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武說:「木森,你昨晚怎麼走了?」
林木森敏感自己臉色不好,掩飾說:「城裡有事。」
徐武說:「向**保證!木森,如果你在,事情不會發生。」
錢紅英說:「不是有人報信,事情鬧得還大!」
「什麼有人,就是楊慧麗報的信。」金德江仍為昨晚的事沒鬧出名堂而不解氣,說,「楊慧麗不是個東西!大隊基幹民兵排撤了,她小毛回到生產隊,就認為蔡家沒勢力,胳膊肘朝外拐!」
林木森忙說:「德江,慧麗去報信是對的;要不打傷了人,事情更複雜。」
朱麗雯說:「我也是這樣想。現在蔡家滸要『停屍不葬』;沈記、王主任他們連夜都到了錢北,木森,我們怕找我們去作證,左右都不好說,幾個人碰了頭,就進城來了。」
林木森的感到腦袋大了。逃了和尚走不了廟,他預感事情來了;剛點燃煙,王大明站在門口,不等他開口,林木森便說:
「裁員的名單定好了嗎?」
王大明的腦袋也轉得快,隨即回答:
「名單擬好了,小老大,張隊長請你審定。」
林木森對「知青」們說:「你們坐,我去一下,頂多一個小時。」
林木森說著出門去,繞過竹林,王大明就急不可待地說:
「小老大』,你們怎麼把電話線拔了?沈記、王主任昨晚就到了錢北,聽說你去了公社,馬上讓人找。又朝城裡打電話,就是打不通,今天一早就讓我進城來……」
林木森說:「你怎麼說的?沈記、王主任問你時,你說我幹什麼去了?」
王大明說:「我說『東方廠』要我們裁人,你可能去約他們見面了。」
林木森舒了一口氣;又問:「還說了什麼?」
王大明說:「沒說什麼……小老大,徐武他們怎麼都進城了?」
林木森支吾道:「可能想進城來作臨時工。」
王大明說:「這時候?『東方廠』正要我們裁人,他們來的也太不是時候了!」
林木森說:「就是。錢北現在怎麼樣?蔡家滸提了些什麼條件?」
王大明說:「蔡家滸要田家圩先刨祖墳;說先把田樹勳爺爺的墳平了,再給蔡支『出殯』。」
林木森笑了,心想,出這個主意的人真厲害!又問:「讓你回去嗎?」
王大明說:「沒有。小老大,王主任說,『林木森要學習;你不在城裡替他分擔些事?回來拜祭過了,趕緊回工地。』說讓我帶個信,要你今天上午給錢北打個電話。」
林木森邁進辦公室,張大發就說:「小老大,沈記剛放下電話;我說大明叫你去了,原說是等你,好像聽見是縣委的王新宇、王部長來了,沈記說,讓你來了不要走,等他的電話,就把電話掛斷了。」
三個人走不開,只得抽煙、喝茶,等電話。
王大明問:「小老大,你們怎麼先走了?」
張大發「嘿嘿」一笑,說:「我們卡指一算,知道會出事,就走了。」
王大明還是沒想明白,又問:「你們怎麼知道會出事?」
林木森怕張大發扯出劉水根,便說:「大明,我們怎麼知道會出事?只是覺得心裡空得很,你忘了,其實是蔡支知道會出事,不讓我們去錢北的。」
三個人想到「鬼擋牆」,心裡不由一顫。話出口,林木森後悔了,好不容易忘了這茬,怎麼自己挑起來?想想心裡愧疚,蔡支「身沒聲名在,多應萬古傳。」應該想辦法讓蔡支「入土為安」才是。葬在哪裡既不影響「運動」又不辱蔡支的英魂?
林木森想到一處地方——蘆花漾,隨之心裡一個寒噤。陸孫福怕真是個半仙,他的「讖語」真神奇!原來「聲透麻石街,聽濤伴蘆眠」,暗示蔡阿毛要為錢北街操勞而「失聲」,鬼使神差地將葬在蘆花漾,既然「聽濤伴蘆眠」是命所注定,也就入土為安、節衰順變了。情緒穩定下來,林木森倒還真盼著電話了。電話鈴響了,這回是王宏銘打來的。
「木森嗎?錢北的事王大明向你說清楚沒有?木森,現在縣革委要求平息事態,你是錢北的『知青』,應該比較瞭解情況;談談你的法。」
林木森馬上說:「入土為安。王主任,找塊不違反『運動』的地方,讓蔡家滸的人把蔡支入土為安;只要蔡家滸平息了,事情也就好善後了。」
王宏銘沉吟片刻,問:「入土為安?哦,入土為安。木森,錢北有合適的地方嗎?」
林木森說:「蘆花漾。王主任,哪裡原是塊沼澤地,疏通龍溪河的淤泥堆積成了地;現在收歸了大隊,大隊在哪裡辦了養雞場。王主任,哪裡臨近龍溪河,有片蘆蕩,全是些土丘。」
「土丘?土丘……」王宏銘沉吟幾聲,說,「好,『月色更添春色好,蘆風似勝竹風幽。』好,好!」
林木森聽王宏銘呤唐朝詩人賈至的詩,也笑了,回應了唐朝詩人岑參的一句詩,說:「桑葉隱村戶,蘆花映釣船。」
王宏銘說:「『東方廠』的事,預料之中;木森,盡量爆兩手捏肉,口袋空空的日子真不好過……辛苦你了!」
林木森頭一次聽到王宏銘與他這樣說話,像朋友,像兄弟,無遮無掩;來真的是「自己人」了。張大發和王大明聽林木森與王宏銘在電話裡對詩,很是奇怪,見他面帶笑容猜出了大慨。果然,林木森對他們說:
