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擒龍開始了他的計劃的第二步,直接去偵察那些工廠裡邊的機器的情況。
那個廠長看到以特務面目出現的沈擒龍,心想,我是不是應該趕緊通知我們家少爺,找日本人給我們撐腰?
沈擒龍看著臉色變化不定的廠長,冷冷地說:「有人檢舉你們生產走私物品,你們是要讓我去檢查一下,還是到我們機關去說清楚?」
廠長如釋重負,他心想,好,檢查,先讓他去檢查一下。
既然他是要來檢查,那說明事情還是沒有那麼嚴重。
廠長趕緊在前面帶路,帶著沈擒龍到車間去。
但是沈擒龍並不急於到車間去看什麼機器,而是在路上慢騰騰的,東張西望。
廠長也不敢得罪沈擒龍,不敢催促他快走。
廠長心想,這個特務到底要幹什麼?
看他的這個樣子,又不像是把心思放在檢查走私物品上。
通常如果鬼子真的抓人,就不會只來一個人,也不會是有什麼檢查,而是直接把人抓進憲兵隊或者其他什麼特務機關去。
一個人到了那裡邊,基本就不是人了,也就不能活著出來。
雖然廠長沒有讓鬼子抓過,但是鬼子的殘暴是盡人皆知的。
當然,也正是這種殘暴也確實嚇住了很多人,維持了他們的統治。
廠長有點明白了,這個特務也是像其他特務一樣,可能是來敲詐錢財的。
敲詐錢財,是特務機關的一個業務。
不是現在人們以為有個別特務權勢,胡作非為。
而是日本鬼子要用這種手法為他們掠奪統治資源,維持戰爭的繼續進行。
所以,這是一種日本鬼子的國家行為,不完全是下面的特務自己幹壞事。
不過,這個廠長也沒有注意到,這次沈擒龍來敲詐,確實有一點漏洞,那就是,他們那些特務來敲詐基本也不是一個人,很多時候也有鬼子來參與。
而這次就是沈擒龍自己來的,這個有點特別。
當然,特務敲詐也沒有什麼規定,那個特務不想自己多撈一點呢?
再說,跟特務那兒能講得出理來,你還能問特務,你敲詐得不合規矩呀,你們應當多來幾個。
那個被敲詐的人會這麼問,那不是嫌死得不夠快了嗎?
所以,這個廠長現在已經認定了沈擒龍是來敲詐他們的,他心裡有了底,已經做好了破財消災的打算了。
那當然,廠長心裡也在暗暗肉痛,希望這個被敲詐去的數字能夠在他們工廠的財力允許的範圍之內。
沈擒龍一路上東張西望,其實已經把整個工廠的格局都看在眼裡了。
對於整個環境的掌握,也是將來行動必須瞭解的重要情報。
這可不像是回自己家拿東西,除了要掌握機器的位置之外,沈擒龍總是把最壞的情況放在他考慮的第一位。
沈擒龍一直在想,看來保定的鬼子統治得也很嚴,必須考慮到,假如來搬機器的這樣重大的行動被鬼子發覺,怎麼利用這些當地的環境和鬼子進行戰鬥。
這種搶機器的任務比打一個炮樓還要危險。
如果只是打一個炮樓,動作快一些,豁出去一點犧牲,衝到鬼子的炮樓下面,是用炸藥還是放火,來一下就行了,完事了,轉身就跑。
可是這種搶機器的行動,要把那個沉重的機器從堅固的工廠車間裡邊拆下來,然後又要把那個幾噸重的大鐵傢伙抬走。
這麼大的舉動,不說是轟動全城,至少也是相當引人注目的。
鬼子能允許八路軍在他們省城的大街上這麼抬著機器,「嘿唷嘿唷」地一直抬到八路軍的根據地去嗎?
想想就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任務。
就算開始時候鬼子不知道,人家工廠的老闆,看到我們拆了人家的機器,還能不找鬼子去告狀?
