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邪靈終曲
火宅佛獄,常年沉寂於黑暗無聲的虛道無境內,今夜,隨著一個人沉穩的腳步踏入,頓時,風起雲走,天地陷入一片躁動。
「嘎嘎~嘎嘎~!」
「侯歸來了~!候歸來了~!!」
「恭迎歸來,恭迎歸來!」
佛獄內,百鬼夜唱,齊聲吟頌,如此聲勢,彰顯拂櫻齋主那尊貴不凡之身份,正是那象徵著佛獄權力最為頂峰的三公之一,凱旋侯。
空中,無數魑魅魍魎不斷化為幽藍光影前赴後繼至此,不到一刻,就已有數萬佛獄生靈共同迎接凱旋侯榮歸故里,如此空前盛況,在火宅佛獄之中也已久未出現了。
踏著融合著無數亡靈血肉的大地,拂櫻齋主默然無聲的緩緩前行,隨著本體與佛獄之氣不斷的融合,拂櫻齋主的那一身溫潤而美麗的粉紅逐漸變為靜若深淵的黑,那張俊美的面容逝去了曾經的飄逸與瀟灑換上了久經世故的沉著與陰冷。
就在拂櫻齋主身後,有一檀木紅棺材雖其浮空而行,此棺內中為何?凱旋侯心中又有何盤算?對此,迎接凱旋侯歸來的眾人心中雖是疑問重重,但卻無人詢問,也無人敢問。
當拂櫻齋主走出了虛道無境,步入一座山谷之中,此地各種奇形怪狀的樹木林立,使人心生恐懼之感,而在這片廣袤的山谷的中央之地,象徵著火宅佛獄傳承的貪邪伏木正擎天而立,在伏木之下便為王城所在,巍巍王城隱於濃密的霧氣之中,使人無法窺得全貌。
此時,拂櫻齋主停下了腳步,在他的眼中,一團雪白如玉的櫻花正爭相綻放,耳邊一切聲音都在此刻消逝,一陣微風吹過,一片花瓣隨風飄舞,拂櫻齋主張開手,讓那片花瓣落入手中,掌中釋出一股錐心般的痛楚,拂櫻齋主默默的望著那已變得嫣紅如血的花瓣,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思緒,他沉沉笑道:「哈……這便是歸鄉的感覺麼?真是讓吾有些無所適從啊。」拂櫻齋主單手一握,他將心中的思緒按下,將一切都藏於內心深處之後,他再度踏步而行,無論如何,如今的一切皆是他自己的選擇,接下來的路已經無法在回頭了。
此刻,拂櫻已隨清風去,佛獄唯有凱旋歸。
佛獄王城,森嚴王殿之內,太息公靠在一座灰白黯淡的骨座之上,她雙眼顧盼前方,聽得來久久不絕的頌揚之聲,媚眼中露出點點螢光,太息公朱唇親啟,微微笑道:「侯歸佛獄,便得王如此眷顧,賜於這等殊榮,倒讓吾好生羨慕,只是他前往異境多年,不知是否仍忠於佛獄,只希望王這番苦心,莫要付之東流才是啊。」說完,太息公將目光轉向一旁的王座之上。
但見王座之上,是一張經歷萬戰刻畫的面容,目光陰沉銳利,不怒自威,不言而雄,正是那火宅佛獄之王咒世主,此時,身著一襲黑色王袍的咒世主正橫臥於王座之上,他揚起一隻干如枯木的手,緩緩說道:「昔日,前王敗於詩意天城,火宅佛獄也因此陷入覆滅的局面,此時,正是凱旋侯多番奔走與殺戮碎島達成聯盟,方才為吾佛獄爭得了一線生機,在這之後,他更是定下千年大計,孤身一人遠走苦境,為吾佛獄未來開闢新天地,此番他能從苦境回歸,這等殊榮本就該屬於他的。」
見咒世主如此說來,太息公也只得輕笑一聲,便不在多說什麼了。
此時,凱旋侯已經步入王殿之中,他大步走上,向著咒世主躬身一禮後,說道:「王,久別了。」
咒世主自王座上緩緩坐起,他望著凱旋侯,沉聲道:「汝能放棄苦境回歸佛獄,總算沒讓吾失望。」
聽聞咒世主之言,凱旋侯心中明白王所指為何,他直起身來,微微笑道:「自始自終吾永遠都是佛獄之人,在此,吾還要感謝王對吾的信任。」
