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眼看著站在桌邊的楊榮,耶律休哥沒再多說什麼,只是朝他淡淡一笑,重又端起酒杯,站了起來對他說道:「早先本於越忙於抓捕探子,對楊公子多有怠慢,謹以此杯恭賀楊公子新婚大喜!」
見耶律休哥站了起來,耶律齊雲連忙從一旁端起一隻空杯子,斟滿酒遞給楊榮。
楊榮接過酒杯,雙手端著,朝耶律休哥深深一躬應道:「小子何德何能,敢蒙於越大人如此抬愛,小子便飲盡此杯,以謝於越大人錯愛!」
說完話,他直起腰,雙手端著酒杯,一仰脖子,將杯中酒水一飲而盡。
心裡擔憂耶律休哥會說出要讓他效力大遼國的話,楊榮在一一給在座的官員們敬過酒後,高了聲退從主廳退了出來。
天還沒有黑,賓客們也沒有離開,按照禮數,此時楊榮還不能返回新房,離開主廳,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去和還沒離開的官員們寒暄。
自從耶律休哥召見過他,先前對他不冷不熱的官員們態度都有了很大的轉變,但凡他到了哪桌跟前,哪桌的客人就會都站起來向他敬酒。
一邊應付著這些官員,楊榮心內一邊感歎著:「人的地位有的時候還真不是憑著努力就能得來的,先前耶律休哥對他不冷不熱,前來道賀的官員們捎帶著也都不是很在意他這個新郎。可耶律休哥這邊剛召見過他,那邊官員們的態度就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一個個見了他,就像是見了失散多年的親兄弟似的。」
這到底是人性深處都存在著趨炎附勢的本性,還是但凡有地位差距的社會形態中必然存在的現象?
楊榮有些鬧不明白。
不過他也不用鬧的太明白,對他來說,眼下最緊要的,是等待天黑,然後救出柴房裡關著的潘惟吉。
「楊公子!」就在楊榮在後院各桌之間來回穿梭,與這些官階不高的官員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時,蕭紹宗手裡端著酒杯朝他走了過來。
聽到蕭紹宗的喊聲,楊榮站了起來,扭頭看著他,臉上掛起一抹笑容問道:「不知蕭公子呼喚在下有何吩咐?」
「吩咐萬萬不敢!」蕭紹宗那略帶些青灰色的臉上很勉強的擠出了一抹苦澀的笑容,對楊榮說道:「在下過來,只是向楊公子道喜的!」
「多謝蕭公子!」楊榮臉上帶著一抹淡淡的笑,好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向蕭紹宗問道:「方纔被抓的潘惟吉,蕭公子可否認識?」
在他問出這句話的時候,蕭紹宗愣了一下,隨即像是明白了什麼,連忙搖了搖頭。
雖然蕭紹宗的臉上只是瞬間閃過一絲慌亂,卻還是被楊榮給捕捉了個正著。
也正是蕭紹宗這瞬間閃過的一抹慌亂,讓楊榮心內有了主意。
這一次他完全可以在救人之後,嫁禍給蕭紹宗。
只不過嫁禍的太明顯,顯然更會讓人懷疑,可是若時候不留下點蛛絲馬跡,又怎能讓人聯想到蕭紹宗的身上?
對蕭紹宗,楊榮並沒有多少好感。
起初他知道蕭紹宗和潘香之間有戀情時,多少還對他們有些同情,可耶律休哥逼死潘香,蕭紹宗卻絲毫沒有作為,這就讓楊榮感到十分鄙夷和蔑視了!
即便形式不如人,心愛的女人即將被人逼死,作為男人也要拚死做出最後的努力,勸服她活下去。
可當時的蕭紹宗明顯是什麼都沒有做!他只是眼睜睜的看著潘香死在他的面前。
沒有擔當,懦弱如此,不讓他吃些苦頭,誰又能更合適來背這個黑鍋?
心內做好盤算,楊榮扭頭朝外宅看了看,對蕭紹宗說道:「蕭公子,有些話我想對你說,只是這裡人多,我二人去外宅走走如何?」
蕭紹宗點了點頭,沒有拒絕楊榮的提議,跟著他一同朝外宅走了去。
外宅住著的多是林牙府的家僕和僕婦,年輕婢女多是住在內宅,由於先前打鬥留下的殘局還沒有收拾乾淨,倆人並肩走出圓門的時候,還能看到一些家僕和僕婦正忙著收拾庭院。
到了外宅,楊榮領著蕭紹宗徑直向東北角的牆根走去。
跟在楊榮身後,沒走出幾步,蕭紹宗就感覺到氣氛好像有些不對。
楊榮並沒有跟他說話,只是低頭溜著牆根走,而距離東北角牆根不遠的地方,就是關押著潘惟吉的柴房。
「楊公子,你這是要……?」感覺到有些不對勁的蕭紹宗停下腳步,站在楊榮身後,用一種滿是疑惑的目光打量著他。
見蕭紹宗沒有跟上來,楊榮轉過身朝他微微一笑說道:「蕭公子莫要擔憂,在下只是想找處背靜的地方與你說說知心的話兒!」
「在下與楊公子並不相熟,如何有許多知心的話兒說?」蕭紹宗並沒有再向前走,丟下一句話後,扭頭往後院走去。
他心裡也有了些疑惑,楊榮要和他說話,不帶他去其他地方,偏偏要帶他來柴房附近,顯然是有著什麼意圖。
不過蕭紹宗並沒有想到楊榮要營救潘惟吉,然後嫁禍給他這一層,他所想的,不過是楊榮想要借助潘惟吉被俘的事,來譏諷他沒有擔當。
望著蕭紹宗的背影消失在後院的圓門內,楊榮把貼在腿邊的右手伸出一些,低頭朝掌心看了一眼,他的嘴角漾起一抹古怪的笑容。
越是期待天黑,天偏偏就像是故意和楊榮作對似的,怎麼都不肯早些黑下來。
一下午,楊榮的心裡都好像是揣了只小貓一樣,感覺到一陣陣抓撓似的難過。
他很害怕,很害怕耶律休哥突然決定帶著潘惟吉離開,一旦潘惟吉離開了林牙府,再想營救,恐怕就不是那麼容易的事了!
