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飛一再提醒龍翻雲要低調一些,「頭別揚那麼高,腰板別挺那麼直,手別總是想握刀,尤其是眼神,柔和一點,再柔和一點,嗯,勉強吧。」
上官飛的易容技術沒得說,可無論裝化得有多好,龍翻雲大雪山劍客的氣質還是太明顯,那是一種鶴立雞群般的驕傲,好像君王微服私訪。
「龍王都沒這樣。」上官飛小聲嘀咕,他裝的是一名愁眉苦臉的老者,的確很像,一想起自己身處敵境,隨時都有生命危險,臉上的表情自然而然就有了。
但是當他走進一家商號,跟掌櫃談生意時,卻坦然自若,一屋子的生意人,誰也瞧不出這會是獨步王的兒子。
「你們總算回來了,生意停了這麼久,大家都快要喝西北風了。」
上官飛一進商號就大聲嚷嚷,故意吸引所有人注意。
商號是孟氏收購、轉賣貨物的集中地,來往的人非常多,聽到這話都跟著點頭,有人還以為這是孟氏的老主顧,於是主動點頭打招呼,上官飛也熱情地回應,好像遊子回鄉。
掌櫃愣了一下,他管理這間商號十年多了,對這兩位客人可沒多少印象,而且他也不明白「總算回來了」是什麼意思,「呃,我們一直都在,你有一段時間沒來過了吧?」
見這兩位客人衣裳樸素,身後也沒跟著大批貨物,掌櫃沒將他們放在心上,經常有一些騙子,懷裡揣著假珠寶,來這裡虛張聲勢,以為能從孟氏手中蒙出金銀來。
上官飛還以為龍王到來之後孟氏的商號都關張了,沒想到人家一直都在營業,可他反應快,「呵呵,你們在有屁用,龍王一來,大主顧都嚇跑了,就得孟家來人,才能吸引我這種有貨的客人。」
掌櫃越發確信這是一名老騙子,於是攤出一隻手,冷冷地說:「拿出來吧,是古董啊,還是珠寶?天下無雙的美玉就算了,上回那位腿被打折了,現在還拄著枴杖呢。」
掌櫃希望騙子能知難而退,可這位老騙子的膽子顯然很大,不僅沒有退怯,反而鄙視地哼了一聲,隨手從懷裡掏出一隻小木盒,放在桌面上,「用它買你一條腿,值不值?」
掌櫃身後站著兩名打手,聞言就要走上來,掌櫃揮手阻止,此時人多,沒必要多惹是非,對騙子也得區別對待,實在不行,給幾兩銀子打發走也就算了。
當他打開盒蓋時,一下子驚呆了,幾兩銀子?只怕幾萬兩也打發不走這位尊貴的客人,「這……這是……」
「沒錯,這只是樣品。」
掌櫃的奇怪表情已經吸引到某些人的注意,他警覺起來,立刻合上蓋子,猶豫了一會,依依不捨地還給原主,小聲說:「請到裡面談。」
很快,消息就傳開了,說是一位客人要向孟氏出售價值連城的珍寶,最終價格可能高得離譜,關於珍寶具體是什麼,卻沒人說得清,站在掌櫃身後的兩名打手,一遍又一遍地向不同的人發誓,他們只看到異光一閃,根本沒看到木盒裡面的情景。
龍翻雲也沒看到,他都不知道上官飛隨身帶著值錢玩意兒,但能大致猜出實情,龍王率軍從香積之國重返逍遙海時,帶回來不少奇珍異寶,這肯定是其中之一。
上等的香茶,精美的糕點,舒服的座椅,面對這些,上官飛反而矜持起來,慢慢品茗,半天也不提生意的事。
掌櫃繞著圈子打探兩人的底細,上官飛越是冷淡,他越是客氣,最後,他終於明白客人的心意了,自己地位太低,沒資格談這麼大筆的生意,只能幫忙跑腿遞信。
「兩位請稍候,我去請老家的主人。」掌櫃後退著離開房間,他口中的「老家」就是孟氏,只有從小受雇的奴僕,才有資格說這個稱呼。
剩下兩個人,龍翻雲忍不住問:「他去請的是孟明恕吧?」
「誰知道,孟家人口不少,來逍遙海也不只孟二一個人。」
「咱們的任務……」
「嘻嘻,你急什麼,這裡有吃有喝,咱們安心等著就是,一直吃到孟二現身,他家有錢,供應得起。」
孟明恕沒來,掌櫃一個人返回,態度仍然客氣,「有請尊客移步,去更合適的地方談生意。」
上官飛警惕地按住懷裡的寶物,「幹什麼?想引我們到偏僻的地方殺人劫財嗎?告訴你,我帶著好幾十名兄弟,都在城外等著呢。」
掌櫃滿臉堆笑,「孟氏不做那種勾當,尊客儘管放心。」
上官飛當然放心,他對孟氏的瞭解不比孟家人少,這家人對金錢的信奉,與上官家對狹刀的依賴程度是一樣的,能用錢絕不用刀,若用刀就找石堡,這是孟氏多年的傳統。
掌櫃引路,上官飛與龍翻雲從後門離開商號,乘坐馬車前往目的地。
路程不遠,一下車,兩人就認出這是什麼地方。
惠國王宮的後花園,幾個月以前,他們都曾經跟隨龍王來過這裡。
園子裡散佈著不少衛兵,一看就是孟家自己養的刀客,可領頭的人卻是一名身穿標準黑衣的金鵬殺手。