這時,太息公也出聲道:「侯對佛獄與王忠心耿耿,天地可鑒,王自然是不會去懷疑侯的,只不過,侯是否多年未回歸佛獄忘了寫規矩,將這樣一個忌諱之物直接帶進王殿,可是有些不妥啊。」太息公所說的,正是凱旋侯帶來的那具棺材。
凱旋侯看了一眼太息公後,笑道:「哦?原來公也在此,吾有禮了。」說著,凱旋侯將身後棺材招至身前後,正聲道:「這個可是吾自苦境中,為王帶來的一個重大的禮物啊。」
見凱旋侯這般無視自己,太息公心中雖是憤怒,但也不敢當堂發作,她冷笑一聲後道:「將一具棺材當做禮物獻於王,凱旋侯啊凱旋侯,此乃大不敬之罪!!」
對此,凱旋侯卻毫不在意,只是淡淡說道:「太息公,汝無須混淆視聽,此次吾獻給王的禮物並非這具棺材,而是……」說著,凱旋侯單手一揚,棺木之蓋也同時飛旋而起。
一時間,眾人的目光同時集中於棺木之中,而躺在棺木之中的竟是一絕色美人,其肌膚晶瑩如玉,眉眼如畫,正是那邪靈女座,愛禍女戎。
此刻,愛禍女戎沉睡不醒,卻仍難掩其絕代風華,女戎之美就連同為女子的太息公也微微有些分神,少頃,太息公回過神後,卻不由笑道:「哈哈哈……凱旋侯將此女獻於吾王,是想以色魅上麼?哈哈哈……這般手段,由你使來,真是趣味得很啊。」
咒世主將目光從愛禍女戎身上轉至凱旋侯,不言不語,等待著他的回答。
凱旋侯也即刻躬身答道:「啟稟吾王,此女來歷卻是有些不凡,她正是滅境邪靈女座,佛業雙身之一的,愛禍女戎。」
佛業雙身之名,火宅佛獄之中也曾有耳聞,很快咒世主便明白凱旋侯此番用意為何,他沉聲問道:「汝想讓吾以魔氣將此女同化,讓她成為吾佛獄戰力?」
凱旋侯點點頭道:「正是如此。」
這時,太息公又笑道:「據聞那佛業雙身,乃是滅境萬邪之尊,近來更是開創那四境合一大業,能有這番作為到不愧為一方霸主,只不過這愛禍女戎看起來真是見面不如聞名,要不然也不會落至如今境界,被侯所擒了,更何況這具身體之中,生機已幾近斷絕,不過一個廢物而已,凱旋侯此番你的算盤卻是打錯了。」
凱旋侯看了眼太息公後,繼續想咒世主道:「正是如此,所以吾想請王,賜吾一粒貪邪精魄,以修復愛禍女戎的功體。」
「不可能!!」咒世主尚未回答,太息公已經搶著出聲拒絕道:「貪邪精魄,乃貪邪伏木命元所生,數千年才可誕生一粒,珍貴無比,自創世以來,整個佛獄之中也不過三粒而已,其中一粒已於百年前為修復王之功體而使用掉了,如今,又怎可為一個廢物浪費此物?!」
「此事,確實有些莫名其妙,但吾知你行事從來都很慎重,現在,說出你的理由。」咒世主沉聲問道:
「是,這個消息想來王還不知道,那就容吾先稟吾王……」凱旋侯望著咒世主一字一句的說道:「愛禍女戎之所以會受此重創,正是因為她愛禍女戎使妖世浮屠衝撞死國,遭遇天者阻擋,最後,天者亡,死國滅!!」
死國乃是火宅佛獄為數不多的盟友之一,彼此之間相互瞭解,而天者也是咒世主一直暗自忌憚的強者。
如今,聽聞凱旋侯道出這般驚人消息,就算沉穩如咒世主,也不由得一驚,他冷聲問道:「你是說,這個愛禍女戎不僅殺死天者,也毀滅了死國?!」
凱旋侯立刻點頭道:「吾自不敢欺瞞王,相信不久之後王也能得到更加詳細的信息。」
對此,咒世主自是相信凱旋侯的,他陷入沉默之中,似是在考慮著什麼。
太息公見狀,忙道:「王,死國與吾境乃是同盟,如今,死國若真被這愛禍女戎所滅,吾等接納了她,不就將與死國餘部為敵了麼?不可因小失大啊。」
咒世主搖搖頭道:「吾與天者為了打開連接苦境的通道,方才結為同盟,如今,三界異變,連接苦境通道也已打開,佛獄與死國便不在是盟友了,只是這愛禍女戎能殺天者滅死國,其中戰力自是非凡也,若她能完全為吾火宅佛獄所用,對吾佛獄而言,倒是一大助力。」
