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應該是一個慵懶的清晨,第一縷陽光灑在床上的瞬間,突然間,鈴聲大做,原來躲在溫暖被窩裡的莊健一頭栽下了床。幾秒鐘後,他一手捂著腦袋,一手按住了還在喋喋不休的鬧鐘。
莊健捂著腦袋,又窩回到床腳,縮起身子,仔細的打量這個房間,不錯,這是我自己的房間,桌子,椅子,書架,衣櫃,還有牆上貼著一張超大的航母照片,這一切都重新回到了他的眼睛裡,或者說,他重新回到了這個自己的房間。床頭攤著一張便簽紙,下邊是自己署的日期,六月二十六日,他抬頭看看牆上的電子日曆,今天是六月二十七日,這說明……他,又睡了一夜。
唉……他歎了口氣,拿起床頭的便簽紙,看了一眼,哦,原來我在這個世界裡是個學生……這張便簽紙是他自己在昨天睡下前留下的。大概的寫了一些他在這個世界的情況,姓名性別生日學校班級……嗯?還有女朋友?哦,寫的是「無」。唉……莊健又歎了口氣,母親的,我居然是在上高二,他回憶起來了,每天做不完的練習題,背不完的單詞,無奈啊無奈,可是……他已經在這個世界整整一個月沒有做過題背過單詞了,一個月前,他還是個成績優秀的有希望能進入重點大學的好學生,但今天,他無奈的苦笑了一下,我是不是應該退學?他想。
五分鐘後,他還是背上輕飄飄的書包,出了家門,好像,父母還在睡著,我有多久沒見過他們了?他想了想又退了回去,悄悄的把父母的臥室房門打開一點點縫隙,可惜什麼都看不到,厚重的窗簾將所有的光線都擋在了窗外。
「阿健」一個女人慵懶的聲音「咋還不上學?」莊健楞了一下,應該是母親的聲音,心臟狂跳了幾下,「馬上就去」說罷逃命似的就跑了。
我應該騎自行車,他想,但是,那一輛是我的?看著樓下幾十輛自行車,莊健犯愁了,拿出便簽紙,看了看,上邊沒有寫關於自行車的事,又仔細尋找了一圈,實在沒有辦法辨認出來,只好放棄,幸好家距離學校並不遠,走路也只需要二十分鐘,這要歸功於父母早早便在學校周邊買下了房子,不似有些人要坐一個多小時的公交車來上學。可是,都是哪些同學是要坐那麼久的公交?莊健又開始費勁腦汁的琢磨。
順著恍如隔世的街道一路走過,學校門口終於到了,莊健也放棄了對腦汁的壓搾,實在是一個人名都想不起來,甚至,同班的同學都有誰?依然一個人名都想不起來。好似記憶裡只有一個隔壁班的姓田的女生,似乎是笑容很甜美的樣子,可是她究竟長什麼樣?記憶裡一邊模糊。我靠!莊健狠狠捶了自己的腦袋一下,別的事忘記也就算了,這麼香艷的事情都能忘記啊。
上午的四節課,莊健都是迷迷糊糊的度過的,他根本就聽不懂老師在講些什麼,索性也就不去再聽,眼睛瞟向房頂,回憶起這一個月以來的點點滴滴,確切的說,是在這個世界裡一個月來夢中的點點滴滴。
是夢嗎?他不太確定,為什麼這一個月來的夢境都那麼的清晰,甚至能清楚的記得每個細節,甚至莊健在懷疑,我是不是同時活在不同的世界裡。這一個月來,每天晚上睡覺前,他一定會在一張便簽紙上寫下,今天發生的事情,以及明天需要做的事情,不這樣的話,他一定會在早晨醒來因為忘記一切而不知所措的,因為,他每天的夢,雖然只有一夜,卻如此漫長,或者幾年,或者是幾十年,不死不休。就比如,昨天晚上的夢,整整七十二年啊。夢中的自己從一個八歲的孤兒要飯花子居然活到整整八十歲,而且居然是中年發跡,混成了一個兒孫滿堂的小地主,然後壽終正寢。而在這個本應該是現實的世界裡,莊健自己的記憶裡似乎也過了幾十年,明明是昨天背的爛熟的英語單詞,居然一個都不能想起來,看看全班同學的臉,都有些熟悉的感覺,可居然沒有一個可以想起名字的。
所以,現在的阿健雖然看起來是一個純而又純的十幾歲的大好青年,誰知道他在夢中七十幾歲的高齡還毅然決然的娶小妾。是夢嗎?絕不是夢!他看看自己的手,陽光透過,年輕的手指粉嫩而修長,有誰知道這隻手已經寫了幾十年的毛筆字?而且還是繁體。而僅僅在一夜之前,他對毛筆的使用還停留在畫小王八的階段。也許現在全市也找不出來能有幾十年功底的書法愛好者吧,他想,我一定是穿越了。
「莊健」
「啊?」莊健一頭霧水的站了起來。全班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是老師在召喚他。
老師面對全班同學大聲說到,「整整一個班,這麼多人,只有莊健一個同學舉手了。這個問題,的確課本上沒有,但學習,不能只靠課本上的內容,現在請莊健到黑板上寫出這個問題的答案,希望大家都像莊健同學學習,多讀讀課外書,多瞭解一下書本以外的知識。」
「什麼問題?」莊健傻了,我什麼時候舉手了?
