄了的公子哥雖好吃懶做但嘴好使,把那寡婦說得心裡癢癢的,寡婦說:「你整日來跟我這兒起膩,看你就不懷好意,我們家男人小叔子為了養活我,可以把自己賣了兵!我若跟了你,你能作得到這樣嗎?你能養活得了我嗎?」這公子哥言道:「你還能吃幾口飯?我還養活不起你?」寡婦言:「你自己還沒飯吃哪?你還能養活我?」公子哥兒言:「我沒飯吃,你看我在咱們村裡,那個有我胖啊?哪個有我的容顏好啊?把自己賣了兵那是他自己沒本事!有能耐的誰去當兵堵槍眼哪?」
說起來倒也是,雖然他不種地,不知他哪兒搗鼓來的錢,穿的也不賴,誰的容顏也不像他那樣溜光水滑。那公子哥摸了一把兒寡婦的手言道:「你看看我的手,是幹活人的手嗎?面劑子似的吧?」
寡婦被他那面劑子似的手摸得酥酥的,瞪了他一眼。
公子哥兒,看出了苗頭,一把把寡婦摟進懷裡,言道:「你若跟了我,我就是要著吃去,也不會讓你挨餓!你要是挨了餓,我就是偷去,偷回來的第一嘴也餵給你!我的心肝兒!不容寡婦作出反應,吧的一下在寡婦的臉蛋兒上親了一口……」
如此一來,寡婦就跟了公子哥兒,過了有半年,平津戰役結束。原來在外邊許多當兵的人都回來了。
這後去的崔家老二先回來了,老二當的是國民黨兵,去時胳膊腿兒齊全,回來時短了一隻胳膊。又過了兩個月,崔家的來大也回來了,老大當的是**的解放軍,老大是沒缺零件全腿全胯兒的回來了。老大雖然是全腿全胯兒的回來了,但整個人像變了一個人,誰跟他說話他也不理誰,還總是自言自語,自己跟自己說悄悄話兒,這個人似乎傻了。雖然傻了,但到家也知道找媳婦,他問他弟弟:「你嫂子哪?」
弟弟說:「你問我,我問誰?」
哥哥說:「我給你掙了十石小米,不是讓你跟家照顧你嫂子嗎?」
弟弟說:「那十石小米簍幾吃?」
「你走不多時我也當兵去了!」
「怎麼把胳膊還混掉了一隻?」
「這算什麼?戰場上死的人海了去了!我掉了一隻胳膊總算沒丟命!我們一塊兒去的就我活著回來啦!」
「這麼說你還撿了一腦袋好頭髮!」
「對了!我是撿了一腦袋好頭髮!」
「我問你,你的胳膊是跟哪兒丟的?」
「是在『新保安』丟的。」
「『新保安?』你也在哪兒來著?」
「是啊!」
「我告訴,我也在哪兒來著,我是在城外,你哪?」
「我是在城裡。」
「唉!你當的是國民黨兵啊?」
「是啊!傅作義是我們總頭兒,郭景雲是我們軍長,連郭景雲在那一仗都死啦!我丟了一支胳膊算個屁啊!我呀,這支胳膊要不是掉的是時候,我也活不了。」
「怎麼,你這支胳膊怎麼還有個掉的是時候這一說?」
「我告訴你,新保安城解放軍打了10個鐘點兒,打死的就甭說了,先前打傷的,誰救誰呀?天氣那麼冷!尿出尿掉地下都凍冰,官長們說那天氣有零下三十多度,受了傷沒人救治,連凍帶餓都死啦!我啊,炸掉了胳膊,,沒過一刻,解放軍就衝到了我的面前!解放軍給我進行了包紮,我在解放軍哪兒養了一個月就把我放了。你說說,我這胳膊不就叫掉的是時候嗎?」
「哥哥啊,我看你好腿好胯,沒傷沒沒殘,你怎麼也回來了?」
「我雖然外頭沒傷沒殘,可身子裡頭不行啦!你們那炮啊,力氣太大,雖沒炸掉我零件,但是把我耳朵炸壞了,據人家說啊,擔架把我抬回來,在炕上躺了半個月,我才醒過來,醒過來像傻子似的,什麼也不知道,養了半年,耳朵才聽到了一點兒聲兒,