太息公心中思索一番後,道:「王,愛禍女戎縱然能毀滅死國,其中定是得了不小的助力,其具體修為為何仍是未知之數啊。」
見太息公多番阻擾自己的提議,凱旋侯不由冷聲說道:「吾倒可以讓太息公見證女戎真正實力為何。」
太息公望向凱旋侯,道:「如今,此女不過半死之軀,又如何證明自己的實力呢?」
凱旋侯冷笑道:「愛禍女戎所修功法特別,其功體本是不死不滅,自是受天者最後豁命一擊方才險些斷絕了生機,若能讓其就這樣潛修數年自然也可恢復如初,不過,吾倒是又方法讓她暫時恢復生機,雖遠遠不足其巔峰狀態,卻也足夠了。」說著,凱旋侯向咒世主請示道:「王,還請示下。」
咒世主微微頷首,示意凱旋侯可以進行,得咒世主首肯之後,凱旋侯走至棺木前,手接法印,運用自身秘法,引動佛獄邪流,沒入愛禍女戎體內,為其再續生機。
棺木內,愛禍女戎雙目一睜,其清澈的雙目之中,倒影著凱旋侯的身影,下一刻,愛禍女戎緩緩飄起,懸於半空中,清冷無波的雙目之中,漸漸染上一片憤怒的色彩,適才她雖昏迷不醒,但卻將所有的聲音都聽入了耳中,愛禍女戎縱橫天下至今,何時遭遇過這般侮辱,陡然!整個王殿劇烈一震,一種強大的壓力降下,讓在場王、公、侯三人各自一驚,女戎一怒之威,竟可強至此等地步。
「她想做什麼?!」太息公尖叫一聲,眼前,愛禍女戎長髮無風自動,體表泛出了點點邪光。
「不妙,她這是想要引爆體內邪元!」料不到愛禍女戎居然會這般果斷,凱旋侯一時也有些不知所措。
這時,咒世主冷哼一聲,自王座之上站起,他身形一動已至愛禍女戎面前,他抬起那只枯木一般的的手按在愛禍女戎額前,手掌之上泛著濃密的佛獄邪氣,咒世主冷聲而言道:「此乃,吾之地界,容不得你在此放肆!」
邪氣入體,感到危機的愛禍女戎眼中露出一絲狠絕之光,便開始催動真元開始瘋狂反撲,而咒世主,卻不給她任何的機會,將其體內氣息強行禁錮住之後,咒世主在施極端咒法!
「歸元法流,三屍封印,聽吾號令,為吾之僕,啟!!」
三屍封印,乃掠奪修者三屍之法,中此術者,將失去一切意識,終其一生成為施術者的傀儡,當咒世主強行奪得了愛禍女戎三屍之後,愛禍女戎眼中光芒散盡,自空中落下後,愛禍女戎默默的立於咒世主面前。
咒世主轉過身,一揚黑袍長袖,冷然道:「汝等即可昭告佛獄,十日後,吾要舉行封後大典,封愛禍女戎為後。」
咒世主這番話音落下,不僅太息公就連凱旋侯也驚訝至極,太息公忙走至咒世主,勸道:「王,佛獄王后,如此尊貴之地位,怎可封給一名外人,請王三思啊。」
一旁的凱旋侯尋思片刻,卻是保持了沉默。
咒世主的渾厚之聲,再度響起道:「吾,咒世主,吾代表火宅佛獄,吾封愛禍女戎為後,所為者乃是佛獄,三屍封印之法,隨可讓她聽命於吾,卻不能發揮她真正的實力,也只有讓她為後,與吾結同生永心之印,方可讓她發揮自己的全部實力,並為吾佛獄所用。」
太息公又忙道:「王,同生永心之印,乃吾境至高法印,若王與此女結印,將會一榮俱榮,一損則損,王如此尊貴之軀,何必……」
咒世主,一揚手打斷太息公接下來的話語,他下令道:「此事已定,務虛再議,太息公,汝帶女戎下去,為她點妝著衣,吾累了。」說完,咒世主直接離開了王殿。
「恭送吾王。」太息公與凱旋侯同時躬身言道:
見咒世主已經離去,太息公直起身後,看了眼凱旋侯後,冷笑道:「凱旋侯,此番倒真是如你心願了。」
凱旋侯不欲在與其做口舌之爭,直接言退道:「如今,愛禍女戎已為王所注意,還望太息公做好分內之事,吾尚有事要處理,告辭了。」
「可惡……」太息公怒視著凱旋侯離去,待其完全消失不見之後,太息公又轉眼望向愛禍女戎,見其潔白如玉的臉上依然面無表情,好似周圍發生的任何事情都與她無關,太息公諷刺她道:「哼!縱然你能高居後位,然終其一生也不過是個傀儡罷了,真是可憐啊,算了,你就隨吾來吧。」
