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木森感到很壓抑。方才舒暢的心情很快就平淡、消逝了,田樹勳沮喪的表情總在他的眼前晃蕩。被拋棄的痛苦經歷時時泛起;林木森同情田樹勳,感到有些疚悔了。林木森好想,好想離開錢北。幫王阿桂賣小白菜回轉,林木森是滿腹不滿;王阿桂見到他,更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據說,他的小白菜在東門外賣得也不順,泡發的小白菜被一番折騰,又漚在一起,便發燙,葉片發黃,莖變軟泛黑點。先還論斤,與人討價還價;後來論把賣,隨人挑選;再就是只要有人路過,陪著笑臉央告著賣。倒是阿乾挑擔菜走街竄巷時,遇上了清早來批菜的「菜販」;兩個「菜販」接過煙,點上,倒是挺仗義,答應包園,可嘴裡捏聲怪氣地敲打王阿桂:「這還叫菜呀?送去養雞場吧!」「二哥,想好了!我可不會再作裝御工了。」王阿桂也是場面人,知道「二哥」是指農民(社會上稱工人為大哥,農民為二哥,因又稱男人下面的寶貝為老二,帶有奚落之意)。他咬著旱煙竿,蹲在一邊,肚子裡一個勁罵「菜販」的姆媽。阿乾作主,小白菜當作「龍溪水賤賣」,論堆賣給了「菜販」。誰知,父子倆還在飲食店吃早餐,兩個「菜販」笑嘻嘻進來了,說是轉身就賣給了單位食堂,每人賺了五元錢。王阿桂漲紅了臉,真想賭氣拖回來餵豬羊。阿乾找了隊裡的會計,劃撥了工分給林木森,王阿桂罵了聲「敗家子」,沒吭聲。李阿三求會計把工分退了回去,王阿桂也沒吭聲。在隊委會討論「冬菜種植計劃」時,王阿桂提了個意見:「我聽到社員們在議論,『知青』的工分底分定得太高;就說林木森,罱不得泥,搖不動船,掮不動拌桶,種不好菜。他也拿全勞力的工分對大家不公平,多少還是應有點差距。」王阿土想了想,說:「全大隊都是這樣,『知青』中男的十分,女的六分。單是二隊改,恐怕不妥。這樣,把意見反映給大隊再說。」
有隊委:「當初就因為我們給了木森十分,全大隊『知青』的底分才升上去的。現在又要降下來,可能影響不好。」
這麼一說,大家就聯想到林木森的「吃冤枉」,都不好說了。王阿桂蹩紅了臉,說:「我是對事不對人。大隊又不管錢又不給糧,說話當然容易。我們學大寨,大寨的經驗裡不有一條是『勞動報酬自報公議』嗎?讓他『自報公議』,自己定,大隊總沒話說吧?」在二隊有類似想法的不是王阿桂一個,聽到議論,林木森很尷尬。降點工分無所謂,面子丟不起。在農村,公社是「天」,大隊是「地」,生產隊是「家」。「家」裡最重要的是「鍋」;一年的收成先拿出國家的稅賦,提出餘糧、儲備糧、愛國糧,扣除種子、蠶具、農藥、化肥-系列成本,上交公社、大隊的各項管理、辦公費用,餘下的全倒在這口「鍋」裡。全隊六十七戶,二百四十九口人的生計全盯著這口「鍋」。大家憑自家的工分從「鍋」裡舀東西回家;隊裡-年產生多少工分,「鍋」裡的東西就得「漲」到多少,不夠就摻水。形象地說,今天干了實活,就朝「鍋」放了米;干了虛活就是往「鍋」倒了一瓢水。近年來,「倒水」的活越來越多,每日的工分值也降到了六角三四。林木森盤算了一下,就算每天降半分,一年也只有一百五十來分,也就少了十元三角五分錢,王家道場人均可增收四分錢;王阿桂家七口人,買上二角八錢的小雜魚一家可吃上一天。想扣就扣,還耍「大寨精神」,讓你「自報公議」;割了**還不能叫痛!林木森佩服精明人,能出奇招,能堂而皇之把難題推給你,讓你處於尷尬境地,甚至把你逼到懸崖邊緣,逼你伏手就範。最難堪的是舅舅哪張臉,像發現了他原來是個「賊」一樣,充滿了蔑視;要就不開口,說出的話就讓人想吐血。思來想去,林木森最終堅持了一條:人的位置將決定命運。生存也是戰爭;戰爭的勝敗結果是「地盤」。要鞏固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必須時刻準備去戰領別人的「地盤」!大不了回湖南去「休息」,頂著幹!我的「陣地」在哪裡?陸寶林說得對,「大樹底下好乘涼」;這棵「大樹」應該是王宏銘。姨媽說她公公的逸事給了林木森啟發,扯塊虎皮作大旗!我有李金鳳,進入「樹蔭」很自然;不如鬧騰出些動靜,讓別人在「樹蔭」內看見我,讓他們去猜測,去琢磨,疑慮重重,不知所措。幸運的是田樹勳的「田頭會」給了林木森一個不戰而勝的契機。