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河省主席湯玉麟還在焦頭爛額,莊健卻和齊家國順利的勝利大逃亡。全城的警察軍隊都亂成一團,誰也沒有注意到倆人趕著三輛大車逃離了人群,往城外走,眼看過了這座橋,就出城了。橋的另一頭,幾個東北軍士兵靠在橋頭堆著的沙袋上,抽著煙,木質的路障放在路邊,根本就沒有封路的意思。莊健心喊一聲「謝天謝地」。
剛剛走到橋中間,卻從後邊追上來一匹棗紅馬,馬呼哧呼哧的噴著氣,一看就是拼了命跑過來的。剛剛超過莊健等人,棗紅馬上騎著的一個身穿軍裝的士兵,那士兵估摸著距離差不多了,就在疾馳的馬上扯開嗓子叫喊:「主席有令,封路!」
橋邊那幾個士兵看來是聽見了,扔下煙頭,慢吞吞的抬著路障擺在了橋頭,把路封的死死的。他們動作慢,莊健齊家國兩人的騾車更慢,不管怎麼說也趕不上了。
「怎麼辦?」齊家國一點都沒有比莊健成熟的樣子,遇到狀況先懵了。
「怎麼辦?你先過去問問,還能讓過不。」莊健自己肯定是不能去的,也許早就有目擊者把自己的樣子描述出來了呢。
莊健遠遠的看著齊家國跟那幾個當兵的指手畫**涉了一陣,然後就看見當兵的用槍指著齊家國,他沒有辦法,只好跌跌撞撞退了回來。齊家國回到莊健身邊,臉明顯因為緊張顯得慘白一片:「他們說,天王老子也不讓過。」估計其他的道路也是走不通了,莊健暗暗的想,熱河這裡四面群山環繞,不比平原城市,除了這幾條路,就沒有出城的辦法了。人倒是可以爬山溜出去,騾車怎麼辦?這三輛騾車上的貨物可是自己的全部家當了。莊健思索了半天,不得要領,只好先退回來,回到城裡再想辦法。
現在城裡卻是另一番光景。省政府大院的門口已經被遊行的人群突破了,手持木棒的東北軍士兵牢牢的圍住辦公樓,沒有放一個人進去,但是居然僅僅是圍住,手裡的木棒並沒有招呼到人身上,外圍的士兵雙手握著木棒用力的將人群往外推,遊行人群卻用力往裡擠,整個都是亂哄哄的。人群的後邊正在焚燒著幾面膏藥旗,旁邊躺著一輛被掀翻的小汽車,一個學生模樣的年輕人,站在車底盤上正用力向人群呼喊著什麼,周圍的人群不時爆發出一陣歡呼或者掌聲。
警察緊急拉來幾個高壓水龍頭,朝著人群猛噴,哪人多就噴哪,一下就噴倒一大片。幸虧這時候天氣還不算冷,凍不死人,警察也有道理,上頭不讓放槍,不許打人,可沒說不讓噴。剛剛站在汽車底盤上的那個青年學生,被掃過的水流帶了一下,一頭栽下汽車,那輛倒霉的汽車也在水流的作用下晃了晃,還轉了個角度,牆上站著的,爬著的,蹲著的人,都被掃了下來。人群被噴散了,可也被激怒了,「那些狗日的當官的,不敢跟日本人打,卻敢跟愛國群眾動手!」
「滾你媽的吧……」一個學生奮力朝正在操作高壓水龍頭的警察扔了塊大石頭,警察一低頭,從警察身邊飛過去了,沒有砸中,那個警察還沒來得急慶幸,受到點撥的人群卻都有樣學樣,每個人都撿起石頭扔了過去。還有些人爬到房上,摘下瓦片投擲了出去。一時間,石塊如雲,瓦片如雨,中間還夾雜著幾枚臭雞蛋。剛剛還在操作著水龍頭大噴特噴的警察,早就不知道哪去了。順帶著,守衛省政府大樓的士兵也倒霉了,被石塊砸的鼻青臉腫,有幾個兵早就忍不住要朝人群揮動手中的木棒了,後邊的軍官還在不停的叫著,「不許動手,不許打人,違者軍法從事……」
可當兵的身體也是肉長的,誰也架不住石頭砸啊,前邊石頭砸,後邊威脅軍法從事,還讓不讓人活了。一幫兵痞低頭貓腰一邊躲著飛來的石頭瓦塊一邊合計,老這麼挨砸也不是個事,還手吧,備不住還得讓憲兵拉去槍斃,四散跑路吧,被抓回來還是個槍斃,而且四外邊都是憤怒的人群,當兵的落單了,那還有個好?既然往外跑不行,咱就退回到省府大樓裡去。說幹就幹,兵痞們一起哄,擠了幾下,就呼啦進了省府大樓的門。省府大樓佔地面積確實不小,而且還是一共三層,但是周圍的士兵太多了,門口也不算大,擠進來的士兵畢竟還是太少,於是就有人砸開窗口跳了進來。在省府一樓的辦公人員目瞪口呆的看著從門口窗口湧進來的兵痞,不知所措,有機靈點的撒腿就往樓上跑。一樓瞬間就擠滿了手持木棒的士兵,可是樓外還有更多的士兵在往裡擠,於是一樓的士兵就半是被擠半是主動的跑到了二樓,而且很快又站滿了。
