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工部的曾科長是一個極其精明強幹的情報專家,是一個高明的心理學家,也是一個有相當強說服力的演說家,否則也不會派他去執行對敵人高級軍官進行策反的任務。
他到底是怎麼說服的沈擒龍,而沈擒龍現在又要提出什麼條件呢?
隊長和指導員、其他戰士,全都急得要命。
沈擒龍對於他們太重要了,他現在已經不是一個戰友那麼簡單,他簡直是他們這支部隊的尖刀的刀尖啊!
大家正在圍著沈擒龍打聽,曾科長從隊部裡邊走出來,看了他們一眼,自顧自地走了。
隊長看到那麼自信、手裡握著尚方寶劍的曾科長竟然這麼蔫了巴唧的走了,他更加奇怪。
他心想,到底沈擒龍提出了一個什麼條件,讓曾科長這樣神通廣大的人都滿足不了呢?
看到曾科長走了,隊長也不用那麼防著誰了,馬上招呼大家都到隊部裡邊去說。
到了隊部的屋子裡,隊長問沈擒龍:「你不離開手槍隊,是要有一個什麼條件呢?」
沈擒龍說:「既然現在這麼重視我,先得從生死簿上把我的名字勾掉哇!人家鋤奸部正準備抓我槍斃呢!本來人家就一直說我是日本特務,我再去搞情報,每天跟他們糾纏不清,我不是更得死得快了?」
隊長他們一想,是啊!鋤奸部那是多大的勢力,跟人家一比,敵工部就不算什麼了,他們那能做到讓鋤奸部不抓人呢?
正是因為鋤奸部把從敵占區來的地下工作人員都逮捕了,現在對敵情報工作才開展得更加緩慢,沒有人才,沒有熟悉城市生活的人,連能夠利用的關係都沒有,怎麼做日本方面的情報?
別說下面幹活的人,連那些省委書記、地委書記、各個部長,都被捕了,連個大方向都沒人掌握得了,怎麼開展工作?
敵工部能為沈擒龍做到的,就是一個字--躲。
這也是沈擒龍現在正在使用的辦法。
可是,老這麼躲著也不是辦法,如果那天人家鋤奸部有了時間,想起了沈擒龍,一道命令,他不是得乖乖地回來報到,回來送死嗎?
沈擒龍一提出這個要求,曾科長就有點傻眼,原來他準備的那麼多的理由,那麼多的到他那兒工作的優勢,一下子全都不堪一擊,不值一提了。
最後沈擒龍說:「你既然不能保證我能繼續工作,那我幹嘛要調轉工作啊?」
而曾科長被迫祭出了他的殺手鑭,曾科長說,可以為沈擒龍安排一個到北平工作的機會,可以為他安排一個周密的背景,安排一個假身份,以後可以長住北平,經常能見到自己的父母。
曾科長知道沈擒龍是一個孝子,他經常借執行任務的機會回家,為的就是能夠看望父母。
曾科長對沈擒龍說:「幾個月才能回家一次,炕頭還沒坐熱乎,就得趕緊回部隊,那算什麼探親,你父母看到你那麼緊張,他們心裡能好受嗎?如果你到我這兒來工作,我直接安排你到北平工作,每天都能見到父母,這不是比在手槍隊強得多嗎?」
這個條件對沈擒龍的誘惑確實相當大。
但是,回頭一想,如果真的這樣,那回家幾天就得回來報到,等著槍斃,那還不如在手槍隊經常有人通風報信,找人救命強呢!
