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七十五型民生牌小卡車奔馳在北平到張家口的公路上,後邊拖起一片昏黃的沙土。
說是公路,其實也很勉強,這並不是莊健常見的後世的那種柏油公路,當然更不用說高速公路了。這只是一條土路,只是因為平時走的人比較多,路面稍微寬敞了些,也就勉為其難,稱作是公路吧。
車廂裡坐著兩個人,莊健和齊家國,莊健坐在駕駛位上,雙手握著方向盤,緊張的盯著前方的路面。而齊家國緊緊的靠在後邊的靠背上,手緊拉著扶手,一張慘白的臉,格外的緊張,他暈車了。
其實車速並不快,頂多也就開到四十,只是路面差了些,坑多了些,當然,僅憑這一點,也算見過世面的齊家國也不至於暈車。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坐在司機位上的莊健,他剛剛摸車還不到五個小時……
手潮啊……
在後世,雖然見過千千萬萬的汽車,可畢竟只是一個高中生,對開車的理解只停留在那些玩過的極品飛車一類的駕駛遊戲。於是卡車版的極品飛車誕生了。
七十五型卡車的最高時速,就是四十公里。
終於,在莊健又一次在一個大坑前緊急剎車並華麗的熄火的同時,齊家國終於華麗的噴了出來。是噴,而不是吐,就像是後世見到的噴泉一樣,一條弧線,直插天際,然後灑落一地。
莊健踩著剎車道:「幸虧這個車沒有車門,要不就都吐車裡了。」
然後莊健又搖搖頭道:「酸菜油渣的包子啊,你忒不過日子了。」話音剛落,蹲在後車廂裡的兩個衛兵也都扒著車廂擋板華麗的吐了出來。
莊健下了車,拍著齊家國的後背,指著車廂上的兩個正在嘔吐的士兵笑著說到:「你倆小子也跟著起哄啊,給老子小心點,別弄髒了咱們的車。」
的確,這輛汽車,是張學良大手一揮,送給莊健的。不過莊健說的「咱們的車」可不光光是指的這輛汽車,也包括車廂裡拉著的十二輛嶄新的德國造鑽石牌自行車。這些自行車可是莊健死皮賴臉跟張學良要來的,他要把這些自行車配備給九個連長每人一輛,齊家國一輛,任志強一輛,親衛隊一輛,自己一輛。
其實說起來,莊健也夠沒有出息的,好歹他也是一個團長,手底下也有將近一個乙等團的兵,偏偏這麼多人手裡沒有重武器不說,甚至連手榴彈都沒有,機槍也只有三挺,其中卻有兩挺輕機槍還是壞的。而這個沒出息的團長卻還在為添置的這一輛汽車,十二輛自行車而洋洋自得。他是腦子進水了嗎?
當然不是的。
在這個時代,所有人都看重的是槍桿子,唯獨只有來自後世的莊健,最瞭解後勤的重要性。後勤拼的是什麼?拼的就是交通工具。即使是一輛自行車,也要比一個人的兩條腿方便的多。一個人扛著一百斤的東西,徒步到一百里外去,所花費的時間,足夠用自行車打好幾個來回了。
當然,新的交通工具的到來,還是讓學生獨立團的營地熱鬧了一番,上百名士兵圍著莊健開回來的汽車指指點點,興高采烈的議論著,而那些連長因為分到了自行車,也都在自己連隊的士兵的簇擁下,歪歪斜斜的跨上去學著怎麼騎行。
而莊健,卻把自己關在屋子裡,很苦逼的在研究著地圖。用一個星期的時間,拿出一個完整的計劃,這個豪言壯語是他自己說的,當然要自己拉屎自己擦屁股。
從劉翼飛那裡回來,莊健搞到了全套瀋陽兵工廠的資料,畢竟劉翼飛曾經當過那裡的廠長,情況非常熟悉。但是戰術方面劉翼飛就幫不了他的忙了,因為這不是常規的作戰,而已經是屬於特種作戰的範疇了。而特種作戰,在這個時代幾乎還是一片空白。莊健只有靠自己在後世的一些道聽途說的東西,來支撐起自己的整個作戰計劃。
苦逼的人啊,挖了個坑,還要自己填。僅僅一個星期的時間,莊健就幾乎瘦下一圈,眼珠子都熬紅了,其實這個最終計劃他心裡也沒底,前一天晚上還跟齊家國和魏世坤,任志強四個人討論了半天呢,當然是不得要領。
不過,再醜的媳婦總也得見公婆,莊健必須要帶著這個計劃去見張學良了。
「這麼多?」張學良看見桌上厚厚的一沓紙,驚奇的說。
莊健點點頭,攤開了地圖,指著地圖跟張學良介紹了半天。
「老叔怎麼看?」張學良扭頭問坐在一邊的張作相。
「很大膽……」張作相只說了三個字,就不再說話,只是用眼睛盯著地圖,將莊健剛剛說的那些路線又看了一遍。
「很……大膽……」張作相又看了一遍,抬起頭來:「你腦袋裡裝的都是什麼?」
「啊?」莊健不知所措。
「你怎麼能想出這麼大膽的計劃來?」張作相感歎道
張學良皺眉說:「可是,我覺得執行起來,難度太大了。」
