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事?」莊健淡定的望著任志強,心裡卻是在打鼓,不會又出什麼事了吧。
「嘿嘿,團座,你說,這探親的也都來了,能安排的我也都安排了……」任志強笑嘻嘻的湊過來。
「說重點!」莊健不耐煩的說道:「正煩著呢。」
「團座啊……是這樣的,我也想家了……」任志強硬著頭皮說道,畢竟,他不是普通士兵,他是整個學生獨立團的副團長,還是第一營的營長,這麼一個關鍵的位置,當然不能像普通士兵一樣,隨便就請假回家探親了。
看著任志強一臉糾結的期待,莊健怎麼忍心不讓他在將要來臨的大戰之前回家見見父母?
「好吧,不過你可不能離開部隊太久,咱們可離不開你啊。」莊健點點頭說道:「快去快回。」
「好勒!」任志強終於取得了莊健的同意,興奮的差點沒蹦起來,扭頭就往外跑。
「等會!」莊健在他身後喊道:「站住,我還沒說完呢!」
「啊……」任志強木然回過頭來,難道莊健又後悔了?
「你等會,我給你拿點東西!」莊健轉身進了屋,從炕席底下摸出了一個小布包,塞給任志強道:「你好歹也是個副團長了,回家怎麼能空手?」
「這個是……」任志強疑惑的把布包敞開一條縫,往裡看去。
「大洋?」任志強驚異不定的望著莊建,隨手還顛了顛:「有這麼多……」
莊健點點頭,微笑道:「二百塊。」
「……」任志強空張了張嘴,沒有發出什麼聲音,過了一會才說道:「多謝團座……」
「咱們兄弟,說那些就是扯淡了!」莊健笑著將任志強推了出去:「行了,回家看看吧。」
任志強走後,莊健又坐了一會,才又招呼齊家國過來。
「團座,你找我?」齊家國進來頭一句就問道。
「咱們整個團的骨幹份子,看來看去也就只有你了。」莊健笑著說道。
「只有我?」齊家國疑惑的問道:「團座別拿我開心了,什麼事情是只有我才能行的?」
「只有你可以在全部骨幹份子都回家探親什麼的時候,還能堅持在崗位上。」莊健淡淡的說道。
「靠,我以為是什麼好事呢!」齊家國大大咧咧的說道:「原來是要讓別人跟家裡人親熱,讓我頂崗啊。」說罷,兩人便陷入了沉寂。
畢竟齊家國曾經也是有家人的,雖然只有一個。但提到與家人相見,勢必就會想起自己的家人,母親慘死在日本兵的刺刀底下,那樣慘烈的場景,恐怕是任何人都永遠無法忘記的。
「現在,我已經沒有什麼親人了。」齊家國苦笑一下道:「除了你,當然想見到你的話,就不需要探什麼親了。」
莊健也苦笑了一下:「那麼就只有麻煩你了,咱們團裡其他的軍官都是熱河籍的,如果很多人都去探親的話,恐怕會指揮不靈。」
「好,我知道了。」齊家國點點頭道:「團座吩咐吧,讓我去幹啥?」
莊健立刻換上一副笑容,說道:「這不,現在接待家屬那裡很忙……」
「好,我就去那裡盯著。」齊家國回答了一句轉身就要走。
「站住,等會。」莊健又叫住他:「你這麼去,打算怎麼接待?」
「……」齊家國回過頭來,想了想,他的確沒有想過怎麼接待,只是木然的執行莊健的命令而已。
「你打算怎麼安排他們的食宿?」莊健又問道。
「……」齊家國這才開始仔細的琢磨這些細節問題:「就吃咱們的軍糧好了,住麼……那就住咱們徵用的民房吧。」
「咱們剩餘的糧食還有多少?」莊健反問道:「他們住了咱徵用的民房,那咱們的士兵去住哪?」
「這個……」齊家國很誠實的說道「這個我還真不清楚。」
「還是的……」莊健搖搖頭,隨手從口袋裡掏出一把大洋扔給他:「去城裡買點糧食回來吧,咱們帶來的不多了。」
「好。」齊家國將錢裝進口袋。
「還有,如果有油布炕席什麼的,多買點,回來搭幾個棚子,幸虧現在天氣還熱,在棚子裡湊合一宿也沒什麼。」莊健最後囑咐一句道。
齊家國點點頭,招呼幾個人,開車去了承德城裡採購。
莊健也招呼了幾個警衛隊員,開了另一輛車同樣去了承德城裡。今天的事情讓莊健格外的想要見到自己的親人,父母和妹妹都不在了,但他清楚的記得,在他去安東置辦貨物之前,老父親親口告訴他的話。
「來喜啊,咱們家原來是從熱河逃到關東來的,那時候還沒你呢,那時候你二爺爺和三爺爺他們家還在熱河沒動,現在那邊興許還有親戚,要是你跑買賣跑到熱河,別忘了看看他們還在不在。」
「你記著,你爺爺叫王長富,你二爺爺叫王長貴,你三爺爺叫王長壽。」
「啊,莊……團座!」王麗琴見到莊健心神不定的樣子,開口招呼道:「這是要幹嘛去?」問完才覺得不太對勁,雖然莊健是她的丈夫,可畢竟也是一團之長,難道團座要做什麼還要告訴她一個衛生排的排長麼?