理不辯不清;沒出三天,大多人都看出了「直播稻」的假象。老把式們對林木森不由刮目相待,年青人更是信服,要減他底分的話無形之間消失了。林木森對分米的評論更贏得社員的稱讚。「文革」五年了,批過來斗求去,只是官換了;農民又沒工資領,誰當權,還是種田吃飯。清平世界,老百姓要的是實惠,敬佩能替自已謀利益的人。如果說「直播稻」替林木森鞏固了「地盤」,分米的評論則是他的「進攻信號」。可是他的期待值太高,太急迫。林木森根本不知道昨天的「太湖聯防」不是一場戰備考核,而是隨同「蒙古國溫都爾草原上的一聲爆炸」後解除的-次軍事防禦部署。時局的震撼蕩動著時局的變幻;潛在的衝擊波激盪下,誰還會關心分谷分米這些雞毛蒜皮的事情!國慶節後,金德江回來了。他到隊裡領米,找到林木森,說:「徐武說,好久沒見,『中秋』又去城裡了;晚上聚聚。」林木森-笑,說:「沒意思,你們聚吧!」「你怎麼啦?」金德江不高興了,說,「不給面子?」金德江一再追問,林木森不得已,把城裡發生的事說了;林木森說:「我當時也是迫不得已,沒料道他會告訴李忠良,暗地擺了我一刀;與他作朋友,我怕了!」「真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金德江有些遺憾;他本想讓林木森出面邀錢紅英,事有變故,不便開口了。看林木森滿臉憂鬱,說,「乾脆,去青山蠶種場。我看穿了,就是真『招工』,我也沒戲,不如外面圖個自在。」林木森心動了,問:「進蠶種場難不難?」「現在是用人的淡季。不過,許多社員想回家參加『秋收』;缺員應該有。你得去大隊開證明,還要封推薦信。本來沒這多事,這些天搞『員工清查』,手續不齊一律辭退。我是找了甘幹事請假回來補手續的。」「甘幹事,是不是叫甘雪?」「對。你認識她?太好了,有她一句話就行!」林木森不好講穿「關係」;支吾道:「一個遠房親戚。」兩人興沖沖到了大隊部;蔡阿毛一聽林木森說要去青山蠶種場作臨時工,滿臉的笑容立刻收斂了,搖頭說:「不行!公社剛下通知,要『五匠歸農』;我怎能批你們出去?」金德江急了,纏著蔡阿毛,再三說明自已是回來補手續的。蔡阿毛說:「金德江,我總不可能剛收到通知就違反吧?這樣,你過十天半個月再說。」望著林木森怏怏的背影;王大明於心不忍,勸蔡阿毛放一馬,說:「何必為難他呢?木森畢竟不是種田的料,大隊不用他;他想外出,就讓他出去吧。」「我也沒辦法;是公社讓我看住他的。」蔡阿毛轉臉瞧見田樹勳進來,說,「樹勳,最近全國要開展一個『大運動』;公社要辦一個『宣講員學習班』,公社張國慶點了你的『將』。忠良與我商量了一下,同意你去;明天去公社報到。」半個多月來,一直情緒低沉的田樹勳象打了一針興奮劑,頓時眉開眼笑。「太湖聯防」後,按公社《通知》,各大隊武裝民兵排恢復「值勤」,他變成了普通一兵。此時又被重用;興奮之餘,他一直回味蔡阿毛所說的話。「全國要開展一個大運動;公社讓看住林木森。」他感到這裡面有奧妙!
田樹勳進「治保會」,就對林木森不以為然;塗鴉之作,有何得意?加上李忠良對他有知遇之恩,而林木森竟多次公然頂撞,更讓他心存不滿。林木森「落馬」,給他讓開了道;他對林木森卻只有蔑視,認為跳樑小丑,自取滅亡。
田樹勳也悟到錢北街藏龍臥虎,為人作事要「無多言,多言多敗;無多事,多事多患。」漸漸他發現自己在「治保會」可謂是鶴立雞群,屈於連小學文化都沒有的王大明之後更是有辱斯文;加上父親的希盼,田氏宗族的希冀,田樹勳的心動盪了。
「士當以功名聞於世」。誰知彩雲也下雨。剛起步,偏偏讓「直播稻」絆了。打米的風波實質他也不想針對誰,只圖洩一時氣憤;而林木森卻捧本《四書》充聖人。都是「知青」,相煎何太急?「直播稻」上,你一味看我的笑話,還以「分谷分米,數字遊戲」來貶低我。
林木森,你是賊心不死;想做「草根英雄」,殊不知你屁股後還有條「尾巴」?跳樑小丑,如果此時是你的「大限」;我要再看看你的光輝形象。既生瑜,何生亮。看鹿死誰手!
上下五千年,糾葛在文章,無論多少辛酸淚,留於他人講。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薦、求點擊、求評論、求紅包、求禮物,各種求,有什麼要什麼,都砸過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