只這麼想了一下,沈擒龍就覺得千頭萬緒,麻煩不斷。
他真覺得,還不如當初就在北平把機器搶了,費這麼大勁,跑到保定來,平添了那麼多的危險。
最後,沈擒龍跟著廠長來到了車間,看到了他們的生產過程。
這一下沈擒龍表現得像是專業的檢查員了。
他看到什麼都要問一個底朝天。
從機器是什麼,是那年購買的,現在折舊是多少,到每天生產多少產品,貨物都堆放在那裡,一件一件,問得沒有那麼詳細的了。
廠長知道這個傢伙是一個難纏的傢伙,所以只好硬骨頭性子一一解答。
有時廠長甚至心想,這個傢伙是不是競爭對手派來偷商業情報的,他問這麼多幹什麼呢?
廠長看到沈擒龍在紙上計算著他說的貨物的數量,這才明白,原來沈擒龍是要計算他們出售的貨物到底有多少進入了正規的渠道。
換句話說,也就是沈擒龍在計算他們多餘的貨物是不是從其他渠道出售了,也就是走私了。
廠長頭上的汗又「嘩嘩」地流下來。
廠長心想,今天真是碰到會找茬的了,看來這一筆大錢是絕對免不了的了。
沈擒龍從這家工廠,又到其他工廠去轉了一圈,把同樣的把戲又上演了一遍。
從這些工廠出來,沈擒龍的口袋裡邊已經塞滿了鈔票。
沈擒龍大致對這些不是漢奸的普通工廠的老闆做這些事非常內疚。
已經是被鬼子統治了,他們又來攪亂,讓那些老百姓的生活真是雪上加霜。
但是,為了趕走日寇的偉大任務,也只能這麼做。
沈擒龍自己真心希望能夠打那些漢奸,這樣多少能算是為老百姓做一點事情。
等到沈擒龍回到住處的時候,天又已經黑了,他也累得夠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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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擒龍回到住處的時候,丁美美已經在他的屋子裡邊等著他了。
看到沈擒龍到這時還沒有回來,丁美美已經給沈擒龍做好了飯菜。
沈擒龍非常感激,但是因為實在太餓了,也就不再客氣,馬上坐下,狼吞虎嚥地大吃起來。
丁美美一看沈擒龍的那個樣子,就知道沈擒龍今天非常勞累。
她很有耐性地等著沈擒龍吃完飯,這才問沈擒龍今天有什麼收穫。
沈擒龍笑著說:「要說到收穫,哈哈,絕對嚇得你死。」
說著,沈擒龍脫下外衣,在床上一抖,成堆的鈔票從他的口袋裡邊掉出來,在床上堆得像是一座小山一樣。
丁美美都看呆了,她驚訝地問:「怎麼會有這麼多的錢啊!」
沈擒龍笑著說:「不是說收穫嗎?這還不算收穫?」
丁美美真是佩服極了,不知道沈擒龍是怎麼弄到這麼多的錢的。
要知道,雖然這時八路軍有了很大發展,情報工作也已經開展起來,但是那些從事地下工作的同志,還是基本以奉獻為主,生活還是非常艱苦的。
而且,這些八路軍的情報工作和解放戰爭時期還不同,仍然比較死板,情報收集的做法還是沒有後來那麼「多樣」,所以,這些地下工作的同志,其實相當為難的。
