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大火燒盡了的樹林灰燼裡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閻真帶著馬賊們踏上了返回寨子的道路。
他們之所以沒有離開那片被大火成灰燼的地方,完全是因為楊榮算定了放火的人不會仔細查勘。
在那樣的大火中,如果還有人能夠活著逃出來,才真的是怪事。
如果不出意外,放火的人不會冒險跑進灰燼中,他們只會遠遠的觀察,在確定沒人從灰燼裡離開,就會返回寨子向趙鳳覆命。
正是抓住了最危險的地方反倒最安全的特性,這群馬賊才安然的度過了一個寧靜的夜晚。
他們並沒有選擇直路向寨子趕,而是選擇了另一條路。
從這條路趕往寨子,要多繞四十多里,雖然騎馬狂奔,這點距離並不算是多遠,可對身上還有傷的楊榮來說,卻是要受不小的罪。
馬匹狂奔時的顛簸,讓他身上的疼痛感片刻也沒消失過。
雖然這次的傷只是一群賭徒拳腳相加造成的,可楊榮的身體並不算強壯,嚴格的來說,他甚至有些孱弱。
孱弱的小身板被人這麼一頓狠揍,能夠留下一條性命,已經算是不容易了。
隊伍裡的人,全都是滿身炭黑,就像是一個個剛從煤礦下風口乾過活上來的礦工。
就連他們胯下騎著的戰馬,也都已經分辯不清毛色,全都是清一色的烏黑馬匹。
這群黑乎乎、髒兮兮的人從清晨開始出發,午間只是騎在馬背上簡單吃了些東西,片刻也沒耽擱行程。
縱然如此,快到寨子所在的山谷時,黃昏也是已快來臨了。
在距離山谷還有十多里的地方,楊榮讓閻真止住了隊伍的前進。
望著遠處隱隱可見的兩座小山,楊榮的眼睛微微了瞇了一瞇。
自從來到這個時代,他雖然沒有親手殺過人,可間接死在他手中的人,已經不算很少。
遠處的兩座小山在夕陽的照射下,被映上了一片殷紅的色彩。
那是鮮血的顏色!
在這裡,即將要發生的,又是一場屠殺,一場比在馬家莊時更為殘酷的屠殺!
「把人分成兩撥,一撥我帶領,一撥閻姑娘帶領。到山坡前先埋伏好,等天黑之後再在峽谷口設下陷阱。所有馬匹都要戴上嚼頭,不能讓它們發出半點聲響!」向小山望了一會,楊榮對閻真和喬威說道:「至於喬二當家,你帶著一個隨從,直接衝著寨門去。到了寨門前,也別多說其他,只管放聲大罵就是!」
閻真和喬威點了點頭,把人分好之後,喬威帶著一個隨從徑直向寨門奔了過去。
至於閻真和楊榮,則每人帶著十多名馬賊迂迴著向兩側的山坡衝了過去。
等楊榮帶人趕到山坡口埋伏好,喬威已經到了寨牆前破口罵了好一會。
「趙鳳,你個惡婆娘!若是看老子不順眼,只管明刀明槍的上來!莫要做那些背後下手的齷齪事!」到了寨門前,喬威騎在馬背上,雙手叉著腰,對著寨內破口大罵:「老子命大,沒被你燒死,你個惡婆娘給老子滾出來,看老子不一鳥戳死你!」
聽著喬威的謾罵,楊榮是險些沒憋住笑。
這貨罵人也忒有才,不說給兄弟們報仇的話,反倒惦記著要一鳥戳死趙鳳,可見平日裡早對那婆娘有了想法,只是礙於身份,才遲遲沒有下手!
在喬威站在寨子門口放聲謾罵的時候,楊榮的拳頭緊緊的攥著,手心裡都沁出了冷汗。
這個時候,如果趙鳳脾氣稍微暴躁些,帶人衝出來捉拿喬威,喬威一定會是凶多吉少。
就算藏在山崖兩側的人全都衝出去營救,在人數明顯多於他們的強敵面前,勝算也幾乎是零。
楊榮之所以讓喬威先出面謾罵,就是吃定了趙鳳性格沉穩。
如果閻真的話說的沒錯,趙鳳應該是借助遼軍之手害死了她的丈夫,才坐上了大當家的位置。
像這種女人,本就是十分沉得住氣。
面對喬威的謾罵,即便喬威話語裡帶著羞辱的成分,在沒弄清狀況的時候,她也絕不會輕易出寨!
