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玉的新住所很快就找好了,依舊在城東,只不過已經到了大東門外。倒不是因為別的,而是這個位置距離兵工廠很近,如果要有所行動的話,就太方便了。
「從今天開始,你就別出門了。」莊健對紅玉說道:「說不定有人還在外邊找你,只要你不露面,他們總不至於挨家挨戶去找人。」對於這個,他還是有信心的,畢竟無論那個劉天利在新民縣多厲害,多橫行霸道,可畢竟是在那小小的新民縣。而這裡是瀋陽,是奉天,是東北地區最大的最繁華的城市,曾經,這裡還是滿洲國首都的呼聲最高的備選城市呢。
紅玉聽話的點點頭,然後可憐兮兮的問道:「那你回來陪我的吧。」
「當然!」莊健肯定的說道:「要不然你一個人不出去買東西,還不得活活餓死?」
「討厭啊你!」紅玉輪開拳頭,敲在莊健的胸口,卻一點也沒有用力:「人家餓不死,你就不來了唄?」
「怎麼會?」莊健故作驚異的問:「我不餵飽你,你怎麼能不餓?」
一句話引來了更多的拳頭,莊健笑嘻嘻的逃出了門,跨過門檻的時候還喊道:「我去上班,在家乖乖等我回來!」
雖然依舊嬌嗔不已,可莊健的這句話卻讓紅玉的心裡甜蜜了許多。家,這是個多麼讓她神往的字眼。他,真的會為她成立一個家麼?紅玉的心裡很亂,她清楚的記得,莊健曾經說過,他是有老婆的人。不會的!他的年紀不大,怎麼會有老婆呢?可是……十四五歲就成親的不也大有人在嗎?即使他沒有老婆又怎樣?我這樣一個殘花敗柳的身子,能給他做小就已經很不錯了!
雖然這樣自暴自棄的想,可是哪個少女的心中沒有一個白馬王子完美的夢想呢?說起做小,雖然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紅玉心裡還是不太舒服,畢竟這遇人不淑也不是她的錯。紅玉的想法很簡單,只是要找個靠譜的男人,平平安安的過一輩子而已。可是,那個她曾經以為很靠譜的男人,卻是那麼的薄情寡義,而眼前這個莊健,注定不是一個平凡的人。
他是個英雄,紅玉這樣對自己說,跟一個英雄的人物在一起,再想過那種平平淡淡的生活不過是奢望罷了。
紅玉想到這裡,歎了口氣,她曾經最大的夢想,今生看來注定無法實現了。眼前的這種幸福的生活,會是鏡花水月嗎?紅玉不知道,這種對未知的將來莫名的恐懼,時時刻刻啃噬著她脆弱的心兒。
對於紅玉內心的重重糾結,莊健是一點也不知道的,一則是因為男人對這些情啊愛啊的,都是一個個十足的粗心的笨蛋,再則,就是因為紅玉一直在苦苦隱藏心裡的活動罷了,她總是給莊健一副沒心沒肺的感覺。而莊健恰恰就是因為這個沒心沒肺而更加喜歡紅玉,不是因為他喜歡笨女人,而是因為,只有面對紅玉的時候,他才能感覺到格外的輕鬆和愉快,才能感覺到外邊那些勾心鬥角的事情都拋在了腦後。
而莊健自從走出家門的那一剎那,就重新回到了勾心鬥角中,步入他上班的滿洲國司法部大樓,更是戰戰兢兢,與所有人虛與委蛇。
「我認為!支那原來的法律漏洞太多!根本沒有執行性!」一個留著小鬍子的日本人高聲的說道:「所以,支那原來的法律根本就沒有可借鑒的必要!不如將大日本帝國的法律全盤照搬過來!」
莊健坐在會議室的角落裡,飛速的用鋼筆將他說的話記錄下來。這是他在這個滿洲國司法部日常工作的一部分內容。
「非也非也!」另一個身穿長衫的中年人搖頭晃腦的說道:「法律,不但要考慮到嚴謹性,執行性,還要考慮到民眾的思想的慣性!古代大秦帝國依靠嚴格的法律強國,後來一統神州強橫一時,卻因為推行在秦地執行的很好的嚴酷律法,而在六國故地烽煙處處,最終兩世而亡!這就是律法的水土不服造成的後果!」
莊健趕忙又提筆記錄下來。這個爭論不休的場景,莊健最近幾乎每天都要見到。這個吵吵嚷嚷的會議室,就是滿洲國的臨時拼湊的「法案修訂委員會」。這個委員會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緊急拼湊出一系列的專門法律,以應付「滿洲國」這個所謂獨立國家形式上的司法要求。
很快,討論變成了爭論,爭論變成了爭吵,最終,整個會議室裡的人分成了兩派,互相謾罵了起來。這樣一來,會議就再也無法進行下去了,主持會議的司法部次長,日本人古田正武不得不宣佈休會,讓大家回去仔細考慮一下,下午再繼續開會。
「來喜君!」莊健的頂頭上司,司法教育課課長武田正南來到正在收記事本的莊健面前,揉著眼睛道:「這樣的爭論已經持續好幾天了,真是叫人心焦啊!」
