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天康一家人出門時,金娥的臉色象臘月的冰霜。林木森拖著大牛在裡屋說話,對李阿三挽留薛天康的話,像是沒聽見。連李金鳳也只顧著逗林林玩,話都沒有一句。
李阿三感到很失面子;「狼崽子」對朋友比親戚強!大牛再好,天康畢竟是我女婿!金鳳,金鳳也這樣……「狼崽子」還把金鳳帶壞了!
李阿三把旱煙竿敲得「啪啪」響,可連徐貞女都沒有「反應」;李阿三想到薛天康進城的事還得「狼崽子」發話,忍了!
徐貞女知道金鳳的心事,她更怕林木森知道姨媽送的毛線被金娥拿走了。依林木森的性格,「捋順毛什麼都捨得,冒犯了一根針比鐵耙柄還粗」;今天金鳳是「關鍵」,金鳳因毛衣賭氣不留姐夫一家,她不敢招惹姑奶奶!
大牛很尷尬,也要走,硬被林木森、徐貞女拖住;肉是大牛送的,吃餐飯理所當然!
飯桌上菜很豐盛,有魚有肉,話卻沒有幾句。李阿三感到沒趣,埋頭喝了半碗「黃酒」,扒了大半碗飯;鼻子裡哼了聲,飯後煙也不抽,走了。
林木森卻舒了口氣,同大牛說笑起來。沈梅英餵了兒子,把沈林安頓在小床上睡覺;上桌吃飯,有說有笑地。
見沈梅英自顧自地上桌吃飯,李金鳳說:「梅英姐,怎麼讓林林一個人睡?」
沈梅英說:「金鳳妹妹,沒事的。林林可乖了;吃飽了,至少會睡二個小時。」
李金鳳還是不放心,端著飯守在裡屋。沈梅英笑著說:
「乾媽比親媽還操心!行,金鳳妹妹,今後我有什麼事,把林林交給你,我就放心了!」
李金鳳笑著說:「林林跟我親!」
沈梅英說:「這倒是。林林認生,不肯別人抱;連躍龍的人抱,他都哭。就你抱著,他不哭不鬧。」
說說笑笑,沈梅英剛吃了一碗飯,林林哭了。進去一看,李金鳳拿著林林的鞋子坐在一邊發呆。
「金鳳妹妹,你脫他的鞋子幹什麼?」沈梅英有些慌亂。
李金鳳說:「梅英姐,是他自己蹬脫的。」
「我知道,你怕林林拉尿在小床上。」沈梅英掩飾地一笑,恨恨地說,「金鳳妹妹,我就讓他拉;讓你們今晚不好睡!」
「你……」沈梅英的玩笑話裡有「刺」;李金鳳有些反感。礙著林木森和大牛在,李金鳳淡淡地說,「讓我來抱;梅英姐,你去吃飯吧。」
沈梅英說:「算了。林林醒了,我抱他回去;天黑,怕他嚇著。」
徐貞女見大牛正喝在興頭,不想起身;又怕沈梅英不高興,忙說:
「金鳳,我們送林林回去。木森姨媽給小盈買了塊布,正好去濱裡一趟。」
沈梅英似乎也顧及男人的面子,只說聲「早點回」,就同她們走了。人一出門,大牛把碗裡的酒一口喝了,說:
「兄弟,現在就剩我們倆兄弟了。哥哥有些心裡話想同你說!」
「你說。」林木森見他神色怪異,有些緊張。
大牛說:「兄弟,哥哥娶錯人了!兄弟,別看哥長得粗,人又戇,哥也風流過。真的!不瞞兄弟,哥十七歲就有個相好,是隔壁家的大女兒。她就像金鳳,掏出心來對哥好!真的!不瞞兄弟,她還給哥摸了**,她的**可真的好看!像只藍花菜碗,軟軟地、暖暖地。兄弟,哥家裡窮,眼巴巴地看著她出了門。她出門哪天,哭得可凶了,我知道,她放不下我。後來,有人讓哥娶英花,兄弟,知道英花嗎?」
林木森作夢也沒料到大牛和英花之間會有故事,不由有些興趣了。說:
「大牛,是龍溪『五朵金花』的『稻花娘子』嗎?」
大牛說:「就是『稻花娘子』。兄弟,不相信?」
林木森說:「英花和蓮花姐她們是姐妹,應該比你年齡大!」
