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記住哦!
家裡有好菜,徐貞女讓李金鳳叫薛天康、金娥帶兩個孩子來吃中飯——/——/林木森想起李金鳳上次說,舅舅怪他待薛天康沒有對王建華一半好。就很客氣地招呼他們。飯桌成了兩個孩子的天下;李阿三煞有興致地望著孩子,不停地把菜夾到他們的碗裡。
薛天康給李阿三、林木森斟酒;林木森搖搖手,說還沒恢復過來。
薛天康問:「木森,繭站作事辛苦嗎?」
林木森說:「還好。」
金娥說:「木森,姆媽說你回來,倒在床上就睡,像三天沒睡覺。弄得金鳳哭得心都碎了。」
李金鳳一聽,眼眶又紅了。林木森笑笑,他吃早飯不久,扒了半碗飯,便放碗離開。
「木森,等一下。」李阿三叫住他,說,「有件事和你商量一下。」
林木森站住,點燃一支煙。他見舅舅皺了眉結,知道是怪他沒有遞煙給他和薛天康;想掏煙,想到昨晚舅舅的話,又住了手,問:「什麼事?」
李阿三問:「紅旗繭站收完繭了,留守的人安排好了沒有?」
林木森說:「不知道。」
李阿三問:「你不是繭站的領導嗎,這些事怎麼會不知道?」
林木森說:「我又不是繭站的人,只是臨時去幫忙的;這些人事安排我怎麼會知道。」
「不行!」李阿三把酒碗一放,說,「你下午去繭站。今年紅旗繭站靠你得了全縣的第一名!怎麼?幹活就想到你,有什麼事就不同你商量了。」
林木森覺得奇怪,紅旗繭站的留守人員為什麼要與我商量。
金娥見林木森木訥,忙說:「阿爸,木森老實,人家有心機;故意給他一些菜,讓他先回家,怎麼怪他哩!」
林木森有些煩,說:「是我想家了,自己要回來休息的。」
李金鳳一聽,臉漲得通紅。金娥「啊」了一聲,又說:「木森,我們想請你幫幫忙!」
徐貞女接口說:「木森,跟蔡站長說說,讓天康去繭站作事。」
林木森說:「去繭站作什麼?春繭收完了,收夏繭還要三個多月時間呢!」
「不是去收繭,讓天康去作保管員。」李阿三一揮手,理直氣壯地說,「你去繭站,我們都不知道。現在收完繭了,繭站要人值班。我問過丁小六,他說留守的人還沒安排。還說,只要有你一句話,蔡站長一定會同意!」
金娥說:「對,對。木森,你同蔡站長說說,原來就是天康他阿爸作保管,子承父業嘛!」
好一個子承父業!你不是「這一世窮得討飯,也不會求林主任」?林木森迴避屋內殷切的目光,他淡淡一笑,正要開口,李金鳳端杯茶遞過來。金鳳的眼中充滿了勸慰,她在懇求他不要氣惱。林木森掏出煙來,略怔,遞給舅舅和薛天康各一支;把煙朝大姆指甲上一頓,將煙頭接上,又淡淡一笑,說:
「繭站的保管員,平日裡又不能回家,有什麼好?」
「木森,不有你在公社裡,如果辛苦,讓天康作上二三年再換個地方不就行了!」金娥笑瞇瞇地說,「繭站保管是舀公社工分,每天有三角錢補貼;不收繭時,白天又沒什麼事,你是公社領導沒有空,家裡兩邊的自留地他都顧得上。就是晚上不能回家,繭站又不遠,慢慢走也只有一刻鐘的路;大不了我辛苦點。日子長了,每年的春、夏兩季蠶,我去繭站燒飯去。我也去舀『非包工分』去,也去領領生活補貼……」
金娥咯咯地笑,林木森聽著很不舒服。他問薛天康:
「你真的很想去?」
薛天康說:「現在大隊『植保員』也有人了,又有了小毛、伯林他們,大隊裡的人都滿了。木森,家裡兩個孩子都要唸書了,有一點『活錢』,家裡日子好過一些。」
這倒是實情,可人事安排太敏感,林木森真的不想為了他捲入無端的是非之中。林木森推辭道:
「這事……天康哥,可惜我只是個空頭主任。舅媽去找宏銘哥,有他的一句話,准行!」
