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11-14
丁三坡走在去辦公室的路上就被包家明給堵住了。包家明說:「丁書記,我認為咱們應該開一個緊急黨委會,現在公社大院都被那些擾亂物價行為的社員給堵住了,現在唯一可行的辦法,就是打電話請求縣公安局支援,抓他一批,處理一批,這樣才能夠把局勢扭轉過來。」完了問道:「您覺得怎樣?」
「不怎麼樣。」丁三坡冷冰冰回答。心裡則在冷笑,開黨委會?當我是三歲小孩子麼?黨委會一開,這件事情若是最後導致矛盾激化不可收拾,他這個黨委書記就是第一責任人,挨板子是輕的,弄不好還要紀律處分。
「那你說該怎麼辦,現在同志們都被堵在大院裡出不出去啊。你看,很快就要過年了,難道要咱們黨委會一班人都窩在公社大院迎接春節?」
丁三坡一下子發怒了,指著包家明的鼻子怒道:「你也知道快要過年了?就許你過年,老百姓就不要過年了?」
「你……」
「你什麼你,除了社員違反物價規定擅自賣高價的,非法所得沒收以外,其他錢物一律還給社員。」說完,丁三坡冷冷地說道:「我是黨委書記,一把手,我決定了,你有異議,我可以主持召開緊急書記辦公會。如意見不能統一,那就開黨委會,甚至是全體黨員大會,直到統一思想為止。」
包家明一下子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他可是第一次看見搞一言堂還這麼理直氣壯的。
「還有什麼問題嗎?沒有?那就去執行……出了問題有我負責。」
「當然是你負責,難道你還想讓我替你背黑鍋?」包家明氣呼呼甩手而去,至於去了之後怎麼和底下的幹部解釋,或者抹黑,這些都不在丁三坡的考慮之內。
過不多久,公社大院門口*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歡呼聲。歡呼聲的來源,當然是與包家明向社員宣佈處理意見,即沒收非法所得一項,也就是說,豬後腿瘦肉賣二塊錢一斤,那就沒收掉六毛五,按正常價格一塊三毛五一斤計,而方肉(四四方方的五花肉),物價局已經核定由一塊錢一斤降價到七毛錢一斤,則更要沒收非法所得。可即便如此,正常收入以及其餘部分被沒收掉的豬肉還能拿到手,當然要比全部沒收能夠讓人接受。
有意思的是,此一決定是包家明向廣大被沒收錢物的社員宣佈的,但在這部分社員嘴裡,包家明根本就撈不到一句好話,反倒是並未出面的丁三坡再一次博得一致好評。包家明這叫一個鬱悶啊,聯想到公社的三所學校老師明誇丁三坡、暗罵他包家明,包家明倒是有些後悔,好像最近盡做一些裡外不是人的事。
被發還財物的社員一時還不能走,公社的幹部說法是,丁書記要對社員們進行統一思想教育。光是思想教育,社員們自然沒什麼意見。而丁三坡也沒有說過多的大道理,包家明主持錢物發還之後,丁三坡草草講了幾句,然後就放人走路。
這麼一來,大方向上,天昌公社的處理就沒有過多把柄被人抓,你看,有沒收非法所得,還有思想教育,物質處罰與精神思想兩方面都涉及到了,即使被人捅到上面去,丁三坡的做法也挑不出多大毛病。
不過,丁三坡的講話似乎還沒有完。社員們都走了以後,丁三坡很是嚴肅地對幹部們說道:「都說家庭副業、集市貿易是社會主義集體經濟的必要補充,怎麼說沒收就沒收了呢。以後啊,凡是遇到這樣的事情,社員們犯了什麼錯誤,就以該錯誤的處理方法來處理,這是中央一段時期以來反覆、多次強調的……希望同志們行事的時候多考慮我的意見。」