而且,在手槍隊的時候,手裡有20響,上次他爸爸讓漢奸綁票,他就從漢奸手裡把爸爸搶出來了,要是到了曾科長手下,手裡沒槍,要裝成穿大褂的斯文人,鬼子來了他也得跟那些他從日出公館救出的那些地下工作人員那樣,等著人家逮捕。
那可絕對不是沈擒龍的風格,讓他交槍,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所以,從一開始,沈擒龍就打定了主意。
現在沈擒龍看到曾科長走了,就對隊長說:「曾科長要回去幫我申請不被鋤奸部逮捕,要是他能幫我把事情辦下來,我就得到他那兒去,要是咱們部隊能夠保證我不受鋤奸部逮捕,我就可以留在咱們部隊。現在我上那兒去,就看隊長你能不能幫我這個忙了。」
隊長一聽,重重地一拍沈擒龍的肩膀說:「好小子,真聰明,想出這麼個辦法!我馬上到司令部去,他們也不想放你走,我去找人,讓他們幫你把這個事辦下來!」
說完,他對指導員說:「趕緊走,咱們得搶到老曾前面把小沈保下來,老曾也是手眼通天的人物,要是他先辦成,咱們就沒戲唱了!」
隊長和指導員急急忙忙跑到司令部去,想盡一切辦法,保證沈擒龍以後不用再背上特務嫌疑。
司令部的人恍然大悟,原來怎麼沒有想到這一層呢!
沈擒龍最擔心的一直就是這件事,他們有這個能力,當然要替沈擒龍解決掉他的特務嫌疑問題,能夠讓沈擒龍安心工作,他為什麼不留在老部隊呢?
這次是司令部正式發出公文,為沈擒龍擔保,正式要求鋤奸部結案。
本來特派員一直沒有正經證據說明沈擒龍是特務,一個司令部向晉察冀軍區擔保一個戰士還擔保不下來嗎?
沈擒龍頭頂上一直籠罩的烏雲終於徹底散去,他再也不用東躲西藏地過日子了。
沈擒龍是非常幸運的,八路軍副總參謀長左權到死都沒有擺脫這個嫌疑。
沈擒龍也非常僥倖,他只是一個優秀的戰士,而不是什麼懷璧其罪的人物。
當然,他自己的成績也幫了他的大忙,晉察冀軍區的人也知道他曾經深入敵後,弄到了大量炸藥原料,為延安弄到了戰略情報。
經過幾次政治風暴,沈擒龍的名字在晉察冀軍區也開始響亮起來。
而特派員到死都堅持認為沈擒龍是一個潛伏進來的日本特務,至少,他也是象後來說的,是隱瞞了自己的重大歷史問題的歷史反革命。
這是特派員人生當中少有的重大失敗,他會記住沈擒龍這個人的。
而曾科長就遺憾了,他的上級相當嚴肅,是不會輕易為一個特務改變制度和紀律的,那邊還在調查,這邊人家已經搶先辦完事了,曾科長真是扼腕歎息。
但是曾科長也跟著沈擒龍和隊長學會了那一招,他不能白白放棄他的任務,於是他也向冀熱察挺進軍司令部提出了當初沈擒龍和隊長提出的那個條件、
他既然放棄了自己的要求,那麼冀熱察挺進軍司令部就得向他做出補償。
他要求冀熱察挺進軍司令部也能隨時向他提供幫助,為他的情報工作提供便利。
冀熱察挺進軍司令部當然會同意了,曾科長首先是為冀熱察挺進軍司令部提供日軍情報的,不幫他就是不幫自己,那就未免太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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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終於結束了,沈擒龍長長的鬆了一口氣,李驥也一陣輕鬆。
他們兩個來到李驥的老丈人家,大家擺了一個小宴席,慶祝一下。
李驥要喝一碗慶賀一下,沈擒龍說:「算了,咱們還是別惹事,才剛剛平靜幾天,你可別破壞自己的形象。」
