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三是寧遠縣衙的門子,所謂的門子就是在衙門中端茶送水的衙役。干的差事相當於地球機關中的編外臨時工,但身份卻是賤民,與妓女等同,子孫三代不准考科舉。
這天他早早來到縣衙掃灑除塵,直到巳初一刻才將自己負責的前院弄完,正想出衙買點吃食,卻見一個渾身青綢,長身玉立,面容俊雅的少年走了過來。「哪家少爺長成這樣,還有沒有天理!」他憤恨想著,連忙低頭避讓。
別看衙役凶名在外,但那是對待升斗小民,遇到真正富貴人家就是條小蟲而已。誰知他想避讓,俊雅少爺卻不放過他,遠遠拱手示意道:「這位官差請了,我要辦理寄籍,不知這戶房如何走?還請指教。」
昨天他狠狠惡補了一些社會常識,知道縣衙共有吏、戶、禮、兵、刑、工六房,管理戶籍的正是戶房。
張三聽後眼睛一亮,他這等伺候人的衙役,不比徵糧、緝捕的同行,那些位置油水豐厚,比如縣裡某村發生兇案,從遞狀子到勘察現場再到提審結案,光車費、驢費、鞋襪費、飯費、茶水錢等等陋規就能收數萬錢。
不過常言道,龍有龍道,蝦有蝦路,他這種在衙門伺候人的門子,可以利用對衙門人事的熟悉,給人出謀劃策兼通門路行賄,做好了不比徵糧緝捕的同行差。別看士林中人見到衙役都要恨恨唾地罵一句:賤役!但真遇到事,不好言好語哄著還不行。士林有什麼了不起?士林最拔尖的人才能中進士,進士老爺當了縣令,照樣需要拉攏衙役做心腹,否則什麼事都做不成。
所以,後世人想辦什麼事常說找門子,這所謂的門子就是指張三這類人。雖說辦理寄籍不是什麼刑名大案,油水不高。但蚊子再小也是肉,何況辦寄籍的一般都是經商發財的外地人,既有錢又沒有社會地位,也就是這種人出手才闊綽。
想到這,張三臉上的謙卑立刻消失,換上一副指點江山的氣度和來人互通姓名。這來人自然就是江雷了,由於天意巧合,他冒充的身份也姓江,因此大大方方報了本名。
「這辦理寄籍說起來容易,但其中關竅甚多,這樣吧,你我找個清淨地方,我一一說給你聽。」張三熱情地說道。眾位看官可別以為他是真熱心,找地方坐坐不好空坐吧,總要喝點什麼,喝什麼的時候沒有佐酒之物怎麼行?這也是門子撈好處的第一步,先佔點吃喝便宜再說。
江雷情商不低,自然知道所謂「坐一坐」的真相。不過他還是虎軀一頓,因為——沒帶銀子,或者說沒有銀子。
來得太急!忘了衙門八字朝南開,有理沒錢莫進來。他可不是大二文青,遇見官方人員吃拿卡要,非站起來怒斥一番才快活。實際上,那是自個找罪受。他總認為世情如此,就必然有存在的道理。江雷一琢磨,反正以後要「取」銀子,不如趁機一併辦了,便拱手說道:「請官差稍等片刻,我有些急事要辦,馬上回來。」
張三是何等人?一聽他找的借口,就明白這位是繡花枕頭,外面光鮮,裡面沒錢。連道晦氣,怨憤地自己買點心去了。
江雷在城中找了個僻靜地方,從陽間模式切換到隱遁模式。要說這隱遁模式卻很特別,根基是無名經卷中的回陽境,因此形態特殊,介於鬼和人之間。不僅活人看不見,就連鬼也看不見他。也就是說——不人不鬼。