剛剛湯主席還在三樓窗口注視外邊混亂的局勢,突然一顆磚頭飛了過來,砸碎了玻璃,砸到了他頭上。樓外的士兵越來越少,都跑進樓裡來了,憤怒的人群迅速圍了過來,很快省府大樓就沒有一片完整的玻璃窗了。樓外落單的士兵被狂熱的民眾打的哭爹喊娘,早就不顧及什麼不許動手的禁令了,一邊揮舞木棒,一邊拼盡全力往窗子裡邊鑽。揮舞的木棒打中了幾個擠過來的學生,於是人群更加憤怒,一個剛剛爬上窗子,還沒有鑽進去的士兵當場就被拽了下來,很快就不見蹤影了,估計也是凶多吉少。
「現在怎麼辦?」湯主席也憤怒了,一邊用手絹捂著被玻璃劃傷的胖耳朵,一邊拍著桌子。
環視一圈手底下這些腦滿腸肥的人都噤若寒蟬,低著頭,大氣都不出,湯主席更加生氣,「養著你們幹嘛吃的?要錢的時候一個比一個能耐,出事了,一個一個他媽的都慫了。」
「你說,有啥辦法!」湯主席指著一個穿軍裝的人說。
「主席,卑職認為……如此亂民,這等亂局,不鎮壓不行了……」那個人輕聲說到。
「鎮壓,鎮壓……你們他媽除了動槍就沒別的能耐了?」
「你說,怎麼辦?」湯玉麟又指著另一個身穿長衫的老頭說。
「主席,老朽以為,可以……找個說話能管事的出面安撫一下……」
「怎麼安撫?」
那個老頭開始侃侃而談,「一,擺出姿態,政府與民眾一體,民眾呼聲即政府心聲。二,刁民愚昧,不懂國情軍事,可以略為解釋,非政府不願,而是不能。三,分而治之,學生刁蠻,然百無一用是書生,可以不論;工人雖團結,可必須養家餬口,可以飯碗威脅,限時不復工則開除,同理,農民可以土地威脅,商販亦可如此……」
話音還沒落,從已經沒有玻璃的窗口飛進來一個冒煙的東西,正好落在會議室的大桌子中間,「啪!」的一聲,炸開了,整個房間裡到處都是火焰和濃煙。桌上的桌布,文件一同燃燒了起來,窗邊的窗簾,桌邊的椅子,還有幾個躲閃不及的人身上,也都冒出了火苗。原來,外邊,遊行請願的人們撬開了已經翻過來的汽車的油箱,用幾個破瓶子做成了燃燒瓶,正在往省府大樓裡投擲。
尖叫聲,呼救聲,怒斥聲,充滿了會議室,湯玉麟出離憤怒,已經不顧的自己被劃破的耳朵,被砸中的頭,還有被濃煙燻黑的臉,大聲叫道:「這不是請願了,這是暴動!鎮壓,抓人!」馬上有人把他的話傳了下去。
在樓裡已經憋屈了很久的兵痞們接到鎮壓的命令,立刻都舉起手中的木棒,叫喊著衝出門口。兵痞們不管不顧,見人就打,到處都見到頭破血流的人們四散奔逃,還有一個士兵被燃燒瓶砸個正著,立刻變成了火人,有人去幫忙救火,可是汽油被點燃,尋常辦法根本無效,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個士兵被燒的慘叫不止,滿地打滾,最後變成一堆焦炭。士兵們看到他們的人如此殘像,全都瘋狂了,木棒已經不過癮了,有人開始抽出刺刀和砍刀,朝著逃竄的人群揮舞,很多很多人倒在了血泊裡。接到鎮壓命令的其他士兵和警察也趕來了,他們手中拿的可不是木棒,而是步槍,一時槍聲大作,在相對狹小的街道上,受到軍警衝擊的人群太擁擠了,隨便開一槍,一定可以打到人,剛剛還在無比勇猛的示威遊行的人們,現在恨不得多生出兩條腿來,撒丫子逃竄,可惜人太多了,有聰明的爬進路邊的建築裡,更多的都擠在路口哭爹喊娘。
終於入夜了。平日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一個路人都沒有,只有軍警在清洗地面上的血跡,有更多的軍警在挨家挨戶的搜查,抓人。
「主席,您看……」一個年輕人,雙手奉上一張紙。
湯玉麟看也沒看,問道:「敦南啊,什麼情況?」
年輕人自己捧過來,念道:「五十八團傷四十三人,亡四人……警察局,傷兩人,亡七人……亂民,傷一百一十九人,亡三十七人,抓獲亂黨四百二十五人……」
「那個鼓動暴動的學生呢?」湯玉麟敲著桌子問。
「還沒抓到……」
「繼續找,必須抓住他。」湯玉麟定下調子,「我要看看他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