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09-18
我叫諾斯,出生在鸞鳳帝國南方的小石頭村,父母是領主大人的奴僕,在這裡替他照看小麥。
我總喜歡一個人偷偷地躲在麥田里。聽著周圍「嘀咕」蟋蟀聲,聞著麥子淡淡的清香,要上一根甜草,躺在柔和的草叢裡,看眾人天上的流雲飄過,我可以一躺就是一天!——直到黃昏,娘親叫我回家吃飯。
我很喜歡這裡,綠油油的果園,黃燦燦的麥田,煩人的知了,調皮的明月溪,都是我的最愛。溫柔的山風帶來山間村童的歡笑,我總以為,我會在這個鳥語花香的小村莊生活一輩子,就像父母一樣,生老病死,看麥子,拔野草,抓偷食的田鼠,收穫黃燦燦的麥粒,左後死掉,也會埋在那塊麥田里。
他們不喜歡我,說我是領主大人的狗腿子,我也不喜歡他們:僱主和佃農,永遠是看對方不順眼的!他們的孩子也是一樣。
其實,我挺羨慕他們的,總是躲在遠處的山坡上看他們做著小遊戲,跳好看的舞蹈,吃些稀奇古怪的野果,在明月溪裡抓些魚蝦,放牛牧羊,好不熱鬧。我也偷偷地學著他們一樣,抓魚摸蝦採野果,可惜沒有他們那些的味道,讓我一個人又偷偷扔掉了。
他們叫我「怪物」,因為我七歲的時候,就可以幹著他們的父母兩個人的活——一個人把沉重的裝著麥粒的袋子背到穀倉裡!我吃的比他們都多,但是我幹的比他們也多,我不是怪物,我只是一個力氣比較大的人類小孩子罷了。
父母很忙,很少管教自己,所以自己有大把的時間可以玩樂。可是,那些人從來就和我在一起遊戲,因為我在他們眼裡是怪物,所以呢,自己常常在麥田里,一坐就是一天,聽著蟲鳴鳥叫,才不會顯得孤單。
領主大人每年都會派人下來收租,每年的那個時候,父母就領著他們在村落裡四處轉悠,周家出來,王家進去。自己也只有在那個時候,才可以跟在父母後面,看看城裡的大人物,欣賞他們漂亮的衣服,羨慕他們高高在上的表情——我總覺得,我長大後,也會像那些人一樣,為領主大人做事,等以後那些傢伙自己時,怕是會羨慕得不得了吧?
在村裡的人看來,我是領主大人的狗腿子;在領主府的人看來,我是下放到小石頭村的一個小男僕,長大後也是卑賤的僕從,一輩子做別人的下人。但是無論他們怎麼看,我總覺得,這樣的生活,夠幸福了:有吃有喝,父母健在,那就夠了!
她叫米拉,是領主的女兒,我的大小姐,我喜歡她。
第一次見到她,是在村子裡的明月溪邊,一架豪華的馬車在溪邊停下,她掀開厚厚的布簾,伸出了一頭金髮,看見了我,她高舉著自己的右手,使勁地晃動:「嘿,你好!我叫米拉!啊切!」
她摸著自己的後腦勺,尷尬地向自己笑著。打了個噴嚏噴了對方一臉,米拉很不好意思。
她是下鄉養病的,或者乾脆說,是出來散心的,小山村有自己的美景,不下於城裡的風光。
我領到了一個任務,就是陪米拉散心,直到她的感冒痊癒為止。
她說,諾斯,我要養一隻雲雀。於是,我帶著她,到處爬樹,翻遍草叢和石洞,直到最後找到了一窩剛孵出的一窩幼仔為止。後來才知道,那不是雲雀,是一種小型的山雉,米拉很高興,給它們做了一個溫暖的小窩,每天抓蟲子給它們吃。
她說,諾斯,那些小傢伙都怕我,為什麼你不怕我?我告訴她,我們是朋友,朋友怎麼會怕朋友?她和我牽手蓋章,諾斯,我們要做一輩子的朋友哦?嗯!我對她說道。
她總是喜歡笑,就算病得不行,咳嗽個不停,她還是扶著樹,對自己笑。牙齒很白,笑容很美。她說,諾斯,我娘親就是得這個病死的,最後的時候,疾病把她折磨成了皮包骨。我以後,也會變得那麼醜,所以呢,我要笑,天天笑,讓你記住我開心的樣子,知道嗎?我點點頭,告訴她:米拉是最漂亮的!她又開心的笑起來了,很漂亮。
冬天來了,那一窩雲雀死掉了,天氣冷了下來,米拉走了,要回城養病,山裡太冷了。我很不開心,她笑著拉扯著我的臉龐,直到我的咧嘴笑了為止。
諾斯,你要多說話,你真溫柔呢,她說。我說,好!
諾斯,明年我還要來,你歡迎我嗎?她說。我對著她笑傻笑。
諾斯,你的藍眼睛真漂亮。
諾斯,你的力氣好大啊!
諾斯,我們永遠是朋友,對嗎?
