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聘朝後一聲令下,凌炎軍立刻擺出了作戰陣型。
見城上還沒有動靜,凌炎也不管別的了,等軍隊陣型擺好,嚴正以待之時,他又朝前走了兩步,抽出斬月刀,朝城頭喊道:「左校!我又來了!快來跟我再戰上一場!」
凌炎說完後,城上仍然沒有聲音,到處顯得靜悄悄的——這讓凌炎很是不舒服,明明自己軍中很多人,敵軍也肯定有軍在附近隱藏著,卻一點聲音都沒有,讓他有種窒息般的難受。
凌炎記得之前幾次攻城,左校軍也都是沉寂了一段時間後,才突然現身的。於是,凌炎又喊了一句:「左校!快出來應戰!難道怕了我了嗎?我還真的不知道你膽子這麼小!」
這話放到現代社會,作為打架前的罵戰,那肯定讓人笑話。但在古代,這卻是很好用的,凌炎也學會了這一招。
果然,在凌炎說完這句話不久,卻聽到從城頭上突然出現了一陣大笑,接著,便是幾句語氣透著狂妄得意的話:「哈哈!炎將軍,別來無恙!」
這當真是「未見其人,先聞其聲」,但即便說話的人不現身,凌炎也一下子就聽出來這話正是左校所說的。
「哼!這才過了幾天,就『別來無恙』?」凌炎冷笑著,「左將軍還真夠客氣的了!」
又是一陣笑聲從城頭上傳來,緊接著,左校的身影,出現在了城上,同時,他的身旁,出現了一排身著銀白鎧甲的黃巾士兵,足有二十餘人。
凌炎心中登時一緊,他知道這些黃巾兵都是會發內氣波的人,他也很想弄明白,這些士兵,到底還能不能發出內氣波。
「哼!左校!上次讓你僥倖守住了城,但這次,無論如何我要攻破城池!」凌炎大聲道。
「哈哈!」左校像是聽到什麼天大笑話一樣,「炎將軍,你在說笑不成!應該是你幾次僥倖從我手中活著逃了回去,卻不知恥?敗軍之將,卻還敢來?」
凌炎也笑了一下:「我這不是又來了麼?呵呵……真正的恥辱,不是敗了幾次,而是『常勝將軍』在最後的一戰中,被我擒獲!」
「哈哈……」左校笑得都快停不住了,笑了好一會兒才又接著道,「不知炎將軍,何來的如此自信?」
凌炎「哼哼」冷笑兩聲:「就是我將你劫寨的兵,還有你手下那些穿鎧甲的黃巾賊,全部殺光的時候,產生的自信。」
左校的笑聲戛然而止,而他的臉色,從極度的嘲笑忽然轉為了鐵青,冷冷地盯著凌炎,半晌,他才像是從牙縫中硬擠出了一句:「炎將軍,你那次殺了我五十五名黃巾士兵,我自然不會忘……今日,我便讓你全軍都為我那些士兵陪葬!」
凌炎見左校咬牙切齒,心中有些驚異:他沒想到左校竟然記得這麼清楚,難道那次回城後,他還親自數了一下?
凌炎只當左校把任何人的命都不當命來看待,所以他說完剛才的話後,以為左校也不會在乎,至少是表面上不在乎,而說些「那些都是廢物」之類的話來回敬他,沒想到的是,左校非但沒有說那種話,反而卻提起了精細到具體數量的那些死亡的士兵,而且竟然為了那五十五個士兵,就恨要凌炎軍全部將士都為他們陪葬!要知道,之前凌炎殺了左校那麼多普通的黃巾兵和百姓假扮的黃巾兵,左校卻沒半點心疼之意!
凌炎忽然意識到,左校看待他手下那些「嫡系士兵」,的確完全不同於其他人——左校能記得清楚手下士兵死亡的數量,便證明那些士兵在左校心中的地位。
同時,凌炎也暗自覺得一陣快意:既然左校那麼在乎他的「嫡系士兵」,那上次他親眼看到凌炎等人一口氣殺了他五十多個人,當時他的心情也就可想而知了!