而莊健根本就沒有聽到王麗琴的呼喊,此時他正坐在駕駛室裡。
「王長富,王長貴,王長壽。」莊健一邊心裡默念著這三個名字,一邊踩下油門。引擎轟鳴了起來,帶動卡車竄了出去,只留下一片灰濛濛的塵土。
「嘿嘿,王排長,莊團座要去承德城裡尋親去!」坐在後車廂的牛德勝笑嘻嘻的朝王麗琴喊道:「回頭給你帶個二大爺回來。」
在王麗琴一臉愕然的注視下,汽車絕塵而去。
承德城裡也同往常一樣,擺攤賣貨的佔滿了集市。不同的是,一輛民生牌七十五型小卡車走走停停穿過集市,遇到路中間有行人的時候,卡車都會很耐心的等在一邊。令市民們驚訝的是,這輛小卡車顯然是軍用的,因為車上滿載了十餘名荷槍實彈的東北軍士兵。
「那些大頭兵怎麼今天吃錯藥了嗎?」一個小攤販疑惑的問道。
「對啊,怎麼不是離老遠就按喇叭,走慢些就要破口大罵了?」另一個攤販隨口應和道。
「何止是破口大罵啊。」一個顧客回頭望著汽車,疑惑的應道:「前天,我們隔壁的老頭走的慢了些,擋了五十八團的車,不是被打斷了腿骨?」
「嘖嘖……」第一個小販感歎道:「湯玉山的隊伍,當然威風的緊。」湯玉山,就是五十八團的團長,更誇張的是,他居然也是湯玉麟的弟弟。難怪湯玉麟在熱河隻手遮天,儼然是把熱河的軍政當成了他的家事了。
第二個攤販點點頭道:「看來,今天這車的兵不是什麼牛逼的部隊了。」
其實,隊伍牛逼不牛逼,在大街上看不出來,如果他們跟著汽車繼續走上一段路就會驚訝的發現,這車人的牛逼之處。
小卡車拐了幾道彎,在一處氣派的大院門前停下了。這大門口蹲著兩尊石獅子,同時獅子旁邊還都各有一名身穿黑衣端著步槍的人在站崗。大門口上一副巨大的銘牌上寫六個大字:「承德縣警察局」
一個身材瘦小的年輕人跳下汽車,仰頭看著門前的石獅子,嘴角一撇,笑了。
門前兩個站崗的警察驚疑不定的望著這個年輕人肩頭的三顆星星,不知道是該上來敬禮還是該盤查一下。
正在他們遲疑的功夫,汽車上陸續跳下十幾個身穿軍裝的壯小伙,立在瘦小的年輕人身後。他們同樣也都帶著傢伙,看的出來,這些當兵的手中的傢伙全都擦的珵亮,保養的很好,絕對不是燒火棍。
兩個警察對視了一眼,幾乎同時嚥下一口吐沫,迎了上去。
「呵呵,長官,您這是……」一個警察臉上堆滿笑容說道。
「長官來了,您看咱有什麼能為長官效勞的?」另一個警察同樣點頭哈腰的招呼道。
莊健點點頭,從口袋裡掏出一盒香煙,給他們兩個每人發了一支,然後給自己的嘴裡也塞進一支,剛要再摸火柴,面前最近的那個警察嗖的劃著了火柴,湊到莊健跟前。
莊健的香煙點燃了,對他點點頭,然後吐出一個煙圈,笑道:「兩位警官辛苦了,這麼大熱的天還要站崗。」
「不辛苦,不辛苦……」一個警察諾諾的回答。
另一個卻說:「為了黨國保駕護航嘛……」
莊健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錯,很講政治。」接著,還沒等那警察再回答,莊健用手朝警察局院子裡一指,問道:「咱們承德縣的戶籍資料,這裡都有吧。」
「都有,都有……」被莊健誇獎的警察連連點頭稱是。
「長官是要查看戶籍資料嗎?」另一個警察問道:「可……這需要咱們孫局長……」
他的下半句話沒有說出來,就被莊健冷冷的目光打斷了。於是,他哆哆嗦嗦的後退了半步,再也不敢說什麼了。
「帶我進去看看!」莊健彈了一下煙灰,淡淡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