「和肖記、蔣主任聯繫一下,請他們吃餐飯吧!」
張大發說:「小老大,我聯繫過了,肖記和方記去省裡開會去了,要星期二才能回。蔣主任挺爽快,說在飯店裡吃飯太拘束,不如食堂痛快;他已讓食堂準備了些菜,我說魚算我的,就讓人去隊裡取魚去了。對了,小老大,你那些朋友中午怎麼辦?」
林木森說:「肖記不在,正好我就不參加了。大發哥,你們忙你們的;我請他們去『大三元』。」
張大發說:「哪讓大明一起去;你們都是錢北的,能說到一塊。」
林木森知道張大發是要王大明去付錢,忙說:
「不要了。說實話,『知青』之間有些話你們會不中聽,要不我怎麼帶他們出去吃?」
張大發見王大明朝他使眼色,搔搔頭,說:
「那好!小老大,說實話,我也不知道**怎麼讓你們來農村受什麼貧下中農的再教育?就說我們大隊幾個『知青』,我們靠下河打魚為生。『知青』使不好船,撒不好;男的還可去守籪,女的怎麼辦?讓她們去『鉤船』,下了一半要回轉,說是、是什麼『小解』;小臉蹩得通紅,社員還當她們是病了。趕緊回轉,到了岸,娘的,原來是要撒尿!小老大,岸上女人重大腿,六月裡都裹得嚴嚴實實地,船上女人整天和水打交道,吃喝拉撒,生兒育女,全在船上。別說大腿,就是露露*股又怎樣?拉屎放屁,天經地義,誰不撒尿,船上女人撒尿,往後梢一蹲,圍裙遮擋一下;可『女知青』她們要到船頭去,說船晃、後梢蹲不穩。實際是後梢有人,小老大,一條船才多長,後梢有人,你白嫩嫩的*股到船頭就不被人見了?船上有規矩,連男人都不敢在船頭撒尿,結果沒有船願意讓她們去。張家滸不養蠶,全大隊就五六十畝田,三十來戶靠著生活。我就讓她們學習織,『女知青』手巧,倒是一教就會。只是舊每條船上自己補,新,一年也就那麼幾張;可她們還不好好織,在上跨來跨去。社員們說女人不能跨魚,她們還一張『鴨子嘴』,說起來一套套的。也真***邪!『女知青』織的這張就是打不上魚。社員們不幹了,死活不用她們織的。結果她們沒事作,就沒有工分,連買口糧的錢都得向家裡要;現在好了,小老大,我上次回去,水旺讓我娘子領著女知青作菱藕池。林主任,村裡女人們可神氣了,都說是你讓她們『翻身』了!」
林木森回到「宿舍」,屋裡就朱麗雯一個人趴在桌子上打瞌睡。聽見腳步聲,她懶懶地半張半閉望眼林木森,說:
「木森,是叫你回錢北嗎?」
「沒有。」林木森說,「麗雯,這麼累,怎麼不到床上睡?」
「這是我的床嗎?你難道不知道,我決不與其他女人共用一張床的!」朱麗雯瞥見林木森的嘴角顫慄了幾下,感到自己的話有些重;坐起身,解嘲地一笑,說,「對不起!我有些放肆了……」
林木森說:「麗雯,我……你千萬別誤會,丁慧麗是因為我留她工作,所以……」
朱麗雯說:「所以她就悉心服伺你;對不對?這倒是應該的。女人永遠是弱者,她們總是習慣地躲藏在男人的庇護之下;有時明知靠不住,仍然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抓根蘆筍,還認為是攀附在一棵參天大樹上。」
林木森的臉漲得通紅,很是窘困,甚至都有些惱羞成怒。
其實,朱麗雯的話是出自內心的感慨;她已和李忠良發生了關係,說不上是誰主動,這天,蔡小毛他們還在醫院,招待所裡就他倆……
陪蔡阿毛到杭州,儘管父母都表現得多麼地熱忱,朱麗雯發現溫馨的家已不存在。父親嗜酒成性,寄托在酒精的麻醉中重溫大紅大紫的「輝煌」;母親惶恐不安,整天香煙不離手,生怕一覺醒來又被「趕」回醫務室去打掃廁所。朱麗雯茫然無助,她很悲創,林木森的愛已不存在,被趙洪權奸辱後,朱麗雯感到週身骯髒,感到對不起林木森;她竭力躲避他,雖然沒有**接觸,心裡卻總感到有林木森的愛存在。發現林木森和沈梅英的私情,特別是沈林(她終於明白孩子為什麼叫沈林)的生世摧毀了她所有賴以庇護的屏障。
冰冷的心需要呵護,哪怕只是一支燭光……在李忠良進入身體時,朱麗雯恐慌了,她企圖反抗,但很快她放棄了,女人需要**的滋潤。朱麗雯知道,她和李忠良釀就了一顆苦果,這又怎麼樣?林木森是個又紅又甜的果子,可爛了心;徐劍峰是個艷麗奪目的果子,卻是酸澀的;趙洪權的果子,是奇醜兇惡而劇毒的……我需要保護!我需要愛,為什麼世上那些俗不可耐的道學理學先生非要給我們頭上加那末多的緊箍咒和清規戒律呢?她在李忠良身下放肆扭動,大聲呻吟……朱麗雯力圖得到歡快,但她深深感到整個心身都在下墜,下面是萬劫不復的深淵……
「你、你別多心,木森,我不是說你……」朱麗雯似乎為了證實這點,她睡在了床上,舒適地伸直了身體,笑了笑,說,「這幾天,真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