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已經升上了樹梢,整個庭院裡靜悄悄的,莊建卻怎麼也睡不著。中央日報上邊的那些文字,讓莊建如坐針氈,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烙餅一樣,折騰了半宿,最後還是披上呢子大衣,叼著煙卷,溜躂了出來。
青色的月光灑在地上,讓本就冷颼颼的冬夜顯得更加的冷清。莊建低著頭,深吸了一大口冰冷的空氣,緩緩的呼出來。讓絲絲涼意,從肺泡逐漸滲透進自己的胸膛。他的腦袋似乎也被凍住了,沉沉的,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或許是空白,或許是神遊天外。這樣一路向前走著,走著,直到走下了石板路,皮靴踏在堅硬的泥土上,發出喀喀的聲音。
莊建頭暈腦脹的信步轉過一座假山,彎還沒有完全轉過來,突然一支冰冷的槍管頂在了他的腦門上。隨著槍管還有一聲低喝:「不許動!」
頭暈腦脹的莊建從來沒有想到過,在這戒備森嚴的「陸海空軍副總司令行營」裡會遇到這樣的事情。所以,這一驚之下,莊建的腦門子上立刻冒出了一層冷汗,剛剛心裡那點不快都扔到了天外,就在槍管頂上腦門的那一瞬間就側了一下頭,然後槍管就順著他的腦門劃了過去,擦下一層油皮,還頂飛了腦袋上扣著的帽子。
正巧一陣冷風吹來,莊建剛剛冒出冷汗的腦袋被冷風一吹,立刻機靈無比。順手就摸上了擦過頭皮的槍身,身子一擰,就抓住了握著槍的那隻手,再往側向一帶,就將握著槍的人帶的踉蹌了出去。就在這個持槍的人剛剛經過莊建身邊的時候,莊建提起手肘,狠狠的擊中了此人的腋窩。
撲通一聲,剛剛持槍威脅莊建的那個人影摔倒在被凍的堅硬的地上,接著就抱著自己的胳膊發出一聲嘶啞的嚎叫,「啊……」莊建剛剛的肘擊,卸掉了他的肩關節。
而他手中的那把槍,現在已經到了莊建的手中,莊建一摸之下,立刻大吃一驚,這支槍……是一隻衝鋒鎗。而且,很顯然,這支槍的造型,莊建很熟悉,畢竟他的隊伍裡也有六十多支仿造的mp18衝鋒鎗,而他手中的這支是同樣的造型。
莊建驚異於手中的槍支,因為這樣的mp18衝鋒鎗,好像只裝備給了張學良的親衛隊。莊建正準備逮住趴在地上的那個黑影的時候,突然身邊身邊又冒出了幾個人,並且,同時傳來了槍栓拉動的聲音。
「站住!不許動!」幾聲斷喝從莊建的身前身後,身左身右,爆炸一樣幾乎同時響起。莊建有再快的速度也趕不上子彈啊,何況他四周至少有十個人都端著槍。莊建慢慢舉起雙手,問道:「你們是什麼人?」
「操,我還問你是什麼人呢……」一個人快步走到莊建身後,一腳踢中莊建的膝蓋窩。莊建膝蓋一軟,咕咚一聲跪倒在堅硬的地面上。撞擊的疼痛深入骨髓,莊建半邊身子都要麻了。剛剛要抬起頭,發現後腦勺上又頂上了一隻槍口。
「媽了巴子的,你是什麼人?」莊建身後的人厲聲問道。
「滾你媽的,老子還要問你是幹什麼的呢?」莊建這個時候已經才出來,這幫人就是張學良的衛隊的人,但是他還是要嘴硬的堅持住,硬漢形象不能破啊。
「我操!」莊建身後忽的起來一陣風,直奔莊建腦後。莊建心中一動,立刻低下頭,俯下身子。一隻皮靴子擦著他的頭頂就掄了過去。莊建等到風從頭頂刮過的那一剎那,突然一躍而起,在他的腿還沒有落地的時候,用肩膀狠狠頂在了踢腿之人的胯下最脆弱的地方。
一聲嘶叫之後,莊建將正在抽搐的身體,擋在了自己身前,大喝道:「你們他媽都是幹什麼的,在這撒野,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
莊建的喊聲讓他面前這些人摸不著頭腦,想要開槍吧,莊建身前還擋著一個自己人,而且從表現看起來,莊建不像是偷入副總司令行營的人。
這幾個衛兵正在左右為難的時候,一個聲音緩緩道:「放下槍吧,自己人。」
是張學良。
一個披著毛呢大氅的身影從假山後邊緩緩的轉了出來。看身形,確實是張學良無疑。
「副總司令!」莊建裝作震驚的樣子,忽然喊道:「副總司令別過來,他們手裡有槍!」
「呵呵,莊團座……」張學良笑著走了過來,站在中間,對身後的衛兵說:「都把槍放下吧,別那麼緊張,是自己人。」聽到張學良的命令,衛隊士兵迅速的都收起槍支。莊建裝作傻愣愣的樣子,喃喃的問道:「這個是……咋個意思?」