李驥說:「哎呀我的媽呀,沒想到費了這麼大的勁才把這個漢奸帽子摘下來。」
沈擒龍搖搖頭:「撿了一條命啊!撿了一條命啊!幸虧朋友多,要不然,就是死了都不知道怎麼死的呀!那麼多的大幹部,都在牢裡邊押著,咱們居然沒事了,這不是老天爺開眼嗎?」
「以後怎麼辦?咱們現在是萬事俱備,接著還不大展宏圖嗎?」
沈擒龍想了一下說:「現在咱們槍已經有了,鬼子的軍服也有了,什麼都有了,我就一直掂記一件事。」
「什麼事?」
「我一直想弄一個望遠鏡。」
「嗯,那個東西是挺好的,鬼子連小隊長都有,咱們就團長才有一個。」
「就是啊!你想一想,咱們是幹什麼的?咱們老執行偵察任務,要是咱們有那麼個東西,從遠處就能看見鬼子的一舉一動,還用到鬼子堆裡邊去送死嗎?」
李驥點點頭:「嗯,對,想得周到!可是,咱們上那兒去弄望遠鏡呢?找一個鬼子?不方便哪!鬼子都躲在炮樓裡,他們可不像漢奸,能輕易遇上。看不著怎麼打呀?」
沈擒龍不同意:「你呀,真是人家鬼子說的那種暴徒啊!怎麼老是掂著打人呢?」
「不打鬼子,望遠鏡從那兒來?」
沈擒龍使勁拍著桌子,指指李驥的未婚妻的箱子說:「桃花的箱子裡邊有什麼?」
李驥的未婚妻家裡是非常傳統的人家,男人談正事的時候,女人不能攙和,甚至他們覺得沈擒龍和李驥是辦大事的人,沈擒龍和李驥商量重要的事情的時候,他們全家都不在旁邊聽著。
李驥有點納悶:「我老婆箱子裡邊有什麼?你怎麼知道?」
「豬哇!豬哇!你不是把咱們從北平弄來的東西寄存到她那兒了嗎?」
李驥更糊塗了:「從北平弄來的東西?什麼東西?」
「笨蛋,咱們弄來的那些錢哪!你不記得上次咱們從那個偽軍連長那兒買來了那麼多的武器嗎?他們那兒能有槍和子彈,當然也能有其他東西啊!花錢啊!」
李驥也猛地一拍桌子:「對呀!我怎麼這麼笨呢!說真的,要說到花錢,你可真是太外行了!要是幹這個,以後你就得聽哥哥我的了!」
「成!真是的,我對這個錢真是太沒概念了,錢是到手了,可是怎麼花,我一點主意都沒有。再說和那些漢奸打交道,我老覺得你比我在行似的,你到底是怎麼弄的,怎麼兩句話不到,他們就把家底都交給你了呢?」
李驥說:「真的,你不說我都忘了,這個可太重要了,以後你得跟我好好學學,跟這些漢奸特務打交道,喝酒,耍錢,逛窯子,江湖切口,你都得明白,要不然你跟人家混不到一塊兒去,人家心裡想什麼你也不明白。跟人家不是一路人,那還套什麼交情,搞什麼情報?」
沈擒龍覺得李驥說得非常有道理,他說:「要不,咱們跟隊長說說,大伙都學學怎麼樣?我覺得這些都是有用的東西,不只是我應該學,咱們所有的戰士都應該學。」
李驥一撇嘴:「得了吧!要是讓指導員知道了,又要處分我了。」
沈擒龍想了想,覺得李驥說的也不錯,自己一高興,又有點忘了這是什麼地方了。
他想跟隊長私下談談再說,隊長那個人腦子夠用,而且有政治頭腦,他比自己更瞭解八路軍裡邊的各種規矩,自己還是有點過於天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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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偽軍的兵營外面來了一個日軍少尉和一個中國特務。
他們到了大門口,很傲慢地讓葉之元出來見他。
偽軍軍官葉之元聽說有日軍軍官在門外等著他,趕緊跑出來。
到了門外,他一看,原來那個穿著日軍少尉軍服,挎著洋刀的日軍軍官,正是他曾經賣過武器給他的沈擒龍。