想到這兒,凌炎感覺一陣輕快,一時高興,便繼續刺激左校道:「左校,我勸你還是投降了吧!我承認你計謀很高,武藝也很強,但是,你那些把戲,我早就看透了,我也看出來你也沒有什麼其他能拿得出手的玩意兒了……呵呵,說起上次你把你城中的百姓驅趕出來,就可見你的智謀,已經全部用光了吧!」
凌炎一邊說著,一邊觀察著左校的臉色變化。
左校的臉色隨著凌炎的話,而變得越來越陰沉——估計是凌炎最後的那句話,真的再次戳到了左校的痛處的緣故。
凌炎說完的時候,左校的臉色已經相當難看了。他冷眼看了凌炎好一會兒,才沉著聲音道:「好,我還真的是沒有守城之策了。那此時便看你,如何攻進城來。」
凌炎笑了笑:「左校,難道你還要驅趕百姓出來嗎?」
「哼,」左校陰險至極地笑了一下,「那些無用之人,生死又有何惜?炎將軍,你既不忍殺害他們,便是你最大的失敗!」
一提起這件事,凌炎也惱怒起來:「哼!你還真的是讓我瞧不起!利用無辜的百姓,讓他們上戰場,真是卑鄙至極的作為!你自己為什麼不親自來跟我戰上一回!」
左校又冷笑了起來:「好!好!炎將軍當真有勇氣!今日你若能攻進城來,我便與你再大戰一番,這次,我保證讓你有來無回!不過,死在我『西神將』的刀下,也算是光榮的了!」
左校這麼說的時候,凌炎突然心生一疑:上次晚上他來攻城的時候,左校連面都不敢露,當時他認為是左校內氣沒有恢復,懼怕他的手槍。但……這次,左校怎麼敢在白天就直接面對他了?難道……
剛巧,左校接下來的話,正好回答了凌炎的疑問。
左校大笑幾聲過後,又得意地道:「炎將軍,我亦不得不佩服你的武藝修為,上次與你一戰後,我竟然受了一點輕傷,不過,那點輕傷對我完全沒有影響,便是受了傷,亦能殺了你。更何況,我現在已經完全恢復了!哈哈……」看他那意氣風發的樣子,好像已經完全對凌炎有恃無恐了。
呂公上前一步,指著左校大罵:「呸!無膽之輩!只敢在城上妄言!若是當真厲害,便下來與我戰上一戰!只怕你不敢!」
左校輕蔑地看了呂公一眼:「你這無名小輩,我動一動手便能要了你的命,卻還不知死活。」
呂公和左校的這段對話,凌炎卻沒怎麼聽到,因為剛才左校一說到「他的身體已經恢復」,凌炎心中便是一震,他猜測的果然沒有錯,左校真的痊癒了。不過,他對左校的吹牛,感覺很是好笑——左校要是真如他自己所說的一樣,受了傷也能殺了他的話,那上次那麼好的時機,而且左校又是目睹了自己最心愛的士兵接連死在他的手上之時,此恨如何能消?又怎麼會不去報仇,反而趁機逃走呢?
