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煙裊裊,薄暮昏黃,讓陽間看起來安逸無比。
安逸!
江雷突然感覺到了不對。十幾年過去,就算建州女真被他用計堵在三萬,鐵嶺,瀋陽一線,不曾入侵半步。天齊王朝也該搖搖欲墜,盜匪四起才對,怎麼還是如此……平和,沒有一點戰亂的影子?
「難道天齊又出現一位牛人,力挽狂瀾於既倒?或者天齊背後另有更強勢力,插手天地大劫?」
「不應該啊,以天齊的內憂外患來看,就算諸葛亮復生,都沒辦法,他要有辦法,也不會死在五丈原了。至於背後勢力,天地間有比聖人更大的勢力,能夠阻止他們的分贓計劃嗎?……」
就這樣,江雷一邊胡思亂想,一邊徒步南下,不知不覺就出了寧遠進入廣寧邊境。
也就從黑鴉山到五十里鋪,再從五十里鋪到廣寧這麼短的時間,他便感覺到好幾次隱晦波動,如網一般鋪散在天地之間。
他知道,這是那三位或者高坐九天之上,或者隱匿在佛塔寺附近的聖人,在監視整個天地。因此更加警惕,不敢有絲毫鬆懈。
如此,又走了一會,天才完全黑下來。
「不行,正常人沒有連續趕路的,總要歇歇,夜裡還要睡覺。再就是這身衣服,在一分錢都沒有的時候,穿在身上太扎眼。沒見明清小說裡描寫的秀才,就算再落魄,身邊都得有頭驢嗎?」
其實以他的境界,去搶去偷,就算不用特殊手段都是手到擒來,但為了不引起注意,也只能繼續裝窮鬼。想到這,江雷乾脆將頭上的秀才方巾解下來,再從地上拔根野草,將頭髮束住。
至於青衫,沒關係,一會找個地方睡一夜就變黑了。如此,江雷又走了一里多,才看到一座位於山腳的破廟,連忙推開腐朽的破門走進去。
廟很小,既沒有塑像也沒有神位,甚至連個泥築供桌都沒有,牆壁和屋頂到處都是破洞。
「湊合吧!」他找了個看起來比較平坦的角落躺下,又閉上眼睛控制自己的呼吸逐漸深沉,總之表面看起來和睡熟的凡人沒有任何區別。其實大腦卻在不斷推演從十萬大山回到陽間時的感悟。
沒辦法,他的時間有限,不可能像正統修士那樣,一閉關幾百年,慢慢領悟。
一夜過去後,江雷帶著滿身黑灰走出破廟,繼續南下。到這時,他才發現一件尷尬事:沒飯吃!
作為修士,不吃飯很正常,但作為凡人,不吃飯卻是個大破綻,因此江雷只能放慢走路速度,裝出飢腸轆轆的模樣。
「喂,兄弟也是從遼東逃難去關內的吧?」就在這時,一個穿著灰色布衫的小老頭湊了上來。
「是。」江雷雖然不知道所謂往關內逃難是怎麼回事,但仍順著對方話風應付。
「家財都被搶光了吧?有沒有吃早飯?」小老頭的皮膚很黑,臉上佈滿皺紋,但表情卻很溫馨,噓寒問暖的。
「沒有。」不管對方藏著什麼心思,江雷都只能繼續演下去。
「小兄弟,不是大哥多嘴,這樣什麼都沒有,怎麼去關內?只怕半路就餓死凍死了。看你細皮嫩肉的,以前在家也沒吃過多少苦吧?」老頭說著,用手指向正在官道上趕路的車輛行人:「看到沒有,這些都是遼東逃難去關內的,他們都帶著金銀細軟,車馬僕從,就算再窮,都有不少乾糧。而你……」
小老頭說著,搖了搖頭,一臉你不行的表情。
「我也沒辦法,帶在身上的錢財,半路丟了。」江雷眼光何其毒辣,早就看出老頭有話要說,因此隨口敷衍著。
「小兄弟,聽我句勸,大哥癡長幾歲,也是為你好。我家,是關內真定府的百年望族,老爺又有舉人功名,乃是正兒八經的書香門第。現在家裡正缺開荒墾田的人手,所以才來關外招募流民。看你也讀過幾年書,何不跟我去了,當一個書寫文書記錄事項的先生?一來,在關內有個落腳地方,二來一路也不會挨餓受凍。」
「這……」江雷一聽大喜,有吃有喝,去真定還正好路過順天府,到時自己只要找機會拍拍屁股走人,直入京師就好。再說,混在一群人裡,總比單獨一個更不起眼。不過,他可沒有立即答應,不猶豫一番,推三阻四,會讓人懷疑的。
「放心,我家老爺說了,不用入奴籍,每開墾出十畝,就分給你一畝傳家田。」
「不用入奴籍?」江雷繼續猶豫著。
「自然,到了地方,還會為你們準備好房子被褥衣衫,總之虧待不了你。而且,一路上吃的都是上好粳米。」
「是嗎?」江雷控制著腹部咕嚕響了一聲,同時臉上也露出幾分渴望。
「哈哈……」小老頭一看,就知道事情成了,連忙拉住他的手說道:「走吧,小兄弟,老爺安排的棚子就在前面!」
就這樣,江雷「被」對方熱情地拉到半里外的一處村莊。這裡有三條官道交匯,勉強也能算做通衢。村口開著三四家野店,老頭就這麼帶著他進入其中一家。
「王管事,我這又給您招募了一個。」小老頭一進野店土院,就沖站在門口的圓胖富態之人鞠躬說道。
那富態之人,白面長鬚,身穿綢衫,腳蹬雲靴,確實有一股大府管家氣派。
「呵呵,好好好!你先去去偏房歇歇,讓我來招呼這位小兄弟。」官家笑瞇瞇地上下看著江雷,如打量牛馬之類的貨物。
轟——
江雷心底不由冒出一團火焰,堂堂聖人之尊,豈容絲毫褻瀆?不過他還是將怒意強壓下去。因為跟一個凡人計較,更損聖人顏面。何況,他此時還要逃避佛、道、鬼三聖的搜索,不容輕易暴露。
「謝王管事!」小老頭一聽對方讓他去偏房,臉都樂開花了,不停鞠躬說著奉承話。
「去吧去吧!」王管事笑瞇瞇的催促。
「是!是!」小老頭口中答應,又給江雷使了個顏色,然後說道:「別愣著,這位可是府裡的大管事,還不趕緊鞠個躬,以後也能多點照應。」
「哼!」江雷在心中冷哼:「聖人鞠躬,誰承受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