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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百四十六章 訣別 文 / 冰臨神下

    多敦靜靜地聽著自己的心跳。小閼氏進來時,他抬起頭,猛地吸了一口氣,好像假死之人驟然甦醒。

    「你去見過龍王了?」

    「嗯。」

    「如果你先來見我,我會要求你別去。」

    「我明白,但總得試一下。」

    小閼氏坐在多敦對面,整理好裙擺,凝視著他,心裡既悲痛又驕傲,「你準備好了?」

    多敦沒有回答,露出沉思的表情,「你還記得老汗王當時說的話嗎?」

    「什麼?」小閼氏莫名其妙。兩人常會心有靈犀,知曉對方心裡的真實想法,可這一回她猜不著頭緒。

    「那是……十多年前吧,我好像十四五歲,老汗王處決當時的誇日王,你還記得嗎?」

    「記得。當時的誇日王是諸王當中最後一位老汗王同輩人,是他的弟弟。」小閼氏以為多敦觸景傷情,柔聲說:「這是汗王家族的傳統,每次新汗王產生都會……」

    她說不下去了。

    多敦一臉茫然,隨後笑道:「你誤解了,我是說前往刑場的路上。我記得當時天很藍,你騎著馬,穿的也是藍色袍子,一會跑前一會跑後。那個侍衛頭兒非常不滿,向老汗王進讒言,說你僭越。老汗王大笑,說什麼來著?我想了半天也沒記起來。」

    小閼氏握住多敦的手,用輕柔到極點的聲音說:「老汗王說:我握在手裡的,不怕它飛;我看在眼裡的,不怕它消失;我踩在腳下的……」

    「不怕它跑。」多敦欣喜地接過話頭,如釋重負,心中糾結的大疑惑終於貫通豁朗。

    「老汗王類似的話可有不少。他就喜歡用這種東西,讓粗魯愚蠢的部下崇拜自己。」小閼氏是極少數接觸過老汗王內心的人。無論如何也沒法將其當成神靈。

    多敦好像沒聽到小閼氏的評判,又將老汗王的話重複一遍,「我握在手裡的,不怕它飛;我看在眼裡的,不怕它消失;我踩在腳下的,不怕它跑……」咂咂嘴。似乎回味無窮

    「所以,我從來沒將任何東西握在手裡。」

    小閼氏險些哭出聲來,急忙用微笑掩飾,「怎麼沒有?你把我握在手裡,阿哲巴他們也對你忠心耿耿。」

    多敦輕輕拍著小閼氏的手,「你是與眾不同的女人,老汗王沒能握住你,我也不能。」

    小閼氏剛要開口,多敦加快語速說:「答應我一件事。」

    「只要我沒死。願意為你做任何事。」小閼氏語氣強硬起來,「開口吧。我會不惜一切代價替你報仇。龍王、舒利圖、羅羅,一個不落。」

    多敦搖頭,「我希望你替我報仇,但仇人不是羅羅和舒利圖,願賭服輸,我沒什麼好抱怨的。我憎恨的是龍王和者速,他們一個是外族。一個是外姓,竟然妄想操縱汗位之爭。就為這個。我死不瞑目。」

    關於多敦為什麼會輸,小閼氏有一肚子想法,但此時此刻,她只想滿足多敦的一切要求,「龍王和者速,我記得了。你很快會在地獄的火焰裡看到他們兩個。」

    「我也要下地獄嗎?」

    「汗王子孫都得下地獄,別怕,早晚我也會下去。」小閼氏滿懷深情,一點也不覺得地獄可怕。

    多敦露出孩子氣的微笑。

    簾外傳來兩聲咳嗽,一名守衛用低沉的聲音說:「殿下。子夜快要到了,你需要什麼……工具?」

    「都有什麼?」多敦問。

    「毒藥、繩子、刀,殿下如果有別的要求,我可以盡量滿足。」聲音是那麼的謙卑,好像這些殺人工具不過是王子常用的小玩意兒。

    「毒藥更好一些。」小閼氏用嘴型說。

    多敦沒有接受她的建議,大聲說:「刀,要利一點的。」然後小聲解釋:「我寧願死在刀下。」

    「是。」外面的聲音應道。過了一會,兩名士兵走進來,奇怪的是,臉上都蒙著面罩,每人手裡都捧著一柄出鞘的彎刀,在燭光的映照下閃爍著熠熠寒光。

    將彎刀放在地毯上,兩名士兵躬身退出。

    小閼氏忍不住哼了一聲,「舒利圖有膽子判決,沒膽子來看嗎?」

    「舒利圖比我想像得更像汗王子孫,你可以嫁給他,聯手對付龍王。」

    「對付龍王,我一個就夠。」小閼氏冷冷地說道。馬上又換上柔和的聲音,「除了你,我不會再嫁給任何人。不管你信不信,把我握在手裡的人一直是你,而不是老汗王,更不會是其他男人。」

