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林軍中軍帳內,十幾名將領坐立不安,有人肚中飢餓,有人腸胃不適,可是都比不上心中的驚慌,最難忍受的是,他們不敢互相交談,都怕一言不慎,惹來禍事。
幾個時辰過去,天快要黑了,終於有一名黑臉將領拍案而起,大聲喊道:「有人嗎?進來個活人!」
這一嗓子將全帳篷的人嚇得不輕,其中兩人神情古怪,憋了一天的液體順流而下。
帳簾掀開,居然真的走進三個人來。
當先一人是名校尉,身後跟著兩名衛兵,沒有一位將領認得他。
「去把駱將軍請來,我……們有話要說。」黑臉將領壯膽說道,向同僚望了一眼,發現不少人在對他點頭,膽氣又壯起一點,大聲補充道:「京城裡到底什麼狀況,總得給個說法,只要是皇族,誰當皇帝我們都支持。」
這句話說得有點出格了,將領們都扭頭裝作沒聽見。
校尉笑了,「這位將軍說得好,不過得先將那些不是皇族的叛逆者除掉才行。」
黑臉將領的話只是有點過頭,校尉則完全是口無遮攔了,眾人都驚訝地看著他,黑臉將領更是吃驚,上下將他打量幾眼,「閣下眼生,以前在軍中好像沒有見過啊。」
校尉摘下頭盔,轉身交給身後的一名衛兵,從護腕裡扯出一塊手帕,就在眾人面前擦臉,動作頗為仔細,很快,他的模樣變了。
「蕭、蕭王殿下!」有將領認出了他的模樣,大為吃驚。
在這一剎那,絕大多數人都失去了自行決斷的能力,黑臉將領第一個跪下,其他人膝蓋一軟,也跟著跪下。
「諸位將軍請起。」蕭王嘴裡這麼說,卻很坦然地接受了跪拜。大步走向中間的帥位,沒有落座,而是站在邊上,說:「寡人受命接管羽林軍,眾將可願聽命?」
將領們面面相覷,他們一整天都沒有得到多少消息,對蕭王眼下的地位多少有些疑慮。還是黑臉將領膽子大些,開口道:「能得到蕭王殿下的親自統帥,我等自然歡欣鼓舞,不過朝有朝綱,軍有軍令,不知蕭王殿下可否將旨意讓我們看一下?」
「寡人沒有旨意。」蕭王語氣輕鬆。好像這一點也不是問題,看著眾人惶惑的表情,繼續道:「只有這個。」
蕭王身後的一名衛兵上前一步,雙手托著一件上圓下方的玉器。
將領們起身,靠近幾步,仔細觀看,個個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蕭王在案上隨手鋪開一張白紙,衛兵拿著玉器在上面重重一按,蕭王拿起紙張,向眾人展示。
「御璽!這是御璽!」懷疑終於被證實了,眾將再次跪倒,這回不再勉強,額頭與地面撞得梆梆響。
衛兵收起御璽,蕭王面帶微笑。「諸位肯定聽到不少傳言,寡人建議你們一件也不要相信,城內的混亂很快就會結束,羽林軍是皇朝根基,這一點永不會改變。」
眾將你爭我搶地慷慨陳辭,就差直接推舉蕭王登基了。
蕭王接受眾人的效忠,等了一會說:「去將羽林將軍駱琮請來。連帥印也一塊帶來。」
黑臉將領等四五人立刻應是,起身去找人,出了帳篷,發現外面站著十幾名衛兵。雖然穿著羽林軍的服裝,但是神情舉止都不像軍人,幾人心中更加有數,蕭王準備充分,看來大勢已定,沒什麼可爭的了。
四名將領還沒走出十步,就聽不遠處傳來叫聲:「有刺客,保護將軍!」
蕭王帶來的衛兵反應奇快,人影嗖嗖,數人飛奔而去,剩下的衛兵將中軍帳團團圍住,不許任何人靠近,四名將領又被推回帳中。
帳內,蕭王神色不變,笑道:「小小刺客,不足為懼。」
沒一會,進來一名衛兵,拱手道:「駱家莊劍客駱平英殺死一名幕僚,意欲行刺羽林將軍時被發現,倉皇逃躥,三名衛士和一隊羽林軍正在追捕。」
「呵呵,駱家自己人打起來了。羽林將軍人呢?」
「被崆峒派紫鶴真人所救,正在外面等候,說是要面見殿下。」
蕭王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一瞬間,馬上道:「有請。」
紫鶴真人扶著駱琮進來,頭上假髮冠紋絲不亂,滿臉推笑,相比之下,駱琮顯得失魂落魄,看到帥位邊上的蕭王,身子一哆嗦,抱拳就要下跪,可是左臂被牢牢抓住,雙腿彎不下去,只能做個勉強的鞠躬。
「殿下安康,殿下救急。」駱琮跪不下去,只好在語言、神情上彌補,眼圈發紅,激動得快要哭出來,好像這一整天都在等候蕭王的到來,「城中大亂,羽林軍群龍無首,殿下一到,我這一顆心算是踏實了……」
蕭王走近,對駱琮不屑一顧,沖紫鶴真人略一拱手,笑道:「真人別來無恙。」
真人笑得更加真誠一些,「我還好,倒是蕭王,上次見你還臥病在床,這才相隔兩天,就已經生龍活虎,實在令人敬佩,哪位神醫給你的仙藥?」