大牛說:「大什麼?兄弟是糊塗了!哥屬豬,比兄弟大五歲,怎麼會比英花年齡小。都說,『蠶花娘子』的皮膚、『荷花娘子』的毛;『蓮蓬娘子』的*房、『紅菱娘子』的騷包;『龍溪金花』誰最美?『禾花娘子』的屁股圓又翹。英花長得漂亮,英花的屁股真的又圓又大,翹翹的,走起路來屁股有幾分顫動,看著心裡癢癢的。英花的男人死了,說是還拖著個孩子,別說躍龍,周圍十村九圩的人都想著她。隔壁家的嬸子來說,我姆媽不肯,大隊革委會裡五六個人,天天泡在英花家裡,村裡說什麼的都有。七月十五的晚上,我給阿爸『燒包』。在躍龍湖見到了英花,她給男人『燒包』,坐在湖邊哭。兄弟,英花哭得可悲了,我聽了心都在顫。我過去勸他,我們說了一會話,英花說我是好人,知道我姆媽不肯,說她沒這份福!我說你有,你等著。英花信了,問我要等多久?我說就等到鬼門關了。兄弟,我怎麼也得等英花男人的魂回陰府才行不是?英花說,好,我等!結果她沒等,第二天,英花不見了。過了幾天,在躍龍湖發現了,她淹死了。村裡說是她男人的魂把她召去了。兄弟,我傻了好一陣。」
林木森不由深深地歎了一口氣。說:「姻緣天注定……」
大牛說:「就是。後來,哥相中了雲嬌,大豐又不肯。鬧得大家都指責我,我從公社回去,連門都不敢出。我姑找了張主任,讓我去了鐵路工地。兄弟,我對不起你,可我真的沒臉回躍龍……」
林木森說:「大牛,過去的事,提這幹什麼?」
大牛說:「好,不提。從鐵路回轉,天上掉塊餡餅,一下砸在我頭上。有人來作媒,憑梅英的條件,十個大牛都夠不上。喝酒。兄弟,我真的一點也不知道,她與你相好;你關在繭站,你們散了。來,喝。陰錯陽差,兄弟,哥在鐵路上撬了你的『飯碗』,回來又娶了你的女人……」
林木森說:「大牛,什麼話?我說了,姻緣天注定。我不有金鳳嗎?」
大牛說:「兄弟有金鳳,金鳳是掏出心來對兄弟好,兄弟有福!兄弟,梅英看不起哥哥!嫌我粗俗沒文化,連話都不會說;懷了林林,就和我分床。先是保兒子,後來『坐月子』;現在把兒子放在中間,我一碰梅英,林林就哭。真他媽的邪火!」
林木森說:「梅英是疼兒子!還有,肯定是你的動靜太大……」
林木森想到在「紅旗旅社」,那般激情,林林不哭不鬧……血濃於水!
大牛說:「嘿嘿。喝酒。疼兒子只是一方面……有個秘密,兄弟,家裡還有別人嗎?」
林木森說:「是秘密就不要說。」
大牛說:「不!這個秘密,我只告訴兄弟你;梅英還想著你!真的,兄弟,她總在繡房裡繡兔子。我清楚,你倆都屬兔;一繡就半宿,有時林林醒了都沒聽見。兄弟,她是在想你!」
「大牛!」林木森手一顫,忙把酒碗放在桌上,故作鎮靜,說,「你這樣說;那好,我今後再也不見梅英了!」
大牛說:「不!兄弟,要見,要見;哥求你,多與她見面!兄弟,每次梅英與你見面說說話,回轉對我也有說有笑。我大牛是笨,可我不傻。她掛著你,和你說會話,心就放寬了。喝酒。兄弟,上周梅英從城裡回來,就搬上樓來睡了。說你請她吃『點心』,還勸她對我好……這是命!兄弟,命中只有八合米,走盡天下難滿升。這是命!不服不行。哥得服,梅英得服,兄弟也得服!不服不行。哥知道兄弟是好人,知書達理,重情有義;象關羽關老爺,像武松武二爺一樣!兄弟,喝酒。」
林木森惶惑了。憨厚漢子心裡明,他一時弄不清大牛到底想說什麼?他心裡卻敏感到了大牛在說什麼!
大牛說:「兄弟,哥有了兒子,阿爸對我好,家境也富裕……哥很滿足;真的,我姆媽說,我過得比解放前的地主還舒服。兄弟有福!金鳳是掏出心來對兄弟好;過段日子,你同金鳳結了婚,有了兒子,梅英也會安穩下來,就會和我好好地過日子了……來,兄弟,哥敬兄弟一杯;拜託兄弟多開導梅英幾句。」
林木森說:「大牛哥,兄弟謝謝你的……信任。干!」
大牛說:「干!兄弟,話說了,酒喝了,哥回去了。喝多了回去,她又會數落我了。」
大牛走了。林木森呆呆地坐在桌邊抽煙;一支接一支,口乾舌燥,嘴巴發麻苦澀。他的心比嘴還麻還澀還苦;林木森清楚,大牛已知道梅英和他的關係。不然不會用「關公千里送皇嫂」「武松拒辭潘金蓮」作比喻。
自以為精明能幹的林木森被二個戇頭給擊敗了。一個是王建華,為了替王宏銘弄「太湖百合」,被王建華嘲弄是「漿糊腦袋」;另一個是大牛,自己的不檢點,反被他讚譽為關公、武松……
人在作,天在看;人也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