他在陽間縣城稍轉一會,就找到了下手目標:一個門戶光鮮的大宅。進入後連連放過字畫珍玩,珠寶玉器,因為這些東西雖然值錢,但「拿」出去花不掉。它們不是貨幣,想用來買東西,還要先找下家或當或賣。可物主丟了東西不會裝做什麼都沒發生,一出手就會被人順籐摸瓜地找到。因此他的目標只有兩樣:現銀和銅錢,其他一概看不上。
江雷專進看起來富貴又空無一人的房間,尋摸一番卻發現,那些看似富貴的大宅院,若不是做生意的,其實現錢不多。零零碎碎地不過十幾兩銀子的收入,少得他都懶得「取」。賬房裡錢倒是不是少,可那裡人也多。
以後買房買地,需要不少銀錢,堂堂一個萬民焚香叩拜的境主,值得為這點東西出一次手?也太掉份了。
正要另尋一家,卻突然想到古人賺了銀錢,除了買房買地,還喜歡將銅錢和銀子埋到地下,那些富人怕偷,甚至還會將全家全族的銀錠融成一坨再埋。於是仔細搜查有沒有地窖,果然發現一處。進入後還真看到一塊丈把長的銀塊。
如此一坨是不容易偷,不過能難倒他嗎?乾脆來了個連鍋端,將整個銀塊都收入儲物長命鎖中。原本他並不想「取」這麼多銀子,約莫二百兩也就夠了。但銀塊主人犯抽,怨得了誰來?
出了這家後,江雷跑到荒郊野外,將銀塊取出,零零碎碎敲下一些,當做零花的散碎銀子。至於處理銀塊還不容易,弄個模子,讓孔雯兒融了重新鑄成銀錠就是。若不是他本體是鬼,無法修煉真火,自己都能弄。
再次走到縣衙,正好看到張三吃飽後回來,一事不煩二主就拉著他直奔本縣最好的青雀樓而去。弄得張三暗中不知狠抽了幾次自家黑臉,心說我怎麼那麼賤,多等會又不會餓死,現在好了,吃飽後還怎麼佔便宜。
兩人在酒樓坐下後,江雷大方得整治了滿滿一桌菜餚,雖然沒有魚翅燕窩等物,但也算豐盛。他這是為自己著想,鬼體不能吃東西,但邁入回陽境,已經能夠品嚐陽間百味了,只是吃下肚子的東西不會消化,這次就是懷念一下人間吃東西的口福。
張三看著滿桌佳餚,忍不住又想抽自己,只好憤恨下筷,專挑食物的精華部分入口,倒也不算白來,酒也喝了不少,最後才吐露真情道:「這辦理寄籍有緩辦,有急辦。所謂的緩辦,就是按常規交錢,不另給書吏使銀子。當然辦理速度就看書吏心情了,若不高興,可以發公文去你的原籍,要求核查。等核查的回復公文寄到,再挑一二處的行文錯誤發回去,要求覆核。如此一來二去,一年半載都未必能辦下來。當然,如果存心找碴,還能故意把核查公文發錯,送到陝西甘州去,你想,甘州距此幾千里,等那邊發現發錯公文打回來,要多久?」
江雷一聽頭就大,心說古人智慧不比現代人差啊,簡直把坑爹二字發揮到了極點。不過他也不會露出著急辦理寄籍的態度,否則誰知道會不會被當傻爹狠坑?這給有關部門使銀子,又不會明碼標價。儘管他錢來的容易,也不怎麼在乎,但被人當傻子是不成的。便開口問道:「要說我也不著急辦,但如此耽誤卻悶煞活人,不知道那急辦有什麼章程。」
張三一聽,就知道對方不是容易坑的主,額外騙不了多少好處。但經手就有進項,總是不錯的。便將經辦書吏,主管書吏的典史,還有縣令幕僚各需要塞多少銀子一一道來。
掌握一縣大印的縣令自然也要收好處,畢竟寄籍文書到最後還要蓋印。但在天齊王朝,正印官不直接收錢,都是幕僚出頭露面。
兩人商量一番,將價錢談好,並約定明天早上帶銀子來正式辦理。中間空出的時間,自然是讓張三四處活動,預先告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