好在耶律休哥並沒有離開的意思,直到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楊榮才長長的吁了口氣。
天色雖然暗了下來,楊榮卻並沒有急著去營救潘惟吉。
他趁著沒人注意,悄悄的溜出了後院,朝著前院的西南角摸了過去。
柴房在東北角,西南角的牆根,堆放的是一堆損壞了還沒來及拉走的雜物。
這些雜物中,有許多損壞的木質桌椅和骯髒的絲綿。
到了雜物堆前,楊榮從懷裡摸出一樣東西,朝著角落中一丟,接著鑽到雜物堆後面,掏出火折「卡卡」的點了起來。
雜物堆放在角落裡也有些時日,這些天一直沒有下過雨,最上面一層木料和絲綿很是乾燥,楊榮很容易就點起了火苗。
火苗燃起,他遛著牆根,悄悄的摸向通往後院的圓門。
由於火苗是在對著牆根的方向開始燃起,剛點著的時候並沒有引起前院裡的家僕和僕婦們的注意。
可很快,星星點點的火苗就蔓延了起來,漸漸形成了熊熊的大火。
燃燒起來的火苗躥上了半空,把林牙府西南角的牆壁都映紅了一大片。
大火燃了起來,林牙府內頓時一片忙亂,守在柴房門口的十多個遼軍,注意力也被燃起的大火吸引了過去。
點了火,潛入後院的楊榮跟著一大群在後院赴宴的官員一起跑到了前院,在向前院跑的時候,他還刻意的抬高嗓門大聲喊叫著「救火」。
跑出前院,在確定很多人看到他之後,原本站在人群最前面的楊榮悄悄的向後退了去,貼著牆根向東北角摸了過去。
前院一片鬧哄哄的,摸到了東北角的牆根邊上,楊榮快步躥到柴房後,伸手摳著那塊凸起的青石。
青石並不是很大,可鑲嵌在牆壁上,用手硬摳,也不是那麼容易就能摳的下來。
他雙手摳著青石凸起的地方,臉憋脹的通紅,用力的朝外拽著那塊青石。
可青石偏偏就是半分也不挪動。
楊榮有些急了,他把雙手摳著的位置挪動了一些,用力的掀動著青石的邊角左右搖晃,終於青石稍稍的晃動了一下。
感覺到青石鬆動,楊榮的心內一喜,連忙加大了來回晃動的動作。
隨著左右晃動,青石越來越松,終於被楊榮給扯了下來。
這間柴房是由單塊青石砌成,摳下一塊石頭,已經能透過沒了石頭的洞口看到柴房內的景象。
楊榮撅著屁股,趴在洞口朝柴房內看了看。
柴房裡很黑,根本看不到潘惟吉被綁在什麼地方。
洞口又太小,他的身材雖然偏瘦,卻還沒辦法從這麼小的洞口鑽進去。
已經掏下了一塊青石,四周的石頭雖然鑲嵌的比較緊,卻要比先前那塊凸起的石頭好摳一些。
累的滿頭大汗,終於掏出一個人貓著腰能鑽進去的大洞,楊榮這才止住動作,鑽進了柴房。
柴房裡黑黢黢的,進了柴房,他又不敢出聲呼喚,只能雙手伸在身前,一邊摸索著,一邊朝前走。
柴房外面傳來一陣陣人們救火時發出的嘈雜喊聲,楊榮心知若是不快些找到潘惟吉,只要有人把那場大火和柴房裡關押著的人聯想到一處,前面所做的準備就會功虧一簣。
可他還是沒有呼喚潘惟吉,只是站在柴房裡,把眼睛緊緊的閉了起來,繼續向前摸索著。
事情緊急,楊榮並沒有太過慌亂,他很清楚,潘惟吉不認識他,即便呼喚,也不一定回應,而且呼喚聲可能會引起守在柴房門口的遼軍注意。
向前又摸出了幾步,楊榮睜開了眼睛,朝四周張望著。
房間裡很黑,他的眼睛雖然適應了黑暗,從被扒開的洞口,也透進了一些慘淡的月光,卻還是看不到太角落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