……
馬車帶著大小姐走了,我站在明月溪旁,目送她漸漸消失。米拉,我們是好朋友,我會一輩子守護你的,我對自己說。
米拉走了,我也好像生病了,渾身沒有半點力氣,食量變大了許多,還好家裡麥子不少。成天成天的睡不著覺,渾身起雞皮疙瘩,體內的血液好像在燃燒一樣,我覺得,自己的體內藏著的怪獸甦醒了,它在不斷的用爪子抓著自己的皮肉,又癢又痛。
娘親把我送到城裡,請鑒定師堅定了一下,結果,那些人告訴娘親,你兒子是個普通人,別白日做夢妄想覺醒了,十個金幣,謝謝!娘親帶著我,連夜趕了回來,十個金幣,是她全部的家當,家裡已經沒有錢住旅店了。
我沒有見到米拉,我的大小姐,那個和我說是朋友的女孩兒。
我的身上,升起了黑色的水泡,還流著黑色的膿水,很是噁心,娘親天天給我泡野蒿水,把身體搓得青紫,也沒有效果。村子裡,所有的人見到我全都避著走,好像我是什麼魔鬼一樣。他們說,我是怪物,我聽見了,哭了一天。
我穿上了厚厚的斗篷,把自己包裹了起來,我開始討厭陽光,我變得孤僻起來,除了在家裡,從來沒有人可以看到我的笑臉。娘親天天以淚洗面,我也瞞著她,躲在麥田里哭泣。
我打了一個傢伙,他叫田永,是村子裡的孩子頭。他在明月溪邊拉住我,罵說是垃圾,是怪物,我揍了他一拳,他就趴到了地上,哭也哭不出來了。回家後,父親打了我一巴掌,捆上一隻剛出生的匹格獸給別人道歉去了。
種子播進了黑色的土壤裡,抽出了綠色的青苗,青苗漸漸長大,高高瘦瘦的麥稈在微風中搖曳。春去夏來,又是一年花開,那架馬車又出現在了明月溪邊,一個漂亮的女孩鑽了出來。
「嘿,諾斯,你好嗎?」她笑著對我說,滿臉欣喜。
她病了,雙眼凹陷,滿臉憔悴。我也病了,手臂上長出了黑色的膿包。她說,諾斯,我們不愧是朋友,連病都病在了一起。然後,我就笑了起來,她也笑了,扯掉了我的斗篷。
一個月後,田永和父親同一時間發病臥床,不到一天時間就死掉了。他們衝進我家,用木棍打我,米拉拉住了他們,我躺在床上,沉默不語。
我埋葬了父親,因為村子裡的人不敢幫忙,米拉幫我,還有娘親。
「你不是怪物,諾斯!你是米拉的好朋友,最好的朋友!「她對我說。
我哭了起來。
那一年,我才九歲。
米拉九歲。
我們是好朋友,她每年都來看我,帶最好吃的食物,最漂亮的衣服。她說,諾斯,你的眼睛很漂亮,穿上漂亮衣服就更帥了,來,不要不好意思。
我隨便她怎麼擺弄。
她說,她有個夢想,以後要當個設計師,設計出天下最漂亮的衣服,然後做上一滿屋子,天天換著穿,天天都要穿上最漂亮的衣服,讓人們記住她最漂亮的樣子。
我對她說,米拉,你很漂亮!
她傻笑不止,消瘦的臉龐,骨感的身材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她說,諾斯,謝謝!
我就知道她不信,雖然她病了,瘦了不少,但是她永遠是我的大小姐,那個溫柔漂亮愛笑的女孩。
春去秋來,花落花開,我就這麼活到了十六歲,在村裡人的大罵和恥笑下,真是個奇跡。
那一年,馬車裡,領主的管家下來了,米拉沒有下車。管家告訴我,米拉要嫁人了,城主的公子,門當戶對,領主把米拉關在家裡,現在正在學皇家禮儀呢。
米拉要當新娘了?
我記得,當時我就傻了,久久沒有說話。回家後一言不發地躺在床上,一睡就是七天。
……
米拉死了,只因為城主去世,大公子繼承了城主的職位,在舞會上當場撕掉了當初的婚約,嘲笑米拉長得像個妖怪似的,還想攀高枝。他摟著一個女人,妖艷的女人給了米拉一巴掌。
米拉死了,用一把大火結束了自己的生命,十六歲,女人最美的花季。我記得,她要我記住的,就是她最美的容顏。
重重的打擊,過度的勞累,讓娘親也臥床不起,那年冬天,她也閉上了眼睛,再也沒有醒來。我把她埋在父親身邊,然後背著一個包袱進了城。
新任的城主死了,和她的新婚妻子,一個貴族的女兒。那個大貴族也在一夜之間慘死,全身浮腫,黑水四溢。
「永遠不對人類出手」,那天晚上,我立下了自己的誓言。
從此,傭兵工會,多了一個叫諾斯的殺手。諾斯殺人只憑喜好,不計報酬,不用任何武技或源術,走到刺殺對象的面前,那個人必定七竅流血而死。任何膽敢攻擊諾斯的人,也必定當場流膿而死,十分淒慘。
人們叫我「瘟疫使者」,因為我就像黃泉的引路人,隨身帶著瘟疫和詛咒,走到哪裡,哪裡就會變成人間地獄。
領主大人的產業擴大了不少,他的競爭對手從來不敢對他使絆子,因為我在暗中守護著他,米拉的父親,那個允許我和米拉交往的男人。
村子的人全部搬走了,雖然我之時回家看看,並沒有對他們出手的意圖。
麥地荒蕪了,村子荒落了,菜園和房子被鎖了,明月溪斷流了。
我喜歡待在那片麥地裡,守著父母的墓園,聞著山間的清風熟悉的味道,聽著草叢裡細細的蟬鳴,望著天上的明月,我常常淚流滿面。
月光如水,我彷彿看見了那個可愛的身影,咧著嘴對自己大笑:「嘿,我叫米拉!你好嗎?」
我叫諾斯,你好!我對著她說道。
……
我叫諾斯,瘟疫使者諾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