「武田課長!」莊健連忙一鞠躬,在這裡工作了多日,他已經習慣這種禮儀了。
「你的思維比較活,你說說看,如何才能盡早結束這種爭論,早日回歸到真正修訂法案的路子上來?」武田正南問道。
「我不過是個最下層的職員而已,這樣的大事都是由諸位長官思考的,我怎麼可能有資格說話?」莊健連忙說道。
「現在我看你更像一個討厭的支那人了!」武田正南指著莊健的鼻子罵道:「對於長官的吩咐,你能有一個回答,你知道嗎?」
「是!」莊健當然知道他說的唯一的回答是什麼,連忙簡短的答道,雖然在心裡已經將面前這個鬼子的祖宗都問候了一個遍。
「這就對了,我希望你能像一個真正的大日本人一樣,做個乾脆的男人!」武田正南說道:「那你說說你的想法?」
「是!」莊健再一鞠躬,接著說道:「我認為,兩方的爭論焦點,在於是究竟應該採用日本國內的法律為基礎,還是應該採用中國國內的法律為基礎,來修訂滿洲國的法律!」
「是這樣的!」武田正南點頭道。
「可是,這有什麼區別嗎?」莊健反問道:「無論是法律條文是什麼樣的,關鍵還要看執法人!」
「話是不假!」武田正南說道:「但這涉及到法律體系的傳承!」
「現在這兩方面的想法都有一定的道理!」莊健說道:「但是無論傾向於哪一方,都會造成另一方的不滿!」
「確實是這樣的。」武田正南點頭道。
「所以我想,不如分成兩部分來說。」莊健想了想道。
「哪兩部分?」武田正南忙問。
「有些法律,是日本有,而中國沒有的。那就直接把日本的法律拿來稍作修訂就使用,總不會有什麼大問題!」莊健說道:「同理,如果有些法律是中國有,而日本沒有的……」
「不會的!」武田正南一揮手,打斷了莊健道:「大日本帝國的法律,絕對只能比支那的全面。」
莊健笑了笑,沒有回答他,只是自顧說了下去:「而中國和日本都有的法律,按照條文也可以分成兩部分,日本有而中國沒有,或者反之亦然的條文,也可以直接拿來修訂一下就用。」
這次武田正南沒有插話,想了一下說道:「說下去!」
「然後,就是日本有,中國也有的法律條文,還可以細分成兩部分!」莊健說道:「兩國法律條文基本一致沒有大出入的,同樣可以拿來直接用。最關鍵的就剩下兩國都有的法律條文,但細則和量刑卻不同的,這才是他們爭論的最核心的部分。」
「那碰到這樣的法律條文應該怎麼辦呢?」武田正南問道。
「很簡單!」莊健裂開嘴笑了:「無論採用哪一方的,另一方都會不滿,所以,乾脆,哪一方的都不採用!」
「都不採用?」武田正南不懂了:「難道這樣的法律條文就作廢不成?」
「當然不是!」莊健說道:「只是不偏向任何一方。這樣的辦法有兩個!」
「居然有兩個之多?」武田正南驚異的問道:「我一個都沒想出來,你快說說都是哪兩個?」
「第一個辦法!」莊健說道:「就是在兩方之間折中,比如中國的法律是判處五年徒刑,而日本法律是判處十年徒刑的,乾脆就折中一下,成為七年六個月徒刑好了!」
「這倒是個辦法……」武田正南沉思了一下道:「但這不是和稀泥麼?」
「是有這個嫌疑……但是還有另一個辦法!」莊健說:「直接找到英美國家的法律同樣的條目,搬過來用!」
「這個……」武田正南直接呆掉了。對於日本人來說,雖然他們在中國人面前極為狂妄,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心態。但是,一遇到歐美老牌強國,他們馬上就自卑了許多,畢竟,人家的國家已經發達了多少年了,而日本才剛剛稍微強盛了一些而已。而搞法律的人都知道,英美法系的法律是多麼的嚴密與繁瑣,極少有中日的法律有這個條文,而英美國家的法律條文卻沒有記載的情況。
「啪啪啪……」一陣掌聲從身後傳來,莊健趕忙扭頭去看,原來是剛剛宣佈散會的司法部次長古田正武一直都沒離開,而在那裡聽著兩人的談話。
「古田次長!」莊健和武田正南兩人連忙朝古田正武鞠躬行禮。
「你這個年輕人,鬼點子很多,我喜歡!」古田正武指著莊健道:「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王來喜!」莊健連忙回答。
「很好!」古田正武點頭問道:「你是漢族支那人嗎?」
「我是滿族人!」莊健又說道。
「那你就不是討厭的支那人了……」古田正武嚴肅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你是滿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