包家明只覺得愈加氣悶。這幾天,章有根雖說已經從京城回來,可他的人卻一直沒來公社上班,以至於這段時間,包家明總感覺少了主心骨。
這一次的行動就這麼虎頭蛇尾結束。而年關,也越來越近了。
除夕夜,丁三坡發揚風格,由他帶班值班。
實際上,一開始康吉祥排班的時候,丁三坡的名字是出現在年初三那天。只不過,年初三與年初四,碰巧是丁五坡大喜的日子,初三當天搬嫁妝及女方宴請親朋,初四那天就是嬸嬸正式過門成為丁家媳婦了。
因為這個原因,本來打算除夕夜到天昌公社的爺爺奶奶以及小叔,最終也只能打消這個念頭。這一段時間,家裡實在也忙壞了,酒席要用到的八寶飯、甜肉蹄子,這幾天正在一樣一樣的做準備。一份八寶飯,不但需要把糯米煮成飯,還需要把赤豆打成豆沙,此外,香噴噴的豬油是必不可少的,在農村,豬油一般是需要到肉鋪自己買大塊脂肪(農村俗稱冠油)自己熬製,熬好了的豬油再拌在糯米飯裡。這三樣還只是主料,若是算是輔料的話,那就更麻煩了,什麼桂花、大棗,什錦金絲,核桃仁等等。當然,和後世挖空心思拼滿八樣「寶物」不同,這一時期,農村的條件還十分有限,所謂八寶飯,主要還是量力而行,有多少料就用多少,勉強要達到八寶,那就沒意思了。
還有甜肉,四四方方一塊五花肉(即方肉,邊長在十厘米左右),洗淨,沸水裡過一過,濾去血水浮沫,接著把方肉放鍋裡慢慢煮,差不多要煮酥煮爛了,再整塊方肉油鍋裡走油。
八寶飯和甜肉不但在酒席上要用到,還要另送一份給來吃酒席的親朋,作為「回膳」,這個量就太大了。為此,奶奶還和爺爺嘀咕,說他們家外出吃酒席,回膳只送一個八寶飯的也有,偏是死老頭子愛面子,淨窮折騰。爺爺就中氣十足說:「我兒子都已經做公社書記了,這一次請的客人,當官的可是很有一批,你讓我回膳只送一隻八寶飯,不但丟我們丁家的臉,還要連累小三被人戳脊樑骨說難聽的……」
奶奶這次無話可說,不過,這一來,就苦了丁大力。
羅老鍋已去香江探親,立灶台的大師傅就請了別人,是同一個生產隊的李明。不過,李師傅最近一段日子排得滿滿的,要到大年初三當天才能進場擺攤,這麼一來,做八寶飯、走油肉這些活,只能由丁大力擔綱做指揮,還要兼任苦力。
雙眼土灶的火燒得旺旺的,丁大力站在灶台邊上,手裡拿著一根一尺來長的抓鉤,從一邊的鍋裡抓出一塊大大的方肉,然後放到了吃水一半的油鍋,抓鉤抓著的大方肉浸沒到油裡,左手抓著鍋蓋飛快地把鍋子蓋住、以避免燙傷了手。
油鍋裡發出「茲茲」爆響,丁大力用手拍著鍋蓋,很不滿地吐槽說:「我爸已經做公社書記了呀,為什麼我這麼命苦,還要做這些粗重活……」
爺爺奶奶,還有姑姑姑父,以及老媽、外婆等等前來幫忙的親戚,紛紛前來安慰丁大力。爺爺甚至拍胸脯保證,等咱們家力力長大了,爺爺給他張羅娶她個十個八個老婆……
這樣啊……丁大力眼珠子泛白,會不會精盡人亡啊……
事實上,除夕當天,丁大力差不多站了有一個下午,已經處於精盡人亡邊緣。
臨近吃年夜飯當口,外公帶著二舅舅家的小表弟上門來。外公當年跟著他們劉莊大隊一個長輩學過幾天的廚藝,算是有兩手三腳貓的功夫,直到這個時候,丁大力才得以解脫。
年夜飯吃完,丁大力本來還買了許多鞭炮、爆竹,最後卻實在沒這份精力熬夜,草草放了三個二踢腳,八點不到就睡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