「赤壁賦……」同桌好心小聲提醒道。
可惜,聲音雖小,老師還是聽到了,臉色變的鐵青,盯著莊健一字一板的重複了一遍問題:「蘇軾的赤壁賦。」
「蘇軾……是誰?」
「哄……」教室裡開了鍋。
老師徹底暴走了,手指著莊健半天沒能說出話來。
「蘇東坡」同桌又用更小的聲音提醒他。由於現在教室裡人生鼎沸,如菜市場一般,這次老師沒有聽到。
莊健這回終於醒悟了,蘇東坡啊,赤壁賦啊,好像自己夢中穿越的時候曾經見過兩次,在自家的莊園裡招待一幫遊玩的文人,兩次都有一個留著山羊鬍子的人,隨從都叫他「東坡居士」「東坡先生」的,應該就是他吧,但是好像所有人都留著山羊鬍子……但是他那兩次都寫了文章的,不知道是哪一篇赤壁賦。好像字非常好看,兩篇文章,自己都臨摹了很多次。
老師終於理順了氣,大吼一聲「你,要麼回答問題,要麼滾出教室!」
教室裡又安靜了,所有人都再次把目光集中在他的臉上。
「不是不是,」莊健汗都出來了,太他母親的丟臉了,「我說錯話了,我不是說他是誰,我說的是,哪一篇赤壁賦……」
「嗯?」
「是前邊那篇,還是後來那篇?」
「你都會背?」老師的臉色終於正常了一些。
「會」
「你上來,」老師把粉筆遞給莊健「在黑板上寫。」
「哪一篇?」
「前邊那篇吧。」
莊健站在黑板前,想了想,寫下三個大字「赤壁賦」,然後,他就楞住了。
突然想起來了,那天,那個東坡居士不也是先寫下這三個字的麼。蘇東坡他們幾個人,乘著莊健家的小漁船夜遊長江,喝著莊健家的酒,吃著莊健家的火鍋,還唱著莊健聽不明白的歌,莊健也在這個小船上,跟著他們起哄,然後,在月光映入船篷的剎那,他看到了很不和諧的一幕,那幾個人都是眼裡噙著淚花在唱歌,莊健自己居然是高聲大笑的跟著起哄,太他母親的囧了。
「莊健」老師的目光再次如刀割一般,聲音冷冷的「如果你只是會寫『赤壁賦』這三個字,就別上來丟人了!」
「唉……」莊健歎了口氣,如同當初蘇東坡寫下赤壁賦一般,高聲吟到「我謫黃崗四五年,孤舟出沒煙波裡,故人不復通問訊,疾病饑寒疑死矣」……如蘇東坡一般運筆,如蘇東坡一般苦悶,突然間,他完全理解了蘇東坡當時的心情,好似蘇東坡附身了一樣,莊健運筆寫道:
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蘇子與客泛舟,游於赤壁之下。清風徐來,水波不興。舉酒屬客,誦明月之詩,歌窈窕之章。少焉,月出於東山之上,徘徊於鬥牛之間。白露橫江,水光接天。縱一葦之所如,凌萬頃之茫然。浩浩乎如馮虛御風,而不知其所止;飄飄乎如遺世獨立,羽化而登仙……
由於莊健是臨過蘇東坡的赤壁賦的,不對,是莊健在夢中穿越的時候臨過,而且臨過很多次,所以黑板上出現的字,似乎也如同蘇東坡親自寫上的一樣豐滿而有力,而且,不是簡體字,還沒有標點符號,最扯的是,還要豎著念。
整個教室完全的安靜了,所有人都被雷到了,老師的嘴也已經圈成了o字。
只有粉筆劃過黑板的刷刷聲,其他,一概沒有。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黑板以及黑板前的莊健身上,可沒有人明白,為什麼一個十幾歲的少年,此時會有如此蒼老的感覺。
過了一會,莊健書法表演完畢,默默的把粉筆交還到老師手上,低著頭慢慢的找回自己的座位,坐下了。整個過程,莊健沒有發出一點聲響,其他人也一樣,默默的目送他回到座位然後坐下,從來沒有人知道他的字這麼好,雖然他以前的學習成績還算不錯,可是要說辦個板報什麼的這些需要寫字的情況,全都是班級裡一個號稱是來自書法世家的哥們包辦的。這次,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高下立分。
這時下課鈴聲響了,老師盯著莊健不情願的喊了一聲下課,同學們做鳥獸狀一哄而散,莊健也收拾東西走出了教室。剩下幾個同學掏出手機給黑板上的字卡嚓卡嚓的拍照,包括來自書法世家的那位。
蘇東坡當年被貶,一身的抱負無法施展,自由受到限制,想在他身邊尋找個知心的人就更是奢求,就像今天的莊健,每天晚上都會穿越,經歷太多太多的事情,可以說,每天都像別人一輩子那麼漫長。當然,也有短的時候,那次他剛剛睡著穿越,卻發現自己跪在刑場上,還沒搞清楚狀況,劊子手的鬼頭刀就砍下來了……堪稱史上最短的穿越。可以說雖然莊健還不到二十歲,可他的人生經歷卻遠遠超過一位百歲老人,但是,有誰能知道呢,誰能理解呢,跟別人說起來,誰都會把他當成是精神病,可能的話,他還會被送進某些專科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