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擒龍有了可靠的假身份,又意外地有了一個熟人。
現在,他可以正式地展開他的偵察行動了。
沈擒龍首先要做的是到警備司令部去報到。
沈擒龍到了他上班的那個部門,進去一看,屋子裡邊坐著一幫閒人。
這些人一個個打扮得油頭粉面,軍服扣子也不系,根本就不像真正的軍人。
沈擒龍進去的時候,他們有的正在看報,有的在聊天,有的在眉飛色舞地談論昨天晚上看到的電影裡邊的電影明星沒穿衣服時的身材,有的在談論怎麼找女人。
沈擒龍真服了這些人了,一個屋子才十來個人,怎麼竟然能同時開展這麼多項目。
但是沈擒龍進來之後,這些人沒有一個理他,就像沒有看見他一樣。
沈擒龍客氣地問:「那位是科長?」
一個正在喝茶看報的人從報紙後面露出腦袋,很不耐煩地問:「找我有什麼事?」
沈擒龍大大方方地走過去,笑著對他說:「我叫沈擒龍,是新來的,現在來報到。」
那個科長因為突然從天下掉下來一個職員,沒有人通知他,當然也沒有人徵求他的意見,覺得沈擒龍完全沒有把他放在眼裡,正在心裡有氣。
於是他也不看沈擒龍,就對著旁邊的人笑著說:「嘿,咱們軍需處真是廟小妖風大,水淺王八多,又他媽從那兒冒出一個來!」
整個辦公室的人都哈哈大笑起來。
沈擒龍一點沒生氣,仍然笑著說:「科長,現在快到中午了,我想請你出去吃個便飯,能賞臉嗎?」
那個科長根本就不看沈擒龍,準備給他來一個下馬威,殺殺沈擒龍的威風,以便日後好好從沈擒龍身上搾出點血來。
沈擒龍一看這個漢奸竟然跟他玩這套,也就收起了笑容。
他站在科長對面,一言不發,抱起了胳膊,冷冷地看著他。
那個科長半天沒有聽到聲音,惱怒地抬頭朝沈擒龍一看,卻一眼看到了沈擒龍衣領上面別著的一枚證章。
科長像是被火燙了一下似的一下子跳了起來。
原來,沈擒龍把興亞院發的特務證章別在了衣領上。
沈擒龍自從最近從鬼子那兒知道,鬼子已經開始加強了日出公館的特務的內部檢查之後,就開始研究自己過去的行動當中存在的漏洞。
他不像其他戰士,家裡就是農村的,就在根據地裡邊。
那些戰士的家裡的安全是有保證的,他們全家都在八路軍的勢力範圍之內。
可是他的父母就在北平城裡,就在鬼子的控制之下。
一個不慎,鬼子就可能順籐摸瓜找到他的父母。
沈擒龍自己是不在乎鬼子,他一轉身就能出了北平,那天高興,再回來揍鬼子一頓。
但是,他不願意因為自己的行為連累父母。
所以,他決定盡量切斷跟黃城事務所之間的聯繫。
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準備再使用這個身份了。
他重新梳理了自己的關係,這次正要利用到保定執行任務的機會,把自己以前對別人說的,在保定警備司令部工作的假話落實下來。
沈擒龍還從來沒有用興亞院特務的身份闖過鬼子的槍口,所以,如果平時遇到了危險,這個擋箭牌還能拿出來用一下。
這樣,沈擒龍就把以前因為執行任務而無意中說出的那些話全都補上了漏洞,為自己塗上了一層完美的保護色。
現在,沈擒龍就把興亞院這個法寶用了出來,那個漢奸果然被嚇得不輕。
沈擒龍一看那個漢奸這副表情,於是似笑非笑地說:「兄弟來貴科討口飯吃,科長不會太不賞臉吧?」
那個科長一邊指著沈擒龍衣領上面別著的證章,一邊結結巴巴地說:「你、你、那是……」