「現在比以前好多了,這不就讓我復員了嗎。」
「啊!你是被炮震壞啦?我就是炮兵,我們那炮都是美國炮,勁兒大得很啊!一炮打過去能消掉『半個山頭』!沒炸死你,是你命大!」
崔老大當解放軍沒有死,復員回來了,和人打聽他媳婦,說媳婦跟人家跑了,心裡好不是滋味。人民政府看到為革命拋頭顱撒熱血的革命軍人受到欺負不能不管。
再說那公子哥聽到崔連金沒有死,榮歸故里,心裡打起了鼓,帶著拐到的媳婦跑到縣城裡去住了。
人民政府四處打聽,找到了他的巢穴,把兩個人雙雙撓了回來。
撓回來的目的很明顯,讓他媳婦改斜歸正,回到崔連金的懷抱,他媳婦哭訴道:「你他嗎當兵躲心靜去了,你考慮到我當老娘們的難處嗎?下雨了我得被柴火去!颳風了,我得堵窗戶眼子去,牆頭子塌了,我得找人磊牆頭子!你走了。給我揣上了大肚子,我得把你的種兒生下來!可你的種兒又那麼不結實。東有病西有病,你瞧把我急的,東瞧病西瞧病,可還是他嗎的死了!
不管她怎麼說,人民政府要她回到復員軍人崔連金的懷抱,可是這跟人跑了的崔連金的媳婦已知道了崔連金的無能,已嘗到了作女人的真正滋味,說什麼也不回來。人民政府道:「你不回來要判你們倆人徒刑!」這女人道:「人民政府主張婚姻自由,你們判我徒刑我也不回來!」
結果是政府判這女人與人非法同居,監禁半年;判那男人破壞軍婚,監禁一年。
崔連金的女人不聽勸告,一意孤行,不回崔連金的懷抱,政府現在實行的是新婚姻法,不能強迫,沒有辦法,只能由著那女人去。
但是崔連金孤苦伶仃,政府不能不管,就到處給崔連金踅摸女人,企圖再給崔連金配個對兒。
一連踅摸了幾個,可人一看到崔連金那個樣子,都搖搖頭,走開了,原來這崔連金原先就不是什麼刷利人,這回讓炮彈一震,耳朵弄聾了,腦袋震傻了,整天頭不梳臉部洗,臉上左一個汗道子右一個黑踽踽,夏天從他身邊兒一過,嗆得都得捂鼻子。
政府給崔連金說了幾個媳婦不成,崔連金也看出來了,跟政府說:「你們別給我費那勁啦!其實啊!我要媳婦不要媳婦都行,我原來就不怎麼勤快,現在更成了廢人,媳婦來了也是白耽誤人家青春,我看這麼著吧,你們給我弟弟『連銀』說個媳婦吧,我弟弟一來沒娶過媳婦,二來我弟弟只是沒了一支胳膊,可是身體卻棒著哪!我們倆只要一個有媳婦就行啦!有一個媳婦能給我們兩個做飯,再給我們家生個孩子,別讓我們崔家斷了後就行啦!」
政府的人一聽他這話,把鼻子都氣歪了。言道:「你以為我們是劉媒婆專管說媒拉扦兒的啊?我們給你說媒,是看著你對革命有功!你弟弟是什麼人,你弟弟是國民黨兵,他對人民有罪!你記不記得呀?他對你打炮?你的耳朵就是他給你震聾的,就是他把你給震傻的!你現在不恨他!反過來要我們幫助給他說媳婦,你的階級立場站哪兒去啦?」
崔連金言道:「兩國交兵,各為其主,他放炮也不知道打的是我,就是知道,長官讓他打,他也沒轍!也得打!你們給他說了媳婦就如同給我說了媳婦,我們兩個一個有了媳婦,有個孩子,給我們崔家留個後,我們的祖上對你們也感恩不盡了!」
當然政府不能給他弟弟說媳婦。到後來,他的媳婦沒說上,他弟弟一是沒有了一支胳膊,二是當過國民黨兵,媳婦致死也沒娶上,結果是崔家雖然有頂樑柱似的哥兒倆,到後來卻絕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