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鈞怔几上,心中波濤洶湧,百味雜陳。博陵崔家為當世大戶,歷代人才輩出,尤其精擅商賈之道。有著『博陵崔家怒,天下米糧愁。』之稱,全國各地均有其商舖車隊。
早年時,崔鈞也曾行商多年,可謂世事洞明,人情練達。後來崔鈞棄商,習文學武,憑自己本事,做過虎賁中郎將、西河太守。十八路諸侯討伐董卓之時,崔鈞為袁紹四處奔走,籌集糧草,守禦後方。那時的崔鈞,少年意氣,揮斥方遒,登高望遠,蕩胸生雲,自有股青雲之志。
只是後來崔鈞度袁紹終非成大事者,心灰意冷之下,退隱山林,寄情杜康。來到荊州之後,與徐庶、石韜、孟建、龐統、諸葛亮交成密友,作詩賦詞、飲酒作樂,倒也優哉游哉。
今日崔鈞本以為憑自己多年的修心養性,早已將自己頭上的稜角打光磨平,卻不料,肖七的一番質樸率直說辭又狠狠勾起自己胸中那浩然之氣。
眾人見崔鈞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青一陣,胸膛劇烈起伏,雙手按桌上,指節發白,桌子也吱吱作響,碗中白酒都欲蕩了出去。想是肖七說辭,已深深打動了他。
孟建道:「州平兄,你我眾人,為了天下蒼生,不應該老死山林。這位小兄弟說得好,走去這方寸茅廬,到外面做番事業去。」
石韜雙手一擊,大聲唱道:「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亦余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石韜邊唱邊拿筷擊碗,唱到後來,性站了起來,興奮地說:「州平兄,莫再猶豫了,快下決心吧,反正我是決定了,一定要離開這安樂之地,到外面去為百姓謀福祉。」
聽眾人輪番相勸,崔鈞臉色漸趨平靜,猛拍一下桌子,桌上碗筷都跳了起來。嚇得灶旁打盹的店小二一個激靈,睜開迷糊的雙眼,還未站起就四處張望,大聲問道:「什麼事?什麼事?」
崔鈞哈哈長笑,道:「小二哥,今後你這店中又少了幾位酒客,你也可以多多休息了。」
店小二這家酒店工作已是多年,從未見崔鈞如此激動、興奮。今日見崔鈞這樣,不由心下嘀咕,「這崔老頭怕是酒喝多拉,怎麼突然舉止像個小孩?可放以前,就算崔老頭喝得醉,他也是醉得斯文,多輕輕胡言兩句罷了。」店小二搖了搖頭,「想不明白,性再次打盹,莫去理他,反正他們人是熟客,錢財明白。」
肖七舉起酒碗,敬至桌子當中,喜氣洋洋道:「恭喜恭喜,恭喜崔先生打破心魔。不下這裡借花獻佛,先替天下蒼生,敬諸公一碗薄酒。」
眾人仰頭喝碗中白酒,不待肖七勸說,孟建率先道:「州平兄,亂世之中,非但君擇臣,臣亦擇君。既然州平兄打定主意,要去外面闖番事業,那麼我想問你,州平兄準備去協助那方?」
崔鈞、石韜一聞孟建此話,不由將目光齊刷刷對準肖七。這四道目光,只望得肖七,心中猶如吃了三萬七千個人參果一般,舒暢熨帖。
趁熱打鐵,肖七連忙又將先前的邀請再說一遍,道:「三位先生,我是十二分的真心,敬請各位能給我家主公出力獻策。」
聽到肖七此邀請,孟公威斗大的頭顱搖得像棒縋一樣。抓起一把花生米,扔到嘴裡,三下五去二,嚼爛吞掉,又喝了口小酒,孟建方才說道:「肖將軍,恕某直言,劉皇叔雖然潛力大,可底子太薄。四方諸侯,某看好的,還是曹公。」
肖七萬料不到孟建竟然直率如此,怔了一怔,肖七強自笑道:「孟先生,不知你看好曹操哪一方面?」
孟建直視肖七雙眼,緩緩說道:「曹公雄才大略,神武明哲,知人善察,唯才是舉,決機趁勝,變法如神,實乃當世人傑也。」
孟建所說,正是曹操自起兵以來,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實際情況。
肖七心中斟酌詞語,迎著孟建目光,回擊道:「曹操用兵,彷彿孫吳,這點是不錯。但曹操奸猾,『寧可我負天下人,未可天下人負我。』這一點,孟先生應該也曾聽說。狹天子令諸侯以來,曹操專權肆橫,欺凌君父。我等身為漢家子民,對這樣的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孟先生,小子可曾說對?」
孟建性道:「這等大道理,於我等山野草民,原也不太放心中。我只知道『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民為重,社稷次之,君為輕。』止戈為武,為了天下早日太平,黎民百姓早日安居樂業,不再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我倒希望,曹公能早日平定天下,還江山一個融洽世界。」
孟建的話對肖七這個穿越而來的人來說,君君臣臣也是沒太大印象。但孟建所說,石韜、崔鈞也無太大波動,就讓肖七驚訝了,可以想像,三人一起時,這種話不知說了多少。看來,對這三人,想用忠君思想來說服,那是沒太大作用的。
肖七坐直身子,深吸一口長氣,又道:「三位先生,退一萬步講,曹操即使取得天下權柄,但以他為人,黎民百姓想要混口飯吃,也是極不容易。」
崔鈞對這點,極為敏感,接過話頭就問:「肖將軍,你有何根據?」
肖七見其上鉤,臉色不由舒緩地說:「君主對臣民好不好?看其賦稅,能看出。曹操吞兵渭田,,十抽其五,對百姓,也是無以復加,十抽其三。看看他統治的中原腹地,百姓流離失所者多,食不果腹者多,衣不蔽體者多。這樣的人即使得登大寶,百姓也沒好日子過。三位先生,還不如追隨我家主公,劉皇叔仁義佈於天下,汝南、宛城、南陽三地,哪一塊地盤?百姓的賦稅不是十抽其一。」
孟建聽了,思一陣方道:「劉皇叔仁則仁義,但若以玄德公現的實力,想要抗衡曹公,無異螳螂擋車,以卵擊石。」
肖七道:「官渡、倉亭二戰,曹操以至若勝至強,不下也深感佩服。但軍旅之事,兵無常勢,勝敗無常。得人者昌,失人者亡,今年以前,劉皇叔還無立錐之地,但得元直先生指點後,一敗曹操於汝南,再敗曹軍於宛城。誰勝誰負?還難說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