看過一些兵法書的楊榮沒有想到,他曾經只是因為愛好才看的那些書,這個時候偏偏起到了作用。
行軍打仗,陣前叫罵,多是為了刺激對方將領衝冠一怒率軍廝殺。
可他這次,偏偏就反其道而行之,明知對方個性沉穩,偏偏讓喬威前去叫罵。
如此一來,趙鳳心內疑惑,反倒不敢輕易出來。
天色漸漸的暗了下來,喬威也叫罵了足有一個時辰,雖然其間他喝過兩次水,可罵的久了,喉嚨終究有些受不了。
罵到最後,他的嗓子也有些沙啞起來,這才對跟著他的馬賊嘍囉說了聲:「走!」掉頭向山谷外面跑去。
趙鳳站在寨牆上,雙手扶著牆垛,望著喬威漸漸消失在黑暗中的身影,對身後的一個小頭目說道:「你帶幾個人出去,跟著喬威,看看他們到底來了多少人!如果來的人多,即刻返回,如果只有這兩個人,立即拿來見我!」
小頭目應了一聲,帶了十多個人,騎上馬出了寨門追趕喬威去了。
雙手扶著牆垛,趙鳳的心頭隱隱有些不安。
她眉頭緊鎖,一雙美目凝視著沉浸在一片黑暗中的山谷入口。
不知為什麼,她心裡總有種感覺,有種好像行走在草叢中,被一條毒蛇盯上的感覺,後脊樑上都在冒著冷汗。
「不對!」趙鳳用力的搖了搖頭,心頭暗暗的默念著:「閻真雖然聰慧,可她畢竟年輕,和我斗還差些火候。至於喬威,更是個有勇無謀的莽夫,根本不可能對我有什麼威脅!除非那個先前被抓住又被閻真放走的人……」
閻真放走楊榮,後來又恰巧救下被賭徒暴打的他,這一切都沒能瞞住趙鳳。
在喬威和閻真帶人押解楊榮離開的時候,她確實派出了眼線一路跟隨,所有的情況都掌握在她的手中,否則她也不會在得知閻真等人選擇了一片樹林作為棲身地的時候下令燒了那片林子。
想起楊榮,趙鳳更加用力的搖了搖頭,嘴角揚起一抹輕蔑的笑容。
一個遇見危險就嚇的沒了主意,連得了花柳這種下三濫借口都能找出來的男人,又怎會懷有雄才大略?
躲在峽谷谷口的楊榮,眼睜睜的看著一隊馬賊追著喬威向遠處去了。
他扭過頭對身後的一個馬賊小聲說道:「你帶十個人,與閻姑娘那邊派出的人會合,將出來的人全都拿下!記住,寧可殺光,也不要讓他們發出半點聲響!」
「放心!」一臉炭灰的馬賊應了一聲,扭過頭對他後面的人小聲說道:「來十個兄弟跟我走!」
隨著他的一聲招呼,十個馬賊站了起來,翻身跳上馬背,跟著他向喬威離去的方向走了。
等這些人走後,楊榮趴伏在地上,心中默默的數著數,數到五十的時候,他壓低了聲音對身後還跟著的幾個馬賊說道:「安置絆馬索,記住了,至少弄五道!」
那幾個馬賊應了一聲,留下一個人陪著楊榮,其他人則小跑著向山谷去了。
楊榮沒有動,他還趴在地上,一雙眼睛眨也不眨的望著山谷谷口。
他能看的到,在他這邊有人跑出去的時候,對面的山坡下也跑出了幾個人。
兩邊跑出的人各自安置著絆馬索,一邊五道,總共十道絆馬索很快就準備妥當。
弄好了絆馬索,這些人又飛快的跑向兩側山坡,楊榮這邊過去的幾個人,在跑回來之後,並沒有停腳歇息,而是向著山坡上方跑了過去。
趴在地上的楊榮,靜靜的等了大約兩盞茶的時間,山坡上的人還沒有下來,先前他派出去跟著喬威的人卻早一步回來了。
這些人回來的時候,還帶回了兩個被他們五花大綁著的漢子。
不用他們說楊榮都知道,這兩個漢子是他們追趕上喬威,與喬威一同圍殲的寨內追兵。
「就這兩個?」向那兩個被捆的如同粽子一般,嘴裡還塞著髒兮兮麻布的漢子看了一眼,楊榮輕描淡寫的向回來的馬賊問了一句。
「總共十二個人,都沒怎麼打,他們就表示向小姐效忠了!」領頭的馬賊撇了撇嘴,有些興趣索然的對楊榮說道:「只有這兩個人,別人都投降了,他們還想頑抗,被我們給綁了!」
楊榮點了點頭,對那馬賊說道:「這樣的人留著也是禍害,殺了,不過別把腦袋砍下來,多砍幾刀,做出像是廝殺時被劈翻的模樣。」
在說這番話的時候,楊榮看到那兩個被捆起來的馬賊眼神裡明顯的流露出了恐慌。
可他沒有別的選擇,為了能夠順利的完成整件事,這兩個人非死不可!
一將功成萬古枯,就算是馬賊,想要奪回寨子,不死兩個人也是不可能的!
內心的深處,楊榮還保留著一份悲憫之心,可他很清楚,眼下不是做濫好人的時候。
如果不殺這兩個人,誘餌下的口味就不夠重,魚兒也不一定會上鉤,要怪只能怪這兩個人不識時務,在其他人都表示願意效忠閻真的情況下,他們還一味的負隅頑抗,如果不殺他們,對那些投靠過來的人也起不到威懾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