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的問題雖然簡單直接,但聽在劉尚的心裡,卻有不同的味道。
暗想自己現在扮演的只是一名江東而來書香門生,所講究的無非是學術經綸,詩詞歌賦,這才是一名學子所涉及的范濤,但要是談論起國家大事,天下局勢,這無非就是把自己推到另一個角度上,說得不好,就是膚淺庸俗,說得好,則太過鋒芒畢露,引人注意。
無奈之下,劉尚只好把求助的眼神望向郭嘉,誰知這傢伙看都不看一眼,兀自在那吃的津津有味,戲志才雖然也急,但要說到臨機善變,急中生智,十個綁一塊還不如一個劉尚。
劉尚心裡微微歎了口氣,緊要關頭,還得靠自己才行。
「如今江東之地就猶如江水之變般波瀾起伏,海潮洶湧,局勢亦是非常的緊張,不知劉兄怎麼看待?」
荀彧明顯是不響放過劉尚,微微一捋髯下短鬚,再一次問道,而荀諶與荀衍見自家的兄長有點一反常態,不禁微微有點疑惑,臉上露出奇怪的神色。
知道自己是逃不了了,這荀彧明顯是跟自己幹上了,劉尚索性也不藏著捏著,直接就對荀彧一拱手,輕輕的晃了晃,說道:「在下只是江東的學門子弟,對於江東的局勢雖然談不上面面俱到,但也是一知半解。」
「請劉兄解析。」荀彧對著劉尚點了點頭。
劉尚道:「自去年夏秋之季,袁術起兵大舉攻入江淮之地,致使江東民生大變,百姓迫於戰爭開始流離他所,一時間,江東烽火塗炭,隨著各地宵小的起事生嘩,更是生靈遭殃,餓殍遍地。昔會稽太守王朗與烏程嚴白虎相勾結,暗地裡強搶掠奪,貪贓枉法,實則罪不容誅;昔豫章太守周術,更是跟袁術沆瀣一氣,企圖瓜分江東之地,熟是可忍孰不可忍,揚州牧劉繇身為朝廷欽封的邊疆大吏,位高權重,理應有守土之責,聽聞之後自然怒氣難當,義憤填膺,為了使江東平息戰亂,肅清環敵,劉州牧就令自己的三子,當今的會稽太守劉尚領五百甲士出征討匪,劉尚身負軍韜,有大將之才,一路之下,平餘杭,征烏程,定會稽;接著又是領兵輾轉於南下,江渡巢湖,兵臨濡須口與袁術大軍經過數天的酣戰,擊敗了袁軍大將紀靈,致使袁軍大敗而逃;再重新奪回了淮河中下游的控制權後,劉尚再次厲兵秣馬,以迅雷之師直接攻入豫章,再有水路出伏兵直接拿下柴桑、湖口等關津,兩路並進之下成功的使豫章郡復辟……」
不知不絕間,劉尚就講起了自己的發展史,渾然沒有注意到眾人都是以怪異的目光看著自己。
劉曄嘴角肌肉一抽,忍不住的在底下拉了拉劉尚的提醒,心裡悲呼道:「主公啊!你再這樣說下去,就算是傻子都能猜出你的身份啊!」
劉尚本就是小心翼翼,只不過一說到自己近幾年來的光榮事跡時,不免的有些得意忘形,就順著講了出來,只不過說完之後,心裡也就開始後悔了。
辛評微笑點頭:「劉尚此人,我也是多有耳難聞,僅僅是弱冠之齡就做了許多常人做不到的事,只不過是一年的光陰,他就能憑著自己的實力雄踞一方,躋身於諸侯之列,實在是讓人長歎而不可及。」
荀彧帶有深意的眼光此時更濃了,那眼神中的精光彷彿在隱隱的捕捉著什麼,讓人猜不著頭緒。
劉尚尷尬一笑,趕忙把問題轉正道:「按說現在江東的形勢,無異於揚州牧劉繇為首,就算是有宵小之徒,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實力,只不過江東此時亦有山越、異族興風作浪,常在大山深處行匿,實在讓人防不勝防。」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此等疥癬小疾,只要精兵數千即可消滅於掌骨之間。」
郭圖冷冷的一笑,彷彿是為了引起別人的注意,一句話中聽不中用。
劉尚看了郭圖一眼,心裡很是不屑,數千精兵?消滅於掌骨之間?說得容易,就你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官渡之戰雄兵數十萬都被幾萬人馬打趴下了,還敢在這裡大言不慚,叫囂事端。
眾人沉默了一夥兒,大家都是對郭圖的問題感到無話可說,對於說出這麼白癡的話的人,他們實在是不屑為伍。
也許是觀察到了諸人的異樣,郭圖登時覺得不堪,一張臉剎那間忽青忽白,關節更是青筋暴跳,一雙歹毒的眼神低垂,心中怒火填胸,憋屈難受之極。
這時辛毗說道:「自古以來爵位之爭,無非是長子嫡出排行,劉繇有三子,傳聞其長子頗有父風,很是得其愛戴,恐怕將來的劉繇的州牧之位,就出在劉基與劉尚之間。
劉尚聞言臉色稍變,郭嘉等知情之人更是為之一振!