    多敦鄭重地點點頭,跪坐起來,拿起面前的一柄彎刀,「真貼心,還給我多準備了一把。你走吧。」

    「不,我要看著你,讓死亡永遠印在我的腦子裡,這樣我就不會忘記替你報仇的誓言。」

    多敦再次鄭重地點頭,他已經想盡一切辦法驅逐心中的恐懼,可是當手裡握著結束生命的利器,他仍覺得渾身無力,多說一句話都感到困難。

    他把刀架在脖子上,發現不是很順手,連換幾個姿勢,都不理想,最後將刀抵在腹部,呼吸漸漸粗重。

    「我去鼓動乃杭族把你救出來。」小閼氏突然說道。她高估了自己的堅毅程度,還是沒辦法眼睜睜看著心愛的男子自殺。

    多敦搖搖頭,小閼氏的軟弱反而讓他堅強起來,「絕不能讓乃杭族獲益。」

    他調勻呼吸,剛要動手,又想起一件事,「別讓外族人處置我的屍體。」

    子夜過去,兩名蒙面士兵進來,看著仍呈跪姿但是頭顱低垂的多敦,以及呆呆坐在旁邊的小閼氏,互視一眼,其中一人從地上揀起另一柄刀。

    「出去。」小閼氏頭也不回地說。

    「咳……嗯,對不起,小閼氏,我們……我們……」

    「我自己會把人頭送過去。不用你們。」

    兩名士兵再次互視,好一會才將彎刀放下,恭敬地說:「小王殿下還在主帳裡等著。」說罷退出帳篷,在外面等候。

    小閼氏扶著多敦,將他輕輕放倒在毯子上,拿起地上的另一柄刀。雙手緊握,跪在地上,看著那張熟悉的臉孔,突然發現自己的手在顫抖。

    她沒辦法下手。

    外面的士兵又咳了兩聲,但是沒有開口催促。

    忽然傳來一個很低很低的聲音:「要我幫忙嗎?」

    小閼氏的心劇烈跳動,彎刀險些掉落,倏然回首,看到一名古怪的女人,站在角落裡已經不知多久。

    女人的目光中既有好奇。也有貪婪,好像平躺的屍體是一件可愛的玩具。

    「你是……龍王的人?」小閼氏不由自主也壓低了聲音。

    「我是曉月堂御眾師的人,我叫韓芬,現在是龍王的俘虜,閒人一個。」

    小閼氏沒太聽明白,但她相信這個女人是曉月堂弟子,「龍王讓你來的?」

    「不是。」韓芬走到小閼氏身邊,腳下無聲。「我想看看『賜你自盡』是什麼刑罰。原來就是自殺,太簡單了。你想砍人頭嗎?我可以幫你。」

    小閼氏怒火中燒。「你想幫我……」

    這四個字剛一出口,小閼氏覺得手中一輕,不等她反應過來,多敦的頭顱已經離開身體,正好滾到她膝前。

    韓芬不太滿意地看著自己的傑作,「我不太習慣用這種刀。狹刀會好一點,鋼絲最佳。」

    小閼氏整個人都僵住了。

    外面的士兵催道:「小王殿下還在等。」

    小閼氏扭頭向門口望去,終於從極度驚駭中清醒過來。再轉過頭時,發現那個叫韓芬的曉月堂弟子沒了,兩柄彎刀。一柄插在多敦腹部,一柄留在地上,潔淨光亮,沒沾一滴血跡。

    小閼氏親自捧著多敦的頭顱走向主帳,路上吸引無數的目光。子夜尚未入睡的士兵們站在帳篷門口,靜默無聲,連附近的眾多戰馬似乎也感受到空氣中的凝重氣氛,老老實實地站著,整個過程中沒有發出一聲嘶鳴。

    主帳裡站滿了將領,小閼氏站在門口,高高舉起多敦的頭顱,向所有人展示,雙手和胸前沾滿為。

    燭光明亮,映照得頭顱的五官栩栩如生,只是有一點呆滯。

    帳內比外面還要安靜。

    舒利圖吃了一驚,沒想到小閼氏會發出這麼一招,一時間慌亂不安,竟然不知如何應對。

    小閼氏神色平靜,目光在眾人臉上一一掠過,卻沒有看到龍王。

    「小王殿下。」她說,連聲音也是平靜的,「求您將多敦的屍骨賜給我,我要將他好好安葬。」

    「當然。」舒利圖發現自己的聲音有些軟弱,急忙加以調整,他絕不能當著眾將的面露怯,尤其不能敗給一個女人,「你得到我允許了。小閼氏,帶走多敦的屍骨,給予他符合王子身份的葬禮。多敦不是第一個死去的汗王子孫,也不會是最後一個,但草原會記得他,因為他敗給了新汗王。」

    將領們齊刷刷地跪下,齊聲一遍遍高呼「汗王」,小閼氏也跪下,跟著大家一塊口稱汗王,等聲音漸歇,她說:「多敦臨死遺言,只有小王舒利圖有資格繼位草原之主。」

    這樣,她緩解了全軍將士心中的不安,也消除了舒利圖對自己的敵意。讓她感到害怕的只有一件事:那個韓芬,究竟聽到多少內容,又會向龍王洩露多少。

    汗王的呼聲漸漸傳遍整個營地,上官如側耳傾聽,小聲說:「舒利圖繼位了。」

    顧慎為抱著她翻了個身,對這個消息毫無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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