葉之元心裡一塊石頭落了地,接著心中又開始加速,因為,他知道,沈擒龍一找他,肯定又是好事上門了。
葉之元急忙快步上前,熱情地抓住沈擒龍的手說:「哎呀老弟,原來是你,可嚇死哥哥了!」
沈擒龍正要說話,卻發現葉之元的軍銜已經不是上尉,變成了少校。
沈擒龍驚訝地說:「幾天不見,你老兄高昇了嘛!」
「慚愧,慚愧,全都是托你老弟的福!」
「托我的福?這話從何說起?」
葉之元朝四周看看,說道:「走,哥哥我做東,咱們去好好喝一杯。」
他們來到了一個小飯館,雖然沒有大城市的那麼講究,但是在這種地方,葉之元是土皇上,在這兒可以保證葉之元的秘密絕對不會被洩露。
酒菜擺上,葉之元把夥計趕走,這才和沈擒龍他們重新說起來。
原來,自從上次沈擒龍和李驥他們帶著八路軍包圍了葉之元當連長的炮樓,打死了那個鐵桿漢奸,日本鬼子反而認為葉之元以一個連的偽軍,抵擋住了八路軍的進攻,是一個相當忠於皇軍,而且非常有戰鬥力的軍官。
這樣,葉之元就成了日本鬼子最信任的人,很快成了鬼子眼裡的紅人。
鬼子重視的人,當然也成了偽軍裡邊的紅人,加上葉之元擅長拍馬屁,他成了團長的親信,很快升了官。
沈擒龍和李驥根本沒想到會出現這種事情,覺得非常好笑。
葉之元連叫慚愧,最後,他問道:「葉某有今天,全靠兩位兄弟幫忙。不知道沈老弟今天來,又有什麼事情需要葉某幫忙?」
沈擒龍說:「又有生意上門了,這次,我們想買一架望遠鏡。」
葉之元一陣驚訝,面有難色:「這個東西可不比其他,這可是很難到手的寶貝呀!」
在這種時代,望遠鏡和手槍、軍刀、指北針一樣,是軍官的珍貴之物,同時也是指揮權力的象徵。
望遠鏡當然是中國不能製造的,就連日本鬼子也覺得這是非常珍貴的物件,相當愛惜,不容易買到。
沈擒龍問:「這是軍隊經常用的,總是有價的吧?」
葉之元為難地說:「至少要5兩黃金。」
沈擒龍「撲哧」一笑:「我要兩個。」
葉之元眼珠子差點沒掉到桌子上。
既然沈擒龍能付得起這樣的大價錢,葉之元當然喝出性命也要賺這筆大錢。
兩天後,沈擒龍和李驥又來到了葉之元請客的這個飯館,葉之元把一個盒子放到桌子上。
這是鬼子脖子上帶著的軍用望遠鏡的盒子。
沈擒龍拿出了這個軍用望遠鏡,他看到,望遠鏡上刻著「日本光學」、「nikko」幾個字和編號。
20世紀20年代,日本人看到了德國蔡司望遠鏡,垂涎於它的軍事價值,立即進行仿製。
日本成立了光學株式會社,就是現在的尼康公司,高千穗製作所,就是現在的奧林巴斯公司,旭光公司就是現在的賓得公司,精機光學研究所,就是現在的佳能公司。
這些公司主要為日本戰時需要服務,為日軍提供望遠鏡、炮隊鏡、測遠儀器等軍用光學器材。
這些日本進行戰爭的幫兇在戰後都沒有受到懲罰,和三菱等公司一樣,現在還在賺中國人的錢。
葉之元介紹說,現在擺在他們桌子上的這種望遠鏡是最為著名的1923年出品的6x24望遠鏡,日軍稱之為「十三年式雙目鏡」。
技術製作精良,據說是日本生產的最好的望遠鏡。
沈擒龍和李驥這還是第一次接觸望遠鏡,他們兩個拿著這個東西,居然有點不會拿。
旁邊的葉之元笑著指點他們,沈擒龍和李驥這都成功地把望遠鏡對到眼睛上。
沈擒龍剛剛看了一眼,李驥就把望遠鏡搶過去了。
沈擒龍於是問葉之元:「不是說要兩個嗎?怎麼才一個?」
葉之元咳嗽一聲,然後才說:「啊,這個嘛,我想先問一下,你們買這個,到底要幹什麼?你們不是在皇軍手下嗎?你們真的是……啊,我是說,那天的那些人,是真的八路軍吧?你們真的是日出公館的人?」
沈擒龍冷笑起來:「你這麼問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