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健又最後仔細確認了這兩塊石板的形狀,大小,然後挑選了最小的那塊石頭。用勁力氣,朝支撐那塊小石頭的樹枝踹了過去。
一腳,兩腳,三腳……
卡嚓……
樹枝終於被他踹斷了,莊健連忙用最快的速度閉上眼睛,縮回腦袋,把腳撤回來。
嘩啦……嘩啦……
一陣震耳欲聾的石塊的摩擦聲。
轟隆……
重物落在山洞底的聲音。
莊健還沒來得及高興,突然頭頂上再次傳來一陣更大的響聲。
卡嚓……
莊健立即魂飛魄散,開玩笑,只聽聲音就知道,這石頭要比剛剛的那塊重的多,可以輕易折斷頭頂上那碗口粗的樹枝,要是砸在身上,都不用想就知道是什麼結果。莊健此時還閉著眼睛,全憑記憶,毫不猶豫的攬住身邊的樹枝,嗖的一下就後退了一步。
幸虧莊健的動作足夠快,也幸虧他的記性很好,沒有半點差錯,如果他能在這沙石到處飛揚的地方睜開眼睛,就可以看到,一塊足有兩頭駱駝那麼大的石頭幾乎是貼著他的鼻子尖擦了過去,重重砸在了他面前的松樹樹幹上。
莊健腳下的樹幹很是粗壯,足有他的大腿根那麼粗,並且,松木的密度要超過其他很多種樹木,質地是很堅硬的,要不然恐怕也不能讓他在上面毫無障礙的行走。可是,即使這麼粗壯,這麼結實的松樹,橫在山洞上方,支撐著上方更多的泥土石塊,也已經是強弩之末了。
這砸在樹幹上的巨石所造成的巨大衝擊,就像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莊健只聽到樹幹在石壁上摩擦造成的格外辛苦的呻吟聲,然後就覺得腳下一空,連忙抱緊身邊的樹枝隨著整根松樹墜了下去。耳邊只有不住的轟鳴傳來,有重物落下的聲音,有樹枝被折斷的聲音,還有類似冰雹砸在頭頂的聲音。
巨大的衝擊襲來,讓莊健根本不知道身在何方,只知道整個身體沒有一處不在承受著劇痛,心肝脾肺腎都好似猛然被扭轉了一下一樣,趴在樹杈上不用說起來,甚至連呼吸都好似能把心肺吹出來一樣。
緩了好久,莊健才艱難的慢慢的「哎……呦……」了一聲,還別說,這聲喊的很是超值,就好似隨著這聲呻吟,將身體上的痛苦抽離出了一些一樣。莊健終於明白了,為什麼人在身體遭受巨大痛苦的時候,會喊叫,會呻吟了。
現在,這個空間裡,已經安靜了好久,頭頂當然早就不再有什麼東西落下,莊健辛苦的吐出不知道什麼時候衝進嘴裡的泥土,又咳嗽了幾聲,才慢慢睜開眼睛。
汽車!
首先他看見的就是自己開來的那輛汽車。
而且他就在汽車的副駕駛車窗外,可以清晰的看到,與他同來的那位警衛員的慘狀,雖然只是一部分。因為從車頭蓋下來的石塊泥土這個時候早已經穿透了堅硬的風擋玻璃,幾乎將駕駛室充滿了。也幸虧如此,也算是這位學生兵入土為安了吧。
「回頭我會多殺幾個鬼子,為你報仇的!」莊健默默的念道,然後仔細的觀察起自己所面臨的境況。
令人驚駭的是,本來橫在上方的松樹,在剛剛那場混亂中被翻轉了九十度,現在已經變成是與汽車並排,豎直著插進了山洞。難怪剛剛的衝擊力那麼大,幾乎全身的骨頭都被顛碎了。
莊健伸展開身體試了試,還好,胳膊腿都在,而且還沒斷。雖然免不了磕磕碰碰造成的傷口,而且傷口流出的血已經和落下的泥土混在了一起,和成了帶血的泥巴糊在身上,可畢竟沒有很嚴重的傷勢。這也算是上天保佑了。
再仰頭看看,自己所趴的這棵被折斷的松樹,樹尖貌似已經穿出了這個狹窄的,令人難以忍受的山洞,那裡足可以看到磨盤大的天空。莊健再次暗叫一聲謝天謝地,拖著疲憊且僵硬的身體爬了上去。
那天空越來越大,終於,莊健從這樹尖爬了出來。
天,真藍啊,莊健從來就沒有過這種感覺,自己竟然是如此執著的熱愛著頭頂這片天空。
再看看腳下,那黑洞洞的深不見底的山洞,莊健心裡一陣陣的發冷。幸虧是出來了,要不然這麼死在裡邊才是生的偉大,死的憋屈呢。
再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環境,莊健心裡不由一陣暗恨,這是他媽什麼鬼地方?