殺手四十來歲,在金鵬堡算是年紀比較大的了,在兩名客人身上掃了一眼,走上來,衝著龍翻雲伸出手,「把刀交出來。」
龍翻雲緊緊握住刀柄,他不想赤手空拳走進任何一間屋子。
「我的保鏢,老是老了一點,身手可沒落下,別吹鬍子瞪眼了,交吧,這是人家的地盤。」上官飛隨口下達命令。
龍翻雲十分不情願地交出彎刀。
殺手接過彎刀,目光仍然盯著龍翻雲,好像隨時都要出手。
進到一間小小的書房,掌櫃去請主人,上官飛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嚇死我了。」
「怎麼?」龍翻雲習慣性地伸手拔刀,結果握了個空。
「剛才那名殺手,姓溫,是石堡……金鵬堡的一名刀主,他認得我,還好咱們易容了。孟二很有面子啊,竟然能讓金鵬堡刀主保護他,看來他是得到老孟的繼承權了。」
一年多以前,孟家的長子遭到暗殺,最大的受益者就是二公子孟明恕。
主人遲遲未到,上官飛總是擔心外面的那名刀主,躲在窗後,偷偷向外張望,「咦,我看到孟二了,這裡果然是他住的地方,他在送人,猥瑣的老頭子,肯定是來借錢的,瞧他的樣子來頭不小,遇到有錢的主兒,這會也卑躬屈膝了,所以說啊,老孟真是糊塗,那麼有錢,辛苦練什麼武功啊。」
上官飛自言自語,龍翻雲倒有一半聽不懂。
「來了來了。」上官飛立刻跑回到座位上,一本正經地端好架勢,又成為騙子似的老滑頭。
孟明恕是帶著溫姓刀主一塊進來的,「世上罕見的珍寶,不露姓名的貴客,好久沒遇到這種事了,不錯不錯。讓二位久等了。」
「不久不久,只要有生意談,請問您是孟家的哪位公子?」
「在下孟明恕。」
「久仰久仰。」
兩人寒暄客套了好一會,你謙我讓,連誰先坐下這個問題都沒決定。
終於,兩人差不多同時落座,談的仍是局勢與天氣,又過了差不多一刻鐘,孟明恕先進入主題,「關先生,是不是可以拿出寶貝讓在下鑒賞鑒賞?」
上官飛自稱姓關,長長地嗯了一聲,只是小口抿茶,沒有做出回答。
孟明恕清楚客人的用意,「關先生是打算兩個人私下談嗎?」
上官飛也清楚主人話中的含義,他身後站著一位高大的保鏢,對方自然也得有刀主保護,在這位認得自己本來面目的刀主面前,上官飛總是心懷忐忑,於是微微扭頭,說:「老范,出去逛逛,這裡景色不錯,沒準能見王后、公主什麼的。」
龍翻雲不想離開,倒不是一心一意想保護上官飛,而是跟龍王樣,打心眼裡不信任這位獨步王之子。
可他現在是「保鏢」,當著外人的面沒有多少選擇,於是低聲應是,走出房間。
孟明恕也向溫刀主做出退下的暗示。
只剩下兩個人,孟明恕臉上的笑容淡下去不少,「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這批貨從哪來的?孟家有錢,但不收來路不明的東西。」
「明得很。」上官飛跟舅氏向來比較親近,這時再也繃不住,換上真正的聲音,笑嘻嘻地問,「舅舅,你真認不出我了?」
聽到「舅舅」兩個字,孟明恕大吃一驚,蹭地站起身,盯著上官飛看了一會,「你、你是……」
「怎麼樣,我的易容術不錯吧?連溫刀主都沒看出破綻。」
孟明恕臉色驟變,三兩步走到窗口,張望了幾眼,轉身說:「你好大膽,敢來這裡。」
「不是我大膽,是龍王逼我來的,我也沒辦法。」
「龍王?」孟明恕臉色更加陰晴不定,他與龍王有過秘密協議,但是自從龍王在璧玉城的勢力遭到清除,他以為協議也就作廢,沒想到龍王還會派人來,「龍王找我做什麼?我們兩個又不認識。」
孟明恕撒謊的跡象太明顯,上官飛並不當場揭穿,只是淡淡地說:「沒什麼,龍王托我給你問聲好,僅此而已。」
「龍王沒說別的?」孟明恕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沒了,我的任務算是完成了,舅舅,你不會把我出賣給溫刀主吧?」
震驚過後,孟明恕顯出一絲迷惑不解,「你還沒聽說吧?」
「聽說什麼?」這多半天的工夫,上官飛與龍翻雲都在等待會見,聽不到外面的消息。
「剛到的消息,龍軍第一戰慘敗,金鵬軍趁勝追擊,估計過不了幾天,龍王就無路可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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