沈擒龍把證章摘下來,放進口袋,然後笑著說:「啊,多個朋友多條路,多個仇人多堵牆。兄弟多交一些朋友,總沒什麼壞處,對吧?」
那個科長以為沈擒龍可能是在兩個地方上班,吃雙份軍餉,也可能根本就是日本特務機關派來調查他們偽軍內部的事務的。
他們這個科,雖然不比軍需處其他部門的油水那麼大,但是要說漢奸不貪污,那全世界的豬都要笑了。
現在人家經濟特務直接就找到他門上來了,他居然敢那麼挖苦人家,顯然是嫌腦袋長得太結實了。
這個科長頭上的大汗下雨似的「嘩嘩」淌下來,已經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沈擒龍看到那個科長已經嚇傻了,只好說:「科長,怎麼樣,我請你吃飯,請吧?」
科長連連點頭,手忙腳亂地繫好衣扣,又戴上軍帽,完全沒注意到已經把桌子上的茶杯碰倒了。
沈擒龍順手把他的茶杯放好,然後跟著科長朝門口走去。
旁邊的那些偽軍軍官還沒有注意到他們科長的巨變,仍然在沈擒龍身後喊道:「喂,新來的,怎麼要請客,也不請我呀?」
沈擒龍頭也不回地回答說:「你不把兄弟放在眼裡,兄弟何必請你?」
身後的那些偽軍沒想到沈擒龍居然這麼橫,一時竟然愣住了。
沈擒龍和那個科長來到警備司令部的大門外面,沈擒龍重新在臉上堆上笑容,對那個科長說:「科長,咱們去那家吃呀?你是行家,我畢竟年輕,這社會閱歷上,畢竟比你差得遠。還是科長拿主意。」
那個漢奸科長早就讓沈擒龍嚇破了膽,這時他急忙說道:「沈……兄弟,你也太見外了。你到老哥哥手下來上班,那是給老哥哥面子,怎麼能讓你請客,還是我來請。」
沈擒龍也表示出十二萬分的熱情,一邊挽著那個科長的手向前走,一邊說:「兄弟初來乍到,正有幾件大事要向科長請教,還是讓兄弟來請客好了。」
那個漢奸科長一聽沈擒龍有事情要問他,他心懷鬼胎,一下子想到了沈擒龍是興亞院的特務的事情,以為沈擒龍這就要開始調查他們偽軍貪污的事情。
他急忙說:「談何請教二字,小從保證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一切都會向友邦全面報告!」
沈擒龍也聽愣了,他心想,這傢伙在說什麼,什麼亂七八糟的。
但是沈擒龍也不管這個漢奸怎麼想,兩個人還是叫了三輪,一前一後,找了一個清淨的飯館,要了酒菜,邊喝邊聊起來。
沈擒龍無非是和這個科長隨便聊一些如何發財的事情。
這些管軍需的偽軍軍官,平時都是利用手裡的權力參與倒賣物資,囤積居奇的。
他們對於市場行情,相當熟悉。
沈擒龍和這個科長一說起這些,這些科長才明白,原來沈擒龍不是要調查他們司令部的貪污的事情,他心情輕鬆了不少,於是就和沈擒龍把酒暢談起來。
但是,說了一會,他忽然又想到,這是不是沈擒龍要旁敲側擊,掌握偽軍挪用物資的事情,他又疑神疑鬼起來。
沈擒龍看到他又開始眼珠亂轉,和他談話實在彆扭,只好明確地說出,自己不過是投奔親戚家來,覺得既然以後要在這個地方長期扎根,最好是能做一點生意,有一個穩定的經濟來源,所以想要打聽一下行情。
這個漢奸科長這才如釋重負,說話也流利起來。
沈擒龍本來只是要為自己的假身份增加一點可靠的掩護,可是等到這個科長說到了保定城裡的有錢人,他忽然心裡一動。
於是沈擒龍裝出不在意的樣子,開始打聽起那幾個有工廠的人的背景來。
兩個人邊說邊聊,東拉西扯,全都是做生意的事情。