「呵呵,這些是我的衛兵。」張學良對莊建解釋道。
「哎呀,真不好意思……」莊建立刻換上一副笑容,抱歉道:「真是……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我還當是什麼人摸進來了呢。」
「呵呵,無妨。」張學良笑了笑道:「你的身手真是不錯,看來他們說的都是真的,能文能武,智勇雙全。」
「哪裡哪裡,副總司令太抬舉我了。」莊建說道:「要不要看看……這兩個兄弟……」
「哦……你們倆還能行吧?」張學良問道。
「報告……副總司令……我們沒事。」兩個士兵在別人的攙扶下艱難的站了起來,尤其是那位胯下要害被莊建擊中的,身體還在發著抖,硬撐著保持站立的姿勢。
「好啦,你們扶著他們倆回去休息一下,該治療的治療……」張學良對身邊的衛兵說道:「藥費算在……」
「藥費就算在我頭上吧。」莊建搶著說道。
「呵呵,好吧。」張學良笑著說道:「這也是莊團座的一片心意。」
張學良站在那裡,目送著兩個被莊建打傷的士兵在四名衛兵的攙扶下走遠了。緩緩轉過頭來,看了莊建一眼,說道:「陪我走走。」
「是。」莊建錯後半步,跟在了張學良身後。
兩個人在星光下,一言不發,慢慢的走著。身後不遠的地方,跟著幾名衛兵,也在不緊不慢的走著。
「你在琢磨什麼?」走在前邊的張學良突然問道。
「呵呵,我在想副總司令。」莊建回答。
「想我幹啥?」張學良被莊建逗樂了。
「我在想,副總司令在想什麼。」莊建回答。
「你小子還挺能繞。」張學良笑著說,隨即歎了口氣,道:「有時候我甚至感覺,你不像十幾歲的人。」
「呵呵,副總司令啊,不是有句老話麼,叫做窮人的孩子早當家。」莊建頓了一下,笑著回答。
「是啊。」張學良卻沒有笑,只是輕聲的說:「你很有一套。」
莊建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好虛應著支吾了幾聲。
「要是你那一套能給我,該有多好。」張學良感歎道,「有時候我真的很羨慕你。」
「副總司令說笑了。」莊建緊張道。莊建深知道,伴君如伴虎的道理,雖然名義上,早已沒有了皇帝。可是在這片土地上,他張學良就是皇帝,對他們這些帶兵的武將也好,耍筆桿子的文臣也好,那也是掌握著生殺大權的。所以,皇帝跟你談心的時候,你就要萬分小心了,因為這個時候往往也是最危險的時候。
「你覺得我像在說笑嗎?」張學良扭頭看了身後的莊建一眼,接著又往前走著歎了口氣,「你們啊,都當我是個土皇帝。」
「哪能呢……」莊建趕緊說道:「我是在想,究竟是什麼事情讓副總司令如此煩心呢?」
「什麼事情?」張學良這個時候卻啞然失笑,「你覺得現在還有什麼事情能讓我煩心?」
「這個……」莊建仔細斟酌了一下,試探著回答:「以副總司令今日的威勢,一般的小事確實難不倒副總司令。」莊建一邊說著,一邊藉著月光仔細觀察著張學良的臉。
「現在要說大事,恐怕只有……日本人……」莊建從後邊看到張學良的臉抽搐了一下,於是接著說道:「日本人在東北把咱們的根基都給佔了,現在還要弄個兒皇帝溥儀上台,那塊地方本來是我們東北軍的……」
莊建見到張學良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趕忙改口道:「咱們是為了大局著想,不能輕啟戰端,可是,全國人民卻都不理解啊……」自然,一邊說著,莊建的心裡一陣惡寒。
說道這裡,張學良重重的歎了口氣。
隨著張學良的這口氣,莊建也鬆了口氣,看來這次又押對寶了。
「蔣總司令曾經說過,以中國國防力之薄弱之故,暴日乃得於二十四小時內侵佔之範圍及於吉遼兩省,若再予絕交宣戰之口實,則以我海陸空軍備之不能充實,必導致沿海各地及長江流域,在三日內悉為敵人所蹂躪。總理孫文先生也說過:中國若與日本絕交,日本在十天內便可亡中國。」張學良緩緩說道。
「啊,還有這樣的事?」莊建是頭一次聽說蔣介石和孫中山曾經說過這樣的話。
看到張學良點點頭,莊建的心臟都要憋炸了,一句話衝口而出:「副總司令難道認為他們說的很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