太息公走上前牽起了愛禍女戎的手,愛禍女戎依然面無表情,就連明媚的雙眼都沒眨一下,然她卻順從的跟著太息公的步伐離開了王殿,昔日的邪靈女座,終成他人傀儡。
…………
…………
視線一轉,在逃離了死國之後,邪說論語追隨逆吾非道的邪靈來到集境深處一座道觀之中。
邪說論語快走幾步,有停下身來,他張四望,輕聲呼道:「邪道乘,汝在何方?」
彷彿是為了回應邪說論語,在一陣閃爍的幽暗光亮之中,逆吾非道牽著一名紅髮女子的手出現在邪說論語面前,此刻,他們都是魂體現世,隨時都會消散離去。
邪說論語看了兩人一眼,輕聲問道:「邪道乘,這便是你最後的遺願麼?」
逆吾非道微微點頭。
邪說論語心中一時悵然,他歎了一口氣抱拳一禮道:「如此,吾便恭送邪道乘一路順風了。」
帶著一絲微笑,逆吾非道帶著幻姬,轉身消失了。
天地之間再復一片清靜,如今,妖世浮屠已毀,女座生死不明,昔日邪靈創四境合一之榮光,早已化作煙雲消去,獨留一片悲歎,自己的路又該是如何呢?邪說論語默默思之,又想起了,自己昔日尚未學徒之時,那份早已忘懷的初心。
「邪者也悲?怪哉。」
「誰?!」邪說論語順聲望去。
只見遠方,一名黑髮紅眼的青年侍一劍而來,這青年束儒冠,身著一身紅邊暗底直裾,面容斯文儒雅,看起來應是飽學之士,只是他眼神深藏戾氣,看起來並非等閒之輩。
「吾奉一人之命,前來取你之命。」青年走上前來,直接道明此番目的。
「你……」邪說論語雙眉一皺看向青年臂上之劍,冷聲道:「是滅凡超聖!!是憂患深讓你來的?!」
「他麼,如今乃是是三教仲裁,與其說是他讓吾前來,不如說是三教遣吾前來,終結你這名邪靈之輩。」青年淡淡地說道:
「哼!三教麼?吾等縱橫之時,他們到一個個做了縮頭烏龜,現在,卻派你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前來,真是可笑啊。」邪說論語冷聲道:
「嗯?汝曾為儒門四鋒之一,難道不明白這便是三教生存之道麼?欺善怕惡,柿子嘛,自然也要找軟的捏,吾雖對此表示不屑,但其中還是有些道理的。」青年面無表情的緩緩說道:
「你!」邪說論語眼神一冷,喝道:「納命來!!」
「也好,吾的時間也不算太多的啊。」青年單臂一動,滅凡超聖已經握在手中。
邪說論語手持一以貫之,化電流之行,直刺殺無名青年,只見華光一閃,青年與邪說論語身形瞬間交錯,一時間,天地之間一片寂靜。
「此次,你敗因有三。」青年緩緩將劍一收,道:「其一身負重創未能痊癒,其二受吾言語刺激,常心已無。其三,汝太輕視吾了,最後,他要我帶句話給你,縱然你作惡多端,但若你肯回頭,扇宇定鋒坡永有你一席之地。」
「憂患深,你……哈哈……哈哈……」邪說論語口吐鮮血,在脖頸之間現出了一道血痕,他緩緩問道:「小子,汝名為何?」
「吾名,靜珩戎章。」
「靜珩戎章麼,好……好啊,你替吾告訴憂患深,吾行之路,從未後悔!!」
靜珩戎章微微點頭,下一刻,邪說論語身軀向前一倒,就此離世。
「人之一生,總有太多選擇,若吾與你一般,不知道他是否會有容納吾之心,真是不明,一個虛幻的位置,就可以讓你們背道而馳,名也,利也,總是要等到最後一刻,才能看得清楚麼?」靜珩戎章望著邪說論語屍身,自言自語的問道:
天際,春雷陣陣,雨落大地,淅淅瀝瀝的雨點,為邪靈譜上了最後的終末之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