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老頭當然知道上官如的猜疑,所以馬上對自己要傳授的指法加以解釋,「你別誤會,我教你的是點穴定身指,除了讓對方麻痺一兩個時辰,沒別的壞處。」
「我不會認穴位。」
金鵬堡專攻殺人技巧,對其它功法都比較輕視,上官如只認得幾個比較重要的穴位,其它的連名字都叫不全。
木老頭眼睛亮晶晶的,一臉的得意,「這就是定身指的精妙之處,無需認穴太準,只要在胸前旋璣穴五寸之內點中,勁力透入對方體內,自會尋找合適的穴位,令其動彈不得。」
金鵬堡雖然不重視點穴,但是相關知識一點也不缺乏,上官如多少知道一些,像定身指這麼神奇的點穴術可是第一遭聽說,「怎麼可能,你想騙我學殺人的武功吧?」
木老頭睜大眼睛,好像受到了侮辱,「我哪有這麼無恥?何況你現在武功比我高,我騙你殺人,讓你殺心恢復,噗,轉手把我給殺了,我豈不是惹禍上身得不償失?」
上官如還是不怎麼相信,木老頭無可奈何,眼看天就要亮了,說:「只有一個辦法能讓你相信我了,我教你指法,然後站在這裡讓你戳,讓你看看我是不動彈呢,還是死翹翹。」
這倒是可行的一個辦法,「好吧。」上官如勉強說道。
木老頭搖搖頭,小聲嘀咕,「真是再找不到我這麼淒慘的師父了,自願當靶子,還得低聲下氣地懇求。」
「別亂說,你可不是我師父。」
「對對,全是我一廂情願,好姑娘是要當菩薩的,學我的武功也是為了救人……」
木老頭念了一通馬屁經,才將指法內容詳細說給上官如聽,哪裡需要特別注意、什麼地方特別容易弄錯,也都一一講解。
定身指聽上去簡單,法門卻比暗香浮影複雜得多,真氣運轉稍有差池,效果立即全無,反而令施展者門戶大開,落入敵人的掌握。
太陽升起之前,上官如才記住要訣,先是凌空戳指,然後在木老頭胸前試點幾指,結果總是出錯,連疼痛感都沒造成。
天一亮,兩人繼續趕路,木老頭將行囊套在身上,只露出兩隻腳,由上官如牽著,越來越深入沼澤內部。
上官如一邊走一邊練習暗香浮影與定身指,遇到不懂的地方,就向木老頭請教,這一天居然過得極快,眨眼工夫,天又要黑了。
這時,他們遇到一個很重要的難題:乾糧沒有了。
「昨晚那只野豬留下好了。」木老頭肚子餓得咕咕叫,不停地嚥口水,「到處看看,有一隻野豬,就肯定還有第二隻。」
沼澤裡動物不多,「第二隻野豬」遲遲不肯出現,天上倒是偶爾有鳥飛過。
木老頭從行囊裡鑽出來,抬頭望著黯淡的天空,舔著嘴唇,「正常的時候,我用一片樹葉就能射幾隻鳥下來。」
扭頭看見上官如垂首似乎在默想什麼,手指躍躍欲試,木老頭心中暗喜,知道小姑娘被神奇的武功迷住了,可是肚中飢火難耐,於是咳了兩聲打斷,「女菩薩,到殺小生救老生的時候了,找點東西咱們烤著吃,哪怕是老鼠也好啊。」
上官如卻像是沒聽到一樣,眉頭微皺,顯然心中有疑惑難以索解。
木老頭的耐性快要耗光了,有自己這樣一位無所不知的明師在,她還有什麼需要冥思苦想的?伸手去拍上官如的腿,想將她喚醒。
上官如自然而然做出反應,一指戳向木老頭胸前璇璣穴。
木老頭看得清清楚楚,知道這是定身指,對方練得還不到家,自己只需稍微側身就能躲過,可他此時內力衰弱,身不由己,一切都想到了,就是做不到。
木老頭真的像一截木頭似的立在那裡,除了眼珠,全身上下哪都動不了,可是臉越憋越紅。
「呀,我怎麼點中你了?」上官如深感歉意,「對不起,可這也是你要求的。」
木老頭張不開嘴,只能從喉嚨裡擠出聲音,「是,我要求的,給我解穴。」
木老頭傳授的時候是點解穴一塊教的,上官如這一整天練習的卻都是點穴,解穴方法得現學現用,連試十幾次,木老頭的臉都快成醬紫色了,她才誤打誤撞解開定身。
木老頭終於恢復自由身,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喘氣,半天說不出來。
上官如看看自己的手指,「你說定身指不會傷人性命,可是你……」
木老頭臉色稍緩,苦笑道:「好姑娘,你也不想想,剛才你是趁我不備突然襲擊,我一口氣沒運上來,就被封住穴道,自然憋得半死,等我做好準備你再動手,就只是定身,沒有其它害處了。」