不過,凌炎也沒有說這段「歷史」,畢竟當時自己被左校挑下了馬,也不是什麼光榮的事,便在左校回罵了呂公之後,舉了另一個例子,道:「左校,你受了傷,那有什麼大不了的?張曼成還自誇沒有人會讓他受傷呢,還不是一樣被我殺了?」
左校冷哼一聲:「張曼成是何人!那種廢物,竟也敢如此誇口?哼!真是丟我們黃巾神軍的臉!」
凌炎冷道:「左校,你也夠丟臉的了。」
左校冷著臉看了凌炎幾秒,然後冷笑道:「說這麼多作甚,炎將軍,若是你有能耐,便攻破城罷!」
凌炎冷笑一聲:「好!」說完,他朝後一揮刀,「兄弟們,給我攻城!」
幾乎就在凌炎說完話的同時,左校也在城頭上大喊了一聲:「伏兵出擊!」同時,站在城頭最邊上的兩個黃巾兵,各拿起了一面黃色的小旗,舉在手中使勁地來回搖著。
這種情況,凌炎已經預料到了,所以他並不吃驚,但心中的緊張感卻升到了極點——馬上就能知道那些黃巾兵的真正實力了。
還沒等凌炎的士兵朝城下攻去,只見左校話音未落,鉅野城的城門,便緩緩地打開了。隨著城門打開,一陣嘈雜的叫聲和喊聲,立刻從城門內傳了出來,那聲音聽上去透著極度的慌張和驚恐。
這次,凌炎站的位置正對著城門,所以剛打開一條縫的時候,他就看到了幾名慌張不已的百姓,正拚命想要從門中擠出來,邊擠邊高喊著,聲音中透著哭腔。而在那百姓的身後,凌炎又聽到了幾聲慘絕人寰的叫聲,聽上去就像是臨死前的哀嚎。
凌炎的火「蹭」地一下冒了出來,他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殘殺平民的人,而從面前的情形看來,分明就是左校的士兵在城門後驅趕著無辜的百姓,而落在最後的人,肯定是被黃巾兵殺掉了,剛才聽到的慘叫,應該就是那不幸的人發出的。
凌炎正要下令殺過去,呂公卻在身旁急道了一聲:「炎將軍,伏兵從後面殺出來了!」
凌炎一驚,回頭朝後看去,只見從不遠處的密林中,跑出了一隊黃巾兵,那些黃巾兵殺出來之後,並沒有大聲喊叫,而是站成了一排,正對著凌炎的後軍。
「哈哈!」左校在城頭上看著凌炎大笑著,「你們這幫逆賊,我倒要看看,你這次如何能逃得性命!」說完,他的聲音又變得極其淒厲,「哼!今日我便殺光你們所有人!讓你們全軍覆沒!來祭奠仙逝的將魂!」
左校高聲喊的時候,凌炎仍沒有轉回頭,仍然望著身後那些黃巾兵,但他的耳朵卻也聽到了左校的話。聽到那些話,再看到那些黃巾兵,凌炎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左校確實是真的想讓他全軍覆沒——在密林中埋伏而殺出的士兵,他大概數了一下,竟然有將近百人之多!那一百來個黃巾兵,站成了兩排,兩兩交叉著,冷冷地看著凌炎的軍隊。
那一百多全身銀白鎧甲的黃巾兵,在烈日的照耀下,身上的鎧甲發出了奇異的色彩,交相輝映,再加上那些士兵臉上冰冷的面容,讓人看了,不覺心中一寒。
據凌炎估計,左校現在手下所有的黃巾兵,也不過就一百多人,除了城頭上那一二十人,和正驅趕百姓的士兵,估計其餘所有的黃巾兵,都被左校派去埋伏了,擺明就是堅決要斷凌炎的後路,讓凌炎有來無回。
不過,這樣倒也正合了凌炎的心意,他一面暗暗慶幸左校設了近九成守兵的伏兵,一面暗暗祈禱那些士兵都發不出內氣波。
但現在是緊急時刻,凌炎容不得多想,便轉向身旁的文聘和禰衡,急忙道:「文將軍!禰將軍!率軍回殺伏兵!記住!盡量活捉!」
「是!」「是!」二人大聲應道,回身率軍朝那伏兵殺去。
凌炎回過頭來,那城門已經打開了一半,一些百姓已經湧了出來,都紛紛朝凌炎等人跑來,神色驚慌。