這裡應該是一處山谷,但與莊健往常所見的山谷不同,這裡實在太偏僻,太狹窄了。而且,兩面的山體似乎都像是垂直於水平面一般,根本就無法攀爬上去,再加上汽車落下的時候,撞斷了兩面山上的許多樹木,順便帶下了很多雜草和泥土。高高的一堆石頭壘成了一條天然的堤壩,將順山而下的大堆泥土就擋在他所爬出來的洞口旁不到半米的地方。現在看起來,沒把他活埋在裡面就已經算是祖上積德了。
莊健長處了口氣,正準備抬腳離開,突然想到,汽車裡還裝有那麼多珍貴的古董,雖然不知道經過這麼劇烈的撞擊,是否還能完整的保存下來,但,即使是一塊碎片,也不能讓鬼子得到。想到這裡,莊健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仔細觀察了一番面前堆積的石頭,然後伸出時候,一塊接一塊的搬了下來。
不知道他到底搬下來幾塊,反正石頭堤壩已經遙遙欲墜了,堤壩後面堆積的那些鬆軟的泥土也開始不安分的灑了下來,莊健找到了最後一塊支撐的石頭,一把就拽出來了。嘩啦一聲,石頭堆成的堤壩崩潰了,堤壩後面的那些泥土幾乎像流水一樣灌進了他剛剛爬出來的那個山洞。
莊健連滾帶爬,在被泥土活埋之前,堪堪躲開,退到一邊,喘著粗氣,看著那些泥土逐漸的將山洞灌滿,然後與這個土堆融為一體。
這應該不會有人能看的出來了吧。莊健默默的想道,自己要好好的記住這個地方,等到抗戰勝利以後,再把這些古董挖出來。
其實,現在,距離他受到敵機的攻擊時間並不很長,只是因為他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山洞裡,每一秒都像過了一年那麼煎熬,又為了脫險幾乎耗盡了力氣,此時的莊健只能安靜的躺在一邊,休息一下。
過了不一會,莊健似乎聽見頭頂上方的山上似乎傳來了一些聲音,是幾個人對話的聲音,很遙遠,很不清晰聽不出說的是什麼。但也卻像很近的樣子,因為從語氣和語調他聽的出來,那絕對不是日語,而是普通話。
莊健仰頭看了看這邊他是絕對爬不上去的,只好順著山溝往前走了一段,才發現另一側的山坡似乎可以勉強爬上去。於是,他開始奮力的向上攀爬,他不知道在另一側山上說話的是什麼人,他只知道,要盡快的脫離出這個地方,他的團,他的兄弟,他的部隊還在等著他。
經過一番努力,莊健終於爬上了半山腰,抱著一棵大樹,翹著腳往山溝另一邊的山上望去,卻嚇了一跳。
靠,汽車!
還是小轎車。
在山路上一排,足有幾十輛!
遠遠的,莊健看到幾十輛小轎車停在那裡,有幾個身穿東北軍制服的士兵蹲在路邊抽著煙,同時,一陣人聲順著風飄進了他的耳朵裡。
「操,沒想到,萬福麟那小子敗的那麼快……」
「可不咋地?平時跩的二五八萬的,牛逼吹的山響,怎麼剛一見到小鬼子掉頭就跑啊?」
「你跑也就算了,按照計劃撤退啊,他怎麼還瞎跑?」
「可不是,至少你也撤到承德來啊,他他媽的順著平泉就跑了!現在整個承德縣周邊,就他媽咱們兩個連的兵,拿什麼跟鬼子拼?」
「哎,你說萬福麟那慫貨能跑到哪去?」
「估計還不得一路跑出喜峰口啊,東北軍的人都讓他給丟盡了。」
什麼?凌源這就丟了?整整一個新編第四軍鎮守在那啊,一觸即潰?莊健的心臟狂跳了兩下,我的獨立團還在承德啊!現在,恐怕沒有什麼能比他的那些弟兄更重要的事情了。
隨即他又放下了心,感歎到,關心則亂,剛那個士兵不是說了嗎?整個承德縣周邊只剩這兩個連了。但是這樣一來,莊健卻又疑惑起來,他的獨立團究竟去哪了?卻聽見那邊幾個士兵繼續交談道:
「哎,你說……咱湯主席這是要去哪?」
「誰知道了?」
「我估計是不是要去北平啊?至少那邊現在還算安寧。」
「去個屁啊!咱湯主席是立了軍令狀的,這大半個熱河省都丟了,他還能去北平嗎?」
「怎麼不能?你給說說唄……」
「湯主席立了軍令狀,丟了熱河,還要去北平找副總司令砍了自己的腦袋嗎?」
正說著,突然一個人從汽車裡走了出來,從那肥婆一樣的身形,足可以看的出,這個就是湯玉麟。
湯玉麟罵道:「行了吧,都休息差不多了吧,還不趕緊趕路?告訴你們,小心些,我這些汽車上裝的可都是細軟,弄丟了,砍了你們腦袋都賠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