「那你準備吧。」
「現在?」
「我才試了一次,好多地方還沒弄懂呢。」
木老頭揉著肚子,「咱們還是先吃飯吧,定身指可定不住胃,一動不動地挨餓更難受。」
「也好。」
意見統一了,一老一少你看著我我看著你,都不明白對方為何站著不動。
「你怎麼不做飯?」兩人同時問道。
「我不會。」兩人再次同時說。
木老頭是威震四方的魔頭,對烹飪這種小事向來不屑一顧。
上官如則是養尊處優的金鵬堡十公子,習慣了飯來張口,在她的想像中,最艱難的江湖生活也不包括自己尋找食物這一項。
「很簡單,隨便找隻鳥獸,殺死,然後拔毛剝皮掏內臟,在火上一烤就成了。」木老頭畢竟江湖經驗多些,大概過程還是瞭解的。
上官如想想都覺得噁心,「我想辦法抓只動物來,剩下的事情你來做。」
「我年紀這麼大,個子這麼小,內功這麼弱……」
木老頭一連擺出數條理由,上官如卻不為所動,「許多人一點武功不會,都能把飯做得很好吃。」
木老頭餓得不行,只好同意,心裡一遍遍告誡自己,要忍,還剩下不到一個月,等功力一恢復,自己就又是天下主宰。
上官如去尋找獵物,木老頭留下,收集木柴生火。
荷女可能就在附近,生火乃是危險之舉,木老頭卻顧不得這些,一想到油滋滋的烤肉,捨命也要吃。
沼澤這麼大,沒準瘋女人追丟了呢,木老頭如此安慰自己,放心大膽地點起一小堆火,苦等上官如。
上官如回來了,看著她手中兩隻比巴掌還小的雀鳥,木老頭傻眼了,「這、這還不夠我一個人塞牙縫的。」
「一人一隻。」上官如也不多做解釋,將獵物扔給木老頭,自己走到遠處,繼續琢磨新學的兩套武功。
剛才捉鳥的時候,她試了試輕功暗香浮影,有不少心得,與定身指乃是絕佳之配,越發覺得合乎己意,連木刀都不想用了。
她在這邊將全副身心都投入到練功中去,早忘了飢餓,另一邊的木老頭卻苦不堪言,怎麼也想不到,收拾兩隻死鳥,竟然比殺人還難。
足足花掉半個時辰,木老頭才將兩隻小鳥拾掇乾淨,急不可耐地架在火上,眼見那鳥褪毛之後越發袖珍,不由得心生獨吞之念,可是又一想,今後還得依仗上官如尋找食物,只得不情願地叫道:「好姑娘,來嘗嘗老頭的手藝吧。」
木老頭太心急了,方法也不得當,兩隻小鳥外面看著熟了,裡面還是生的,他搶先吃了一口,立刻有血水從嘴邊溢出。
上官如頓時食慾全無,「你都吃了吧,我還能忍得住。」
木老頭是個率直的人,可不想因為一時謙讓喪失到手的食物,於是高興地連連點頭,沒幾口就將兩隻半生不熟的烤鳥全都吞到肚子裡。
「還不如人肉的味道好。」木老頭仰面躺在草地上,靠著幻想來壓伏那股仍在燃燒的飢火。
「你吃過人?」上官如驚訝地問道。
「嘿嘿,騙你玩的,天下的美味佳餚那麼多,我幹嘛吃人肉啊?不過蠻荒之地有專門吃人的部落,他們的花樣才多哩……」
「不聽不聽,你別往下說。」上官如急忙止住興致勃勃的木老頭。
「獨步王是個人物啊,老頭唯一佩服唯一忌憚的人就是他了,怎麼會生出你這樣的女兒?說實話,你是不是……」
上官如臉色一寒,「是什麼?」
「你是不是困了?」木老頭及時改換問題,心裡卻想,獨步王能對自己的兒女下毒手,沒準就是因為他們並非親生。
女人啊,木老頭暗生感慨,就連獨步王都管不住自己的女人,還好自己心無所屬,搶別人的就比自己養著要省心,他越想越有道理,盡快恢復功力的願望更迫切了。
這兩個人,一個沒多少江湖經驗,一個不在乎江湖經驗,就讓火堆燃著,各自安睡。
木老頭心裡有底,做了一夜的美夢,無數妖艷的美女環繞身邊,手裡全都托著各式各樣的美食,他吃啊吃啊,總是不飽,最後連美女也一一變成碩大的雞鴨魚肉。
等他醒來的時候,發現果然沒飽,旁邊的火也滅了,在朦朧的夜色中升起裊裊白煙。
透過白煙,他看到縹緲的女人如幻象一般迎面飄來,與夢中的美女倒有幾分相像,只是手中沒有托舉令人垂涎欲滴的美食,而是握著殺生斷命的利劍。
「喂。」木老頭衝著帳篷裡喊了一聲,「好姑娘,送人肉的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