沈擒龍現在已經進行過多次搞物資的行動,又有他爸爸的親身指點,他已經算是一個經濟專家了。
而且,他還不是那種經營實業的死做生意的專家。
他提到的那些做生意的「竅門」,讓這個已經在生意場上打了幾十年滾的老油條也覺得茅塞頓開。
這個科長不由得對這個年輕的小老弟佩服得五體投地。
沈擒龍一邊打聽清楚了那些開工廠的人的家庭背景,一邊又對這個科長撒出了要合作做生意的魚餌,把兩個人之間的關係又加深了一層。
最後,沈擒龍又把這個科長灌得不停地往桌子底下鑽。
沈擒龍心裡有事,不肯真心喝酒,而且他已經得到了李驥的真傳,對付個把人還不成問題。
那個科長堅持要請客,沈擒龍也「實在無法拒絕他的好意」,於是就從他的口袋裡邊掏出錢包,付了帳。
****
沈擒龍從漢奸科長那兒離開,想想偵察計劃還沒有完善,於是就回到家,準備再仔細想想。
沒想到,他到了屋子裡,一陣困意湧上來,不知不覺之間,就睡著了。
沈擒龍再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沈擒龍眨眨眼,正在想著和那個漢奸科長見面的經過,一個黑影無聲地打開門,悄悄地向他的床邊摸過來。
沈擒龍不動聲色地躺著,等到那個人過來。
那個人來到沈擒龍身邊,低頭仔細地看了看沈擒龍的臉。
沈擒龍仍然不出聲,只是閉著眼睛。
那個人又看了看沈擒龍,轉身打開了電燈。
等到那個人再回來看沈擒龍的時候,沈擒龍突然張開嘴,朝那個人哈了一口氣。
那個人大叫一聲,急忙逃走。
原來是丁美美。
沈擒龍伸了一個懶腰,從床上坐起來。
丁美美遠遠地躲開他,問他:「你喝酒啦?」
沈擒龍心裡高興,又覺得丁美美和她妹妹完全是兩類人,和她說話,就顯得輕鬆得多。
於是沈擒龍笑著說:「明知故問。」
丁美美猶豫了一下,才小心地問道:「那個,事情進行得怎麼樣了?」
沈擒龍笑著說:「已經開始進行了。沒想到,居然有這樣的意外,隨便遇到一個什麼人,都能弄到情報。」
丁美美很驚訝,於是問沈擒龍怎麼回事。
沈擒龍以後也要利用丁美美的關係在保定的社會上多少建立一些關係,於是就把自己遇到那個知道內情的漢奸科長的經過跟丁美美說了一遍。
丁美美對沈擒龍這種偵察手法十分佩服。
沈擒龍笑著說:「我請客,別人付帳,這是規矩。到了那兒,都不能壞了這個規矩。」
丁美美捂著嘴笑了起來。
沈擒龍又說:「你這幾天準備一下,幫我弄到一套你們郵局的制服,還要保定所有的軍事機關的地址。」
丁美美想了一下,馬上答應下來。
弄到郵局制服,這個還好辦一點,可是,要弄到所有的軍事機關的地址,這個就麻煩一點了。
但是,丁美美也沒有問沈擒龍要幹什麼,沈擒龍是來執行這個任務的,他要幹什麼,都是命令,丁美美他們只是配合工作的,是不能隨便打聽的。
****
沈擒龍找的就是一個掛名差事,能夠有地方上班,可是不必每天到場。
他這種工作也不一定有薪水,所以才能夠說上班就上班。
而且,沈擒龍和那個科長已經有了這種特殊的關係,所以沈擒龍也就不必到警備司令部去。
沈擒龍已經知道了那幾家工廠的地址,前些天他已經在那些工廠外面轉悠過一陣,對於那些工廠的外面的環境非常熟悉。
現在,是深入內部進行偵察的了。
於是沈擒龍一大早就來到其中一家工廠。
這是他掌握的幾家有相應的背景的工廠中的一個。
沈擒龍夾著一個有政府標記的文件夾,這是從丁美美那兒借的。
