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徐家匯並非後世的那個繁華地區地區,而是一片大蘆葦蕩的郊區鄉下,偶爾幾戶養鴨人家,此地還經常被用作刑場斬首死刑犯。這些因為天颱風靠近,經常下雨,蘆葦蕩滿是泥濘,阿水的車開到這裡之後不能前進了。他跳出來給杜月笙撐了一下傘,杜月笙搖了一下頭,從阿水手中接過來,說:「你在車裡等著,要是我死了,就幫我把屍體送回去,要是我有幸沒死,等我回來。你就不要去了,他們真想要殺我,你去也沒有用。」
「老闆……我……」聽到杜月笙的遺言似的交代,阿水哽咽起來。
「告訴月華,照顧好孩子。」杜月笙像是交代遺言一般說完,拿著雨傘走進蘆葦蕩,沿著崎嶇的石板小路向前走進去,幾經輾轉,赫然見到一個竹亭,有個二十七八歲身穿長跑馬褂的人正在煮著熱茶,見到杜月笙之後笑了起來,伸手請他坐下。杜月笙環顧四周,不見任何人,心中奇怪不已,便走了進去坐下。
「我姓戴,你可以叫我戴老闆。」戴春風笑道。
「戴老闆你好,你叫我來?」
「是。」
「你的人殺了我的人?」
「我是在幫你,是在救你的命。」戴春風笑道,「你信不信?」
杜月笙冷笑起來,「救我的命就是殺我的人,這個笑話挺好笑的。」
戴春風喝了一口茶,慢慢地說道:「我是國防軍近衛總部下屬緝偵司的人。你知道這個部門嗎?」
「不知道。」
戴春風笑道:「你以後就會知道的,類似於明代東廠和西廠,我就是一個小廠公。」
「哼哼。好威風啊。」
「還行吧。」戴春風笑起來。
杜月笙道:「我沒有得罪過軍方吧?更沒有得罪過尚武大元帥吧?」
戴春風依舊笑道:「青幫兩萬人,在上海人們可以不知道政府,但是不能不知道青幫,你覺得這個上海灘,到底是屬於青幫的,還是屬於國家的呢?」
杜月笙沉默不語,青幫經過兩年前的襲擊之後的確是沉浸一段時間。黃金榮也正是因為此才決定辭去青幫大佬的位置,但是自他接手之後為了鞏固地位擴大青幫影響,招收了很多人進入青幫。同時因為他會做人,和一些政治人物搭上了關係,也使得青幫的影響越來越大。在上海的確有「寧不知政府,不可不知青幫」的俗語。看起來。自己的幫派似乎是太過炫耀了,引起了有關部門的注意。可是他們一夜之間殺死自己手下三百人,這算是什麼?想殺人就殺人?是屠夫嗎?便是青幫要做什麼也要有理由,從來也不會隨便看到一個人不順眼或者威脅到自己就直接殺死對方。
戴春風笑道:「我知道你很憋氣,很委屈,也很難以平靜手下,可是你要知道,這個世界就是誰在掌握權力。誰救掌握著道理。你威脅到了政府,你就得死——我不過是殺了你們三百個人。如果有朝一日政府真的要對付你,不是三百個人的事情,估計你們要死掉三千甚至幾萬人。」
「那些孤兒寡婦怎麼辦?都是有家有業的,他們怎麼辦?」杜月笙怒道。
戴春風聳了聳肩道:「對此我表示無能為力了。」
「你……」杜月笙怒火中燒道,「不要逼人太甚!」
戴春風笑道:「對了,你知道王亞樵吧?」
「王亞樵?」
「對,就是兩年前殺了青幫張嘯林的那個王亞樵。」戴春風道,「他現在在國防部任職,你要知道,他對青幫素無好感,如果他有朝一日回到上海灘,恐怕就是你們青幫灰飛煙滅的那一天。不過還好,鄙人還是有辦法阻止他回到上海灘的。」
「你到底是什麼意思?」杜月笙道。
「合作。」戴春風道,「和緝偵司合作。」他給杜月笙倒了一杯茶水,說道:「其實國家要辦你,非常容易。杜老闆,你應該明白,和國家機器對抗是沒有好下場的,國家機器要死你,你絕對活不了。別說你們在上海兩萬青幫弟子,就算是有二十萬,國家要辦你們,你們也絕對活不下去。所以,合作才是硬道理。我給你透露一個消息吧,我們緝偵司的老大是尚武將軍的徒弟,他老人家說未來幾年內國家可能要對全國進行嚴打,消滅所有幫會力量——你明白什麼意思了嗎?」
「真的?」杜月笙嚇了一跳。