凌炎趕緊朝呂公道:「呂將軍!率兵衝過去!不要傷害百姓!」
「是!」呂公尖著嗓子大聲應道,揮槍一招,領兵殺向了城門處。
凌炎抬起頭,將斬月刀指向了左校,大聲道:「左校!你還有什麼能耐,就趕緊用了吧!」
左校冷笑一聲,看上去氣定神閒,隨即他虛空一招手,只見城頭上的那些黃巾兵,幾乎同時地抬起了胳膊,掌心朝著城下的凌炎等人。
幾乎就在同時,凌炎的身後,發出了一陣唏噓聲,伴隨著一些呼叫聲。
凌炎的額頭上霎時滲出了冷汗,不用朝後看,他也能判斷出那些斷後的黃巾兵,也在同時伸出了胳膊,而那呼叫聲,自然是文聘率領的士兵中的人喊出來的——估計都是見識過了那些黃巾兵的厲害的士兵喊出來的。
凌炎的心臟快要到了嗓子眼,他也能感覺到自己的心在猛烈地「咚咚」跳動著。但他更清楚,這時候就算是後悔也已經晚了。所以他也根本不去想後果了,忙對身旁的張懌道:「張將軍,準備弓箭手壓陣,等我下令,便朝城上放箭!」
「是!」張懌連忙朝身後的弓箭兵下著命令。
「哼!」左校像是很瞧不起凌炎的指揮一般,「炎將軍,你若是想讓爾等全軍來送命,何須如此麻煩!」
說完,他的臉上現出了殺意,冷笑了一聲後,又搖了一次手。
這已經很明顯了,左校在下令黃巾兵發內氣波。
就在左校的手揮下來的一瞬間,凌炎只感覺身體猛地一顫,急促地倒抽了一口冷氣。
這一刻,凌炎突然感覺自己短暫地失去了其他的知覺——「其他」指的就是除了盯著看城頭士兵的動作之外的所有事情,自然也包括呂公率兵殺向城門的叫喊聲和那靈活的身影,當然也包括身後文聘率軍發出的喊殺聲和跑步聲。
這一刻,凌炎什麼都聽不到,眼睛所能看到的,也只是城頭上的其中一名黃巾兵的動作。
這精神一集中,不知怎麼,凌炎卻感覺他的觀察竟然能細緻入微到從未有過的高度——他竟然連那名黃巾兵的表情都捕捉到了。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反正凌炎認為他是真的看到了那黃巾兵的所有動作和表情——他看到的是,在左校的手再次揮下的同時,那名黃巾兵的神色輕微地一緊,伸出的胳膊也微微一抖,隨即在那黃巾兵的手掌心上,現出了一團淺淺的藍色光霧,但在下一秒,那一團淺淡的光霧,卻又在那黃巾兵的手心上消失掉了。在那光霧消失的同時,那黃巾兵的胳膊猛地又是一震,他臉上的神情卻怪異到了極點,像是疑惑不解,又像是不敢相信事實,同時,他好像很難受,在迷惑的神色上,摻雜了痛苦的神情,臉上的肌肉也好似抽動了一下。
一個平時面無表情的黃巾兵,臉上的表情卻突然變得這麼豐富,也難怪凌炎會覺得那人的表情怪異之極。
而那個黃巾兵在這短暫的複雜表情之後,又是神情一緊,胳膊又微微動了一下。
這一次,掌心又現出了藍色光霧,但這一次,卻比剛才的顏色還淺,幾乎就看不到了,而且出現的時間也比剛才短了很多,幾乎就是一閃而逝,緊接著,那士兵的動作和神情,便又重複了一遍之前的樣子,只不過,這一次,他胳膊震動的幅度明顯大了一倍,而他臉上那迷惑不解混雜著痛苦的神色,更加明顯了,看得出來,他感受到了身體中極大的疼痛。
那黃巾兵的臉上,在短暫地現出痛苦之色後,收回了胳膊,眼睛愣愣地看著他的手掌。
這一切動作,其實只用不到五秒鐘的時間,但在凌炎看來,卻像有半個世紀那麼漫長,而當士兵最後看著他自己的手掌發愣的時候,凌炎也漸漸地回過了神,身旁那些聲音和畫面,也再次傳進了他的神經中。
凌炎看著那黃巾兵,嘴角出現了一絲微笑——這微笑足以代表他此時心中的感受,那是在極度緊張過後,舒心之極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