他來到工廠的大門前面,用力敲敲工廠的大鐵門。
門房裡邊伸出一個腦袋,朝沈擒龍看了一眼。
今天沈擒龍戴著一副黑桃眼鏡,頭戴呢子禮帽,身穿黑毛皮襖,這是他剛剛從衣帽鋪租的。
他斜著身子,撇著嘴,一看就是專門找茬的樣子。
門房一看來的人的這個架勢,心想對方肯定是特務或者其他的偽政府的人員,不知道這是又來幹什麼來了。
雖然這家工廠的老闆也是在漢奸政府裡邊有官銜,但是,到底對方是什麼來頭,還要打聽之後再做結論。
所以看門的門房趕緊跑出來,打開大門上邊的小門,把沈擒龍讓進去。
沈擒龍不怕冬天風大,進了門,仍然撇著嘴,裝出一出特務那種極其討厭的表情,看誰都像欠他800大錢似的。
沈擒龍對那個門房說:「帶我去見你們老闆。」
門房連忙點頭,但是身子卻沒動地方,仍然小心翼翼地打聽:「先生是那部分的?」
沈擒龍又是一撇嘴:「日出公館!」
這一句話如果在那個門房頭頂上響了一聲炸雷,嚇得那個門房差點沒坐到地上。
其實沈擒龍的證件是日出公館的上級機關的證件,比日出公館還要高級。
但是老百姓那知道你什麼情報機關的等級,那個衙門經常殺人,他們就害怕那個衙門。
所以,沈擒龍平時出門都報出日出公館的字號嚇唬人,萬試萬靈,每次都有效。
門房在後面腿肚子直哆嗦,一步一晃地帶著沈擒龍朝廠長的辦公室走。
沈擒龍心裡著急,但是也不好催促他。
好容易到了廠長的辦公室,那個門房上前敲門,報告有人來訪。
廠長答應一聲,讓他們進去。
廠長看到門房領進來這麼一個人物,也在心裡直嘀咕。
沈擒龍架子端得很圓,自己不說話。
那個門房急忙小聲在廠長的耳邊介紹了一番,廠長的臉色也有點發綠。
廠長急忙又是倒茶,又是遞煙。
沈擒龍本來想要直接去看機器,但是因為天實在太冷,特務又都要先端一陣架子,所以他也就坐下來,拉過熱茶,慢慢地喝起來。
那個廠長一看沈擒龍沒有說什麼嚇唬人的話,覺得事情不是壞到了什麼特別嚴重的程度,於是他馬上拉關係。
廠長對沈擒龍說:「先生,我們老闆和你們都不是外人啊,我們老闆的兒子就在市政府公幹,上個月,皇軍還誇獎過他呢!」
沈擒龍心想,廢話,要不是知道他是漢奸,我能先到你們家來嗎?
要打先打漢奸,這是沈擒龍的原則,實在不行了,再找其他人想辦法。
沈擒龍每次辦事,都希望能夠達到幾個效果。
其中之一必須是要給鬼子漢奸一點難受的嘗嘗。
所以,在幾個目標之中,沈擒龍首先選擇了這一家工廠。
沈擒龍一言不發,舒舒服服地喝完了茶水,這才把文件夾朝桌子上用力一摔,突然喊道:「有人檢舉你們生產走私物品!」
那個廠長一直沒聽到沈擒龍說話,看到沈擒龍的臉色也很正常,心裡雖然也在嘀咕,但是覺得應當沒有什麼問題。
沒想到沈擒龍突然發了脾氣,廠長心想,這是幹什麼的呀,怎麼說翻臉就翻臉呢!
日出公館的人真是太可怕了!
但是這個廠長心裡明白,日出公館可是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日本特務機關,和他們沾邊的人,基本都只進他們的大門,不能出來。
現在這個特務一下子找到大門上,肯定沒有什麼好事。
塌天大禍就這樣降臨了,得趕緊想一個辦法消災。
廠長看著沈擒龍,心想,怎麼辦呢?
廠長也是在社會上打滾多年的人,什麼勢力都見過,他想,趕緊報告少爺,找皇軍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