「孫之浩孫神醫,雖然來自西域,醫術卻頗得中原精髓,寡人吃了他開的兩副藥,出了一身汗,竟然就好了。哈哈。」
兩人同時大笑,駱琮賠笑,一直想要跪下,全身重量都壓在紫鶴真人枯瘦的手臂上。
「能在這裡見到蕭王,真是太好了,咱們商量點事情吧。」
「好啊,真人要在這裡說話,還是換個地方私下交談?」
「蕭王要是不忙的話,私下交談比較好。」
「不忙。諸位將軍請在此稍候,真人是活神仙,專為扶正朝綱而來,寡人要和他說幾句天機。」
將領們自然不敢反對,許多人甚至沖紫鶴真人拱手行禮,臉上全是諂笑,心想以後得多討好這位老神仙了,唯一讓他們感到疑惑的是,紫鶴真人說是要私下交談。卻沒有放開駱琮,仍然扶著他,一起離帳,蕭王也沒有提出反對。
三人剛一出帳,一名衛兵快步跑來,稟道:「殿下,駱平英得到同夥接應。已經逃入城內。」
「嗯,知道了。」蕭王冷淡地說,衛兵躬身退下,向另外幾名衛兵使眼色,遠遠跟在後面,目光都盯著紫鶴真人。
「梁封好可憐。」真人突然冒出一句。
「什麼?」蕭王聽得一怔。
「我說青城派掌門樑封好可憐。本派高手都已經直接為蕭王做事了,他竟然一無所知,還跟在程屹後面搖旗吶喊,不知道青城派的地位比什麼少林、嵩山重要多了。」
「哈哈。」蕭王開心大笑,「真人好眼力,這幾位其實算不上梁封的弟子,他們寧願重新選掌門。」
「是得重選。梁封哪有資格管束這些人?」
蕭王在背後擺擺手,幾名衛兵止步。
附近有一頂空帳篷,駱琮雖然行動不便,仍然親自掀開帳簾,請蕭王和紫鶴真人先進,自己在門口逡巡,被真人一把拽了進去。
紫鶴真人鬆開駱琮,將他推到一邊。自己堵住帳門,臉上笑容不減,「兩位,請允許我倚老賣老一次,太后在誰手中,請交出來。」
駱琮莫名其妙,「太后?太后怎麼會……」馬上閉上嘴。心想還輪不到自己辯解。
蕭王做出迷惑的神情,「太后應該在皇宮裡吧?真人有去找過嗎?」
紫鶴真人大笑,摘下假髮扔在地上,「天天戴著假東西。悶也悶死了,還是原樣最好。剛才我在中軍帳的案上看到一張紙,上面的印記好像是御璽留下的。蕭王,我以為咱們說得好好的,你可不要太淘氣,仗著年紀大,我說不定要打你屁股。」
「哈哈,被打神仙打過,寡人的屁股還得了?嗯,說到御璽,的確,它在我這裡,有一位老婦人,半夜跑到器杖局,隨身帶著御璽,倒也自稱是皇太后,大家都不相信。」
「這就怪了。」真人對蕭王打量一番,「太后明明應該帶著御璽直接來北邊羽林軍的,怎麼會去南城的器杖局?」
「哦,這可難說,京城從昨晚就不太平,太后很少出宮,會不會迷路了?」
真人沉下臉,「太后不認得路,難道她身邊的人也不認路?蕭王,你贏了,犯不著趕盡殺絕,把太后放了,對你也有好處。」
「老神仙真是冤枉寡人了,那名老婦人自己走進器杖局,從始至終無人強迫,寡人本事再大,也不可能料事如神,哪能知道太后會出宮呢?」
真人已經將蕭王全身觀察過了,知道御璽肯定不在他那裡,御璽不是小物件,而且不只一方,共有六枚,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會很顯眼。
他心中一動,突然想起了中軍帳裡的一名衛兵,想起衛兵鼓起的腰部,想起衛兵的站姿與神色,想起蕭王為什麼痛快地同意私下交談。
於是一切真相大白,太后肯定早就有懷疑,所以才會中途改變主意,沒有帶著御璽來接管羽林軍,而是去往器杖局——找自己的兒子談判。
「皇帝……」紫鶴真人剛要衝出去,蕭王說道:「真人稍等,青城派不懂得尊老敬老,在軍營打起來可不好看。」
紫鶴真人歎了口氣,他曾經離真正的目標不過十步之遙,現在卻沒有機會靠近了,「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我真是老糊塗了,太后竟然連我也不信任。」
蕭王微笑,他付出了巨大代價,可是也將得到巨大回報,只有他和皇帝是贏家,其他人,從朝堂到江湖,都是輸者。
「又有刺客!」外面有人喊道,隨後一名衛兵衝進來報告:「殿下,大事不好,有人搶走了御璽……」
這可能是一個圈套,也可能是一個機會,紫鶴真人嗖地從衛兵身邊掠過。(。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手機用戶請到m.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