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惟吉被遼軍押送到了柴房,遼軍把廝殺時留在林牙府前院的屍體抬了出去,就連地面上的血漬,也有人端來了水沖刷的乾乾淨淨。
經過這一場鬧,原本留在外院等待著晚宴的賓客紛紛逃出了林牙府,只有內院坐著的那些官員,還都因為耶律休哥沒有退場,而勉強留了下來。
氣氛越發的尷尬,熱鬧的場面也消退了許多,不少前來道賀的官員雖然還坐在桌邊,可他們交談的內容卻不再是楊榮和耶律休菱的婚事,而是把重心放在了剛才被耶律休哥抓獲的潘惟吉身上。
楊榮根本沒有聽說過潘惟吉的名字,他這個歷史白癡,甚至連宋朝皇帝的名字都叫不周全,自然不可能知道太多武將。
方才潘惟吉與小猛的勇猛和悍不畏死,給了他很大觸動,對被遼軍抓起來的潘惟吉,他也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想要瞭解有關潘惟吉的信息,與耶律休哥坐在一張桌上,顯然是不可能獲取太多。
楊榮選了一張桌坐了下來,桌邊正坐著幾個唧唧咕咕交談的遼國官員,他們交談的正是一些關於潘美和他幾個兒子的事。
坐下後,楊榮並沒有參與到幾個官員的討論中,他只是讓婢女送上來一副乾淨的餐具,坐在一旁,一邊吃著一邊好似漫不經心的聽著幾個官員說話。
「潘美這次可算是下了血本!」餐具剛送上來,楊榮正要夾菜吃,一個官員壓低聲音對同桌的幾個官員說道:「早先死在於越大人面前的潘香,是潘美專程馴養出的探子,那些探子都是他收養的孤兒,與他之間有著養父子的關係!至於這潘惟吉更是了不得!」
「是啊!」另一個官員點了點頭,接口對眾人說道:「這潘惟吉原是後周世宗柴榮的嫡子,宋太祖趙匡胤在得了後周天下的時候,本想把他們兄弟處死,若不是潘美直言敢諫,他這條性命恐怕那時已經沒了!如今他跟隨潘美,倒也立下過不少戰功,這次能將他派來大同,可見潘美為了弄清我大遼國的動向,可算是下了血本了!」
「於越大人早先建議趁勝追擊宋軍,太后認為時機並不成熟,如今距離宋軍北伐已有數月,想來我大遼也該有所動靜才是!」兩個官員的話音落下之後,另一個官員又接過話頭。
楊榮在一旁默默的吃著東西,耳朵卻專注的聽著幾個人說話。
他對大遼國即將採取的行動並不關心,從蕭太后召喚大臣前往南京這件事看,已經能夠看出遼國在不久的將來,即將對大宋動兵。
他關心的只是潘惟吉那個人!
他記得過去看的演義裡,根本沒提到這麼號人物,至於潘美的兒子,也只是潘龍潘虎和潘豹,根本沒有這號義子的存在。
有心把這個疑問問出來,楊榮卻又不敢。
自從親眼見證了陳家谷之戰,他對看過的那本演義已經徹底的不再相信了。
在陳家谷戰死的,只有楊家二郎楊延玉,而楊延玉這個名字,在那本演義中根本沒有提及。
沒有楊七郎被潘美亂箭射死,也沒有楊大郎喬裝宋太宗,想來更不可能有四郎到遼國做駙馬和五郎出家。
為了渲染故事的悲壯,居然讓楊業一家死的七七八八,幾乎沒了後人。
楊榮不禁有些鄙視起那本演義,文人有的時候真他媽.的不是玩意!寫故事為了精彩,居然能恣意塗抹真相,讓忠臣蒙受數百年的冤屈!