戴春風遞過去一根香煙,道:「我堂堂緝偵司的人,會跟你開玩笑騙你?」見杜月笙歎了口氣接過來香煙,他給杜月笙點著了火,笑道:「所以,和緝偵司合作,才是長遠之計。另外,之所以你們死了三百個青幫弟子,卻不是我下令干的,幹這事兒的是尚武將軍的少年衛隊的那幫殺人機器。」
「他們?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杜月笙瞬間彷彿不記得自己的手下死了三百人一樣,或許對他來說,三百個人固然重要,但是生存更重要。
「你是不是曾經幫著人在天津的地下洋行雍劍秋手中進過十五台法國二手電報機?」
「這……這……」杜月笙瞪大了眼睛,心中大叫不好,終於還是東窗事發了。他心中默念起來,該來的總會來,該來的總會來,不能和政府對抗啊。
戴春風看著杜月笙的表情,心知他原來是知道此事,便笑道道:「有人用它來謀殺尚武大元帥,你要知道,少年衛隊從小被訓練成殺人機器,存在的目的就是消滅一切能夠威脅到尚武大元帥的人。你們幫助了反賊,少年衛隊得知情報之後出動了一個營,我以為他們也就小打小鬧,也就聽之任之,一幫半大小子能鬧成什麼樣子,沒想到……唉!真沒想到,這幫小子殺人不見血啊,我都怕了他們了。對了,這件事到底是怎麼回事兒?你都跟我一五一十說了吧,如果你摘不清這個關係,今天晚上就不是三百青幫弟子的事情了。你以為青幫還會在中國存在嗎?告訴你,攙和什麼,別攙和政治,一旦和政治摻合在一起,一步是地域,另一步還是地域,你仔細想想吧。」
杜月笙沒想到這件事這麼嚴重,為了青幫的生存,便將此事說了出來,原來這批貨是兩年半之前任上海都督陳其美的侄子陳果夫找到黃金榮,尋求幫助以青幫的名義購買的貨物。陳其美本身就是青幫的大佬,與青幫關係匪淺,所以陳祖燕找到他的時候,黃金榮抹不開情面拒絕。但是黃金榮敏感地察覺到這次托運的貨物並不簡單,他將這件事交給了張嘯林來做,不過張嘯林之後被王亞樵和國防軍空降部隊打死了。
但是張嘯林有一個手下後來投靠了杜月笙,將這件事給杜月笙私下裡說了,並且他匯報說在運送的時候,有一個箱子因為搬運工的不小心摔碎了,他看到裡面是精密機械,而且他還私藏了摔碎的零件。杜月笙讓人去鑒定了一下,得到的答案是這個零件是電報機的零件。
當時杜月笙就覺得將來一定會因為這件事會惹禍上身,沒想到這麼快禍事就來了。而且簍子捅得這麼大,居然是用作謀殺尚武大將軍的。
「陳祖燕?」戴春風摸著下巴想了想,「陳其美的侄子啊,革命黨人,不,民黨的人啊,有點兒意思。這種抽絲剝繭實在是太有意思了,對了,杜老闆,他現在在哪?在不在上海?」
杜月笙苦笑道:「這我就不知道了,做完這一單生意之後,他就不見蹤影了。」
「這好辦,我們能找到他老家的人。」戴春風笑道。
杜月笙道:「這不道義吧……」
「杜老闆。」戴春風笑道,「我們不是幫派,我們代表的是國家,別跟國家講道義,因為我們講的是法律。」
陳祖燕的家人是浙江大戶人家,不需要繁瑣的去找尋,到了當地稍微一打聽人人都知道,畢竟陳其美是「開國功臣」還是民黨元老,在宗族勢力強大的民國,陳家在當地便是土皇帝。可惜土皇帝終究是土皇帝,遇到真正的國家機器的時候瞬間坍塌了,陳祖燕的所有家人包括傭人下人長工在內三百多口人被一夜之間抓走了,甚至連向同鄉求助一下都沒有。次日一早的時候人們只見到被敲碎的大門和雞飛蛋打的庭院,幾個無賴裝著膽子進去了,卻發現東西什麼沒少,倒是人沒了。
「太好了,偷!」幾個潑皮相互看了幾眼,哈哈大笑,正在動手,忽然一聲槍響,一個無賴腳邊石子被擊碎濺起來。兩個持槍的少年冷冷地用北方官話說:「滾出去。」
「一剛,伊個小赤佬……」有個年紀比較大的正要咋呼,被一槍擊中了額頭,頓時半個腦袋被擊碎,紅的白的黑的撒了其他潑皮一身。小無賴們立即四散而逃,兩個小戰士便在院子裡挖了一個坑,將那死人埋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