原本是想轉移話題,但沒想到辛毗又把話題轉了回來,而且還說在了劉尚的痛處,郭嘉等人最在意的地方。
不知道為什麼,辛毗無意間說出的一番話後,氣氛竟然有些緊張,就連辛毗本人也愣了愣。
「州牧之位自然是由長子繼承。」劉尚話語沒有咀嚼,直接的說了出來,不過更像是說給郭嘉等人聽。
郭嘉等聞言鬆了口氣,劉尚的意思是表明了他還念著親情,不會鬧著兄弟兵戎相見的地步,這樣的主公即使到最後,也不會做出狡兔死走狗烹的事;但是慶幸的同時,也帶著失落,如果失去了州牧的頭銜,那麼對於以後的發展將是前所未有的艱難。
漢末的諸侯,就比如曹操,在拿下兗州後就自封兗州牧,袁紹奪下冀州後,就自稱冀州牧,諸如公孫瓚、劉備、呂布也曾自表過州牧之稱。
這樣做的目的無非是想進一步的控制住自己的領域,說得好聽點就想來個名副其實,自稱自己是正統,希望得到別人的認可。
然如果在將來,隨著劉尚的勢力越來越廣,到了跨州連郡的地步,如果還是頂著一個太守的頭銜,那就是造逆,名不副實,將會得不到別人的認同,後果將會非常的可怕。
辛毗搖搖頭,眼中閃過一絲睿智,道:「劉基此人雖然有父風,但此時亂世當道,劉基沒有雄主之姿,亦無得天獨厚之才,就算是想自保,周邊的豺狼能答應嗎?」
劉尚眼睛一亮,連忙問道:「按照佐治兄的意思,莫非劉繇三子才適合繼承爵位。」
「兄弟之爭,無非在於權勢之爭,然權勢在手,自身卻沒有那麼大的能力把據,將會惹來殺身之禍,塗炭之災。」辛毗徐徐說道:「大漢天下,烽煙起伏,當有雄者割據四方,或是一地,或是一方,再是爭相逐鹿,產生最後的天下之主。依在下看來,為雄者,必需要有稱王稱霸之野心,還需善於潛伏隱忍,審時度勢,明修暗度,再是廣納天下豪傑,重用肱骨之士。」
「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劉尚嘴角露出一抹微笑,道:「我覺得這點最為合適。」
辛毗眉頭一跳,眼中閃過一道不可思議的光彩,緩緩喃道:「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
「劉兄這九字箴言,可真是警人肺腑,所謂謀定後動,後發制人,無非就是此理。」辛評撚鬚答道,看著劉尚的眼神從原先的淡漠變成讚賞。
「此言甚善。」辛毗搖頭晃腦道:「為雄者,當要有此觀念方能成大事。」
郭嘉等人不言,但也是會心的點點頭,那看向劉尚的眼神,竟然隱約有點崇拜。
「此言大謬。」荀彧大站而起,氣得一拍蓆子,一張英俊的臉上充滿了憤怒,臉色厥紅。
荀彧突然的舉動嚇了眾人一跳,隨即就有好幾個人反應過來,看著荀彧的臉色,他們也猜到了什麼。
辛家兄弟二人對望一眼,均是沉默不語,他們剛才一時說過頭,知道有些話讓荀彧產生了忌諱,如今荀彧勃然變色,怒氣沖沖,讓他們理解的同時,也有著一絲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