沈擒龍用手把這些錢分成兩堆,一堆自己留下,另外一堆推到丁美美的面前。
他說:「這些我留下,這幾天用。這些你們留下。我自己向上級報告,大概上級能夠批准。」
丁美美還是很不好意思,極力拒絕。
沈擒龍苦笑著說:「傻姑娘,沒有錢不能辦事,這次如果不是咱們送禮了,這個警備司令部的身份能這麼快到手嗎?」
丁美美默然了。
這時八路軍的情報工作還是存在很大的誤區,這對他們的工作有很大影響。
這些事情說完了,丁美美說:「你要的郵局的制服我拿來了,你要怎麼用?」
沈擒龍說:「這個暫時還不能用到。我需要再和上級商量一下,把事情完善起來。」
幾天之後,到農村去的交通員回來了,他帶來了上級的回答。
沈擒龍打開一看,事情果然不出所料。
原來,他讓晉察冀軍區偵察隊的劉隊長做一個實驗,試一試由幾個人抬著幾噸重的東西在街上走,能夠達到多快的速度,能夠維持多長時間。
實驗結果,證明由偵察隊的戰士抬著機器肯定走不了多遠,需要相當長的時間。
也就是說,如果他們是真的從保定的工廠裡邊抬著機器出來,走不到保定城邊,就已經累吐血了。
這樣,他們就別想要把機器抬到八路軍的根據地去。
如果出了保定,他們會有馬車幫忙,機器放到了馬車上,運輸起來就輕鬆多了。
但是,人家鬼子是不會讓他們這麼一大群人抬著機器輕鬆地出封鎖溝的。
沈擒龍歎了一口氣,這就是一開始時候就想到了的,沈擒龍非常發愁。
他又沿著保定的外圍轉了一圈,把鬼子的封鎖和檢查檢查站全都看了一遍。
越看鬼子的檢查,沈擒龍就越沒有信心,偷渡的辦法是肯定行不通了。
鬼子現在也已經慢慢進入狀態,他們沒有開始侵略中國時候那麼狂妄了,他們在和八路軍的對抗當中逐漸擺正了自己的位置,開始不以天下無敵的狀態出現。
鬼子也開始小心謹慎起來,他們的檢查非常嚴格,對任何人都不放過。
而且,鬼子也撕下了虛偽的面具,一看到有人被他們懷疑可能威脅到他們的統治,就立刻舉起了屠刀。
雖然鬼子的殘暴對那些無辜的中國老百姓是一種極其殘酷的迫害,但是,這畢竟對八路軍的行動也起到了相當大的妨礙作用。
而且,沈擒龍這一看,又看到了一個他非常厭惡的問題。
他看到,鬼子又加強了檢查,特務甚至連以前他經過的那個路口也不放過,對從那些偏僻小路經過的老百姓也嚴加盤查。
沈擒龍這次親自到了那個晉察冀軍區偵察隊隱蔽的村子,他對劉隊長說:「趕緊向上級打聽一下,到底什麼人又在惹鬼子!」
劉隊長吃了一驚:急忙問:「又怎麼了?」
沈擒龍生氣地說:「怎麼了,鬼子又在加強檢查!連原來最隱蔽的小路都放上特務了。這樣再加強幾次,咱們就別想進保定,更別說是運機器了!」
劉隊長連連點頭,他也是憂心忡忡的。
他是經常深入敵後進行偵察的,他當然知道如果鬼子加強檢查之後要把情報送出來是多麼麻煩。
一般這種偵察都是非常緊急的,越是在這種時候,越是有人添亂,那對整個大部隊的行動得有多麼大的影響!