徐貞女說:「我找過好幾次。去年、前年都找過;宏銘說,具體的人、人什麼,對,人事安排是由下面推薦報上來的。去年搞『農田規劃』,我也找過他,宏銘答應想辦法,後來說沈書記點名要你,同一個大隊抽調兩人不合適……」
金娥笑瞇瞇地說:「木森,我去問過伯林他們,所有人都說,蔡阿田特別器重你。既然人事安排是由下面推薦報上去的,不就是你去說句話。木森,難道自家人還不如『過房親』?」
林木森的嘴角不由痙攣了;真是不打自招!他想厲聲回絕,心裡一翻想,薛天康呀薛天康,你沒得罪我;怪只怪你有個好阿爸、有個好兄弟、還有個好娘子、加上袒護你的岳父母,我只能保證不傷害你!我也學學你們。他笑了笑,說:
「天康哥,你們也都看到的,我說是一個『農規辦』主任,可除了在龍溪繭站擠了間辦公室,手下連一個兵都沒有。空頭主任一個!我的職權與蠶桑又不搭邊,繭站的事不知插不插得上嘴。丁師傅、李伯林他們是看你們去問,是故意在抬舉我,紅旗繭站的『老人』有十三四個,誰都比我和蔡站長的關係好;我只能去試試,不過,你們千萬別抱希望。如果好解決,舅媽的面子還不大?宏銘哥早解決了。是不是?還有,這個『子承父業』的話提不出口。金娥姐,你公公只是『勞教』六個月,說聲就回來了,你讓天康哥去頂位置,他回來了幹什麼?」
一屋的人愣住了。屋裡氣氛頓時不協調了,飯桌上的人默默地吃著飯;除了李金鳳,大家還是認定是林木森不肯幫忙。
徐貞女偷偷望望林木森,低下頭,撇了撇嘴。徐貞女知道事情無望,她從妹妹口中探得宏銘不肯幫忙是當年薛長笀太狂妄,當著宏銘的面,一句「由來富貴三更夢,何必楚楚苦用心。不是每隻雞仔都能打鳴啼晨的。」傷了宏銘的心,害得天康一直吃癟。當年因薛長笀污告,宏銘親自來錢北抓了林木森,一直被人暗地笑話。現在薛長笀「吃牢飯」,宏銘肯定更不會幫忙。
林木森明知這些,卻把話全推給宏銘,由此看來,林木森嘴上不說,心裡對薛家的記恨很深!當路莫栽荊棘樹,它年免掛子孫衣。薛長笀、薛天健這父子怕和林木森前世有殺父之仇?還有金娥這張惹事的嘴!
李阿三表面上不哼不哈地,心裡卻有了主意。他暗自發笑,林木森是自作聰明,你不去我去。上龍溪我矮夠不上,和蔡阿田我還能說上話。哼,老子這回辦成了,也不會領你的情,念你的好!還有,戇頭越來越狂,得找個人帶幾句話,敲打敲打他!
金娥什麼也不想,恨得牙齒發癢。林木森,狗屁的文化人!一個上門女婿還真以為出息了!不知大小的東西,金鳳就是個見不得男人的貨。總有一天會清這一筆筆的帳。
薛天康知道沒希望了,林木森的搪塞話是在哄鬼,阿爸因奸宿喬巧,騙取證據,「勞教」六個月。一聲「勞教」,連黨籍都丟了,還會回紅旗繭站?只是薛天康感到很冤,被自己的阿爸、兄弟給害苦了。
林木森坐在一邊很不自在,好在李新華來了,對林木森說:
「建華讓我捎個信,要你去趟收購站。」
說聲出門,林木森才發現沒衣服可換。李金鳳從曬衣繩上取下件白襯衣,府綢料幹得快,褲子是卡其布,還是濕的。李金鳳歎了口氣,說:
「扯了三床被裡布,家裡連存的布票都用了。你就三條外褲,還有一條都破了,怎麼夠?」
林木森懷疑外屋的人在聽,故意高聲說:
「沒事,濕點總比穿短褲強!過二天等『春蠶』的『補助費』發了,讓城裡姨媽弄塊的確涼、的確卡,不用布票;我們也時髦一下。」
李金鳳忙一把摀住林木森的嘴,低聲說:
「沒事找事!好人,就你有錢!我不用你管,你現在公社作事,怎麼也要置兩套出門的衣服。」——記住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