「的確是難度很大。」張作相點點頭,接著說到:「但是我們可以再商量商量。」說罷看似隨意的瞟了莊健一眼。
「那麼……副總司令你們再商量……」莊健趕緊站起來說到:「我幾天沒睡了,去補個覺。」
張學良也點點頭,莊健轉身走出去了,臨出大門口的時候,卻遠遠的看見張學良的四名參謀急火火的趕來了。莊健笑呵呵的跟他們打了個招呼,然後就真的去睡覺了。
這一覺,就一直睡到了第二天的下午,睡醒的時候,莊健的腦袋昏昏沉沉的,這是睡的又太多了。
叫勤務兵端來一碗粥,喝了下去,算是解決了肚子裡咕咕叫的問題,同時,因為喝了粥,似乎腦子也清楚了些,告訴勤務兵自己打算去拜訪一下副總司令,請勤務兵去通報一下。
不一會,勤務兵就回來了,回報莊健,說副總司令也正要找他呢,畢竟這裡還是副總司令的行營,距離近的很,所以來來回回也很方便。
莊健再次出現在張學良的房間的時候,卻是滿屋子的人,當然包括張學良和張作相。還有一大堆參謀什麼的,然後就是幾個莊健從來沒有見過的人。
「來,我給你介紹一下。」何世禮參謀拉著莊健的手,來到他剛剛才見到而不認識的那幾個人面前。
「這位是行政院汪院長……」何世禮為莊健介紹道。而莊健面對的人,卻是一張非常和藹的臉,梳著背頭,油光水滑的,身著一身白色西裝,即使是那雙皮鞋也是一塵不染,亮的足以照出人影。
行政院汪院長?那不就是大漢奸汪精衛?莊健的臉上笑容凝滯了一下,才繼續抬起手來敬禮道:「汪院長好。」
汪精衛也微笑著朝莊健點頭致意。
「這位是財政部宋部長……」何世禮的手指著另一個戴眼鏡的人跟莊健介紹到。此人圓臉,同樣梳著背頭,同樣的油光珵亮,但不同的是,有些肉呼呼的臉上卻一絲皺紋都沒有,看起來也就三十許歲的樣子。
「宋部長好……」莊健同樣敬禮道,他清楚的知道,這個財政部長,姓宋的只有一位,就是國母宋慶齡的弟弟,第一夫人宋美齡的哥哥,宋子文。
接下來,何世禮也為莊健介紹了幾個他們二人的隨員,自然就不是什麼大人物了,莊健也聽的一塌糊塗。
莊健的位置,被安排在副總司令張學良的下首,與來自中央政府的那些人遙遙相對,涇渭分明。看起來,這是一次比較正式而且不那麼和諧的會談。
莊健還在不明所以的時候,何世禮卻遞過一張信札,好似隨口說道似的,在莊健的耳邊輕聲說:「所有人都看過了。」
莊健一楞,展開信札,卻首先看到了署名,嚇了一跳,上邊的署名是兩個無比簡單的大字:中正。
在中國歷史上,能叫做「中正」的著名人物只有一個,就是蔣介石,他的字就是中正。
看到是蔣介石的親筆信,莊健不看怠慢,立刻正襟危坐,迅速的閱讀了一遍,信中的內容大意是汪院長來北平,為對日本軍事問題,同張漢卿相商。
放下書信,莊健更加摸不著頭腦,他畢竟是從後世穿越而來的人,對當代的一些事情不瞭解,更加上他從來沒有進入過政界,如果說軍事方面,他還通過軍事論壇有過些研究,那麼對政治這一套東西他卻沒有任何經驗。
莊健朝何世禮微微點點頭,表示自己已經看完了。何世禮收起蔣介石的這封信,送回到張學良那裡。
「不知道中央政府是否具有堅決的決心?有無相當的準備?」張學良問道。
汪精衛哈哈笑了一聲,回答道:「漢卿果然爽直,不過卻不是你想的那個樣子的事,是因為政府受到各方面的言論攻擊,希望政府對日本作一個戰爭姿態而已。」
「戰爭姿態?」張作相放下手中的茶杯,冷笑了一聲道:「恐怕我們要再蹈往年抗俄之覆轍了。」
這句話,莊健聽懂了,所謂抗俄之覆轍,就是說的中東路事件。在中東路事件中,中**隊,也就是張學良的東北軍,損失了多艘軍艦,喪失了大片陣地,陣亡海軍陸軍幾百人。然而,東北軍卻沒有得到中央政府的任何支持,這一場戰役,完全是東北軍與蘇聯單打獨鬥的。
「中央只是希望咱們對日本作一個戰爭姿態,小加抗戰,至於勝敗則所不計,在政治上可以應付國內輿論就足以了。」汪精衛又再次勸說到。
聽到汪精衛的話,張學良也笑了:「政府既無準備和決心,還準備犧牲我們將士的性命,來挽救延續政治的垮台,我會去做嗎?」
汪精衛趕緊說到:「這是蔣委員長的意思。」
「若說是蔣委員長的意思……蔣委員長是我的長官,他會直接給我下命令的。他不會寫信,說汪先生你來同我商討。」張學良冷笑道:「既然說是同我商討,這種並不是真正的抗戰,而是拿我們將士的性命,來挽救你們自己的政治生命的辦法,我的回答是,決不贊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