劉隊長派戰士回去報告,很快,消息傳遞回來。
原來,事情真的是象上次說的那樣,是有人在走私西藥。
雖然這個事情並不一定是八路軍的人員干的,但是,這種關於西藥的走私最後早晚會和八路軍發生關係。
那些走私的人賺取的暴利當然是從鬼子那邊和八路軍這邊這兩個主要勢力之間形成的差價。
所以,這肯定又是自己人的行動對自己人的行動形成影響的一個表現。
沈擒龍生氣地說:「能不能讓上級干預一下,把這種行動全部停止下來,咱們的行動馬上就要開始,像這樣老是刺激鬼子,不斷加強檢查,咱們的人能進保定嗎?連保定都進不去,還搞什麼機器!」
劉隊長又是連連點頭,他已經在這個小村子裡邊隱蔽了快一個月了,行動老是不進行,他們在這個村子停留的時間已經過長了。
停留的時間越長,就越危險。
你怎麼能夠把整個村子的人都控制起來,不讓人家正常生活,不讓人家出門,不讓人家幹活。
而且,一個村子一下子變成了死城,沒有了一點活動,其他村子的人肯定會察覺,會感到詭異。
這是鬼子的治安區,鬼子偽軍經常要下鄉檢查、活動的,那天鬼子感到事情不對,甚至只是順便來進行一下例行的巡視,那整個偵察隊就都要暴露了。
劉隊長又問沈擒龍:「那麼,你有計劃了嗎?」
沈擒龍說:「有了計劃,現在只能冒險了。你們趕緊弄一個小隊的鬼子的軍服,如果不能弄到那麼多,那麼有一些偽軍的服裝也行。記住,千萬要弄幾支三八大蓋來,不要光是有手槍,那樣鬼子不會相信。」
劉隊長對沈擒龍的計劃大致明白了,他一邊表示馬上照做,一邊又地說道:「可是,上那兒去弄那麼多的鬼子的軍服呢?鬼子的軍服可不好弄啊!」
沈擒龍說:「這是咱們唯一的希望了。你現在看見了,用老百姓的身份根本就沒法進保定了。只能冒充鬼子了。所以,不管用什麼手段,鬼子的軍裝必須弄到!」
劉隊長表示明白。
鬼子的身份,他們也使用過,但是沒有那麼多次,也沒有那麼大規模的。
現在這是一個八路軍總部親自下達的命令,這是一個他們從來沒有經歷過的大任務。
他們每個人都覺得肩上的擔子沉甸甸的,他們隨時都有準備犧牲的心理準備。
當然,其他的困難也就對他們來說不算什麼了。
最後,劉隊長問:「行動什麼時候開始?」
「軍服一弄到,馬上開始。另外通知配合的部隊,隨時等待通知,只要一開始行動,整個部隊都要立刻到位。要配合得像鐘錶一樣準確!明白嗎?」
這個說法比較新奇,但是確實又形象又有說服力。
劉隊長鄭重地點點頭,戰鬥就要打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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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擒龍再次回到保定,這次要用上那套郵局制服了。
沈擒龍來到鬼子一個兵營外面,他先坐在街道對面的小樹後面抽了一根煙。
沈擒龍自己倒是沒有什麼煙癮,但是這個時候,最能讓人理解的就是抽煙的人。
抽煙的人在一個地方沒完沒了地呆著,就是為了把手裡的煙抽完,把錢花了。
所以,鬼子如果從兵營向外面看,發現有一個人在街道對面皺著眉頭在跟手裡的煙使勁,鬼子也不會覺得奇怪。
沈擒龍看了一陣,覺得已經差不多了,於是大步走過街道,來到鬼子的兵營前面。
這不是普通鬼子的宿舍,而是一片軍事機關,和地方上也多少有一些聯繫。
所以沈擒龍穿著郵局的制服走過來,把門的鬼子並沒有懷疑。
但是鬼子當然不會放他進去,而是指著旁邊的登記的地方說:「那邊地!」
沈擒龍不吃鬼子那套,他一晃手裡的大夾子說:「掛號,簽字!」
鬼子衛兵沒注意到沈擒龍用的是流利的日語,反正他能聽懂,也就不再阻攔,讓沈擒龍進去了。
用郵局的信差的身份進門,有一個特殊的好處,就是不用登記。
這是沈擒龍最近在丁美美的身份的啟發下才想到的。
沈擒龍大模大樣地進了鬼子兵營的大門,先來到了辦公大樓的門口,回頭看看門口的衛兵根本沒有看他,而是又非常負責地監視著門外的大街,於是突然「嗖」的一個拐彎,順著辦公大樓的牆角溜走了。
沈擒龍藉著鬼子大院裡邊的各種物體的掩護,直接奔了鬼子在大院裡邊停放的幾輛卡車。
沈擒龍在一開始的時候,已經有了這個方案,就是要用汽車把機器運出保定。
但是,這時中國根本沒有幾輛汽車,要弄到汽車,畢竟還是太扎眼了。
可是,情況的發展讓他完全不由自主。
現在要搶的首先是軍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