幾個官員談論了一會,也就把話題轉移到了其他地方。
原本應該是這場婚禮主角的楊榮,竟然有種被冷落了的感覺。
前來道賀的賓朋都是奔著耶律齊雲的面子,幾乎沒有與楊榮相熟的人,即便有一兩個人出於客套,和楊榮打過招呼,也是有一搭沒一搭的應付兩句了事。
百無聊賴中,楊榮站了起來,向外宅走了過去。
外宅的賓客已經全都離開,先前宅子裡還發生過一場廝鬥,雖然屍體和血漬已被清理乾淨,可許多在戰鬥中被砸破的物事還需收拾,楊榮來到外宅的時候,一些家僕正忙著收拾殘亂的場面。
可能是顧及到耶律齊雲的面子,在抓住潘惟吉之後,遼軍撤出了林牙府,只有少量遼軍留在柴房附近,看守著被關押在裡面的潘惟吉。
在外院轉悠了一圈,楊榮刻意多從柴房門口經過了幾次。
柴房門口,十多個全副武裝的遼軍站在一眼就能看到柴房門口的位置,只要有人從附近經過,他們就會警惕的看著靠近的人。
幾次從柴房附近經過,楊榮都發現那些遼軍在注視著他。
看著他的時候,遼軍都將手按在刀柄上,好似只要他敢靠近,立刻就會抽出戰刀,朝他劈過來一般。
遼軍不是他在馬家莊對付的那些莊丁,何況在馬家莊的時候,他並不是一個人,而是有馬鵬和幾個家僕幫忙才能順利救出耶律休菱。
若是想要在遼軍的眼皮底下把潘惟吉給放走,恐怕並不是動動嘴皮就能做到的。
柴房坐落的位置,是在外院的東北角落,在柴房的附近,有著一排供家僕居住的傭人房。
最邊角的傭人房與柴房之間,隔著十多步的距離。
在柴房後面,再走上十多步就是圍牆,圍牆不是很高,楊榮是沒有信心能翻的上去,可潘惟吉會武功,雖然身上有傷,也不至於連這個圍牆都過不了。
眼下最主要的,是如何讓潘惟吉離開。
在柴房附近轉悠了幾圈,楊榮發現柴房的後牆上,有一塊青石向外凸起了一些。
看到凸起的青石,他的嘴角稍稍向上揚了揚,心內頓時有了主意。
眼下天還亮著,即便是想到了辦法,楊榮也是沒有機會動手,只要他稍稍有些異動,想來柴房門口站著的那些遼軍就會發現,那樣不僅救不出潘惟吉,反倒會把他自己給貼進去。
發現了那塊凸起的青石,楊榮雙手背在身後,裝作沒事人似的,慢悠悠的朝著內院走了過去。
「楊榮,你過來!」剛進內院,他就看到耶律齊雲站在主廳門口,朝他招著手。
聽到耶律齊雲的召喚,楊榮連忙朝著主廳走了過去。
剛到主廳門口,耶律齊雲就伸手拉住他,把他往廳內拖了去。
一邊拖著他往廳內走,耶律齊雲一邊對他說道:「方纔我與於越大人提起你在馬家莊的所為,於越大人召見了馬鵬,在聽馬鵬說了你救人的經過後,對你很是有興趣,想要找你談上一談。」
楊榮眨巴了兩下眼睛,有些茫然的看著耶律齊雲。
自從第一次見到耶律休哥,他就有種感覺,耶律休哥根本沒在意過有他這麼號人物。
對他和耶律休菱的婚事,耶律休哥也是不甚滿意的,這點從耶律休哥前來道賀的表情就能看的出來。
那是一種看著吃軟飯男人的鄙夷神情,在那表情裡,有著的只是無視和不屑。
在馬家莊,他只不過是按照直覺去做了個對的選擇,沒想到這個選擇,竟能讓耶律休哥改變了看法,也對他產生了興趣,主動要找他談談。
主廳裡只安置了一桌酒席,在桌邊坐著的,都是遼國大員,耶律休哥和蕭繼先自然也在其中。
至於蕭繼先那位公子,則被安排到了內院其他席位上去了。
跟著耶律齊雲到了桌邊,楊榮微微躬起身子,拱著手,一一向在坐的大員們行了禮,才用一種謙卑的語氣向耶律休哥問道:「敢問於越大人呼喚小子,有何吩咐?」
正與蕭繼先說著話的耶律休哥,在聽到楊榮說話後,扭過頭,臉上帶著一抹淡淡的笑容對他說道:「聽說你在馬家莊很是出風頭!」
「大人謬讚了!」楊榮保持著微躬身子的姿勢,對耶律休哥說道:「在馬家莊,小子只是一時運氣好罷了,若不是村民相救,還險些被馬雲初給燒死了!」
「嗯!我都聽說了!」耶律休哥點了點頭,對楊榮說道:「你之所以以身犯險,恐怕是事先已經想到那些村民會來救你們!」
在耶律休哥說出這句話之後,楊榮愣了一下,他當時確實是有這種想法。
不過在那個時候,對村民們會不會來救,他並沒有十足的把握,在從山坡上返回莊子的路上,他心裡還有些忐忑,還抱著一種近乎賭博的心態。
耶律休哥只是第一次聽說發生在馬家莊的事,卻能一語道破他當時的心態,站在這個人面前,不禁讓楊榮感到渾身一陣不自在。
「僅僅五個人,能把數十人堵在窯洞內燒死,你真是不簡單!」耶律休哥一隻手放在桌面上,五隻手指像是很隨意的輕輕敲擊著桌面,語調平淡的說道:「最讓我感到吃驚的,是你竟然能讓那些忠於馬氏兄弟的莊丁全都放下兵刃,站在一旁眼睜睜的看著你把馬雲初燒死,你是如何做到的?」
「人心!」楊榮躬著身子,雖然天氣很涼,可他還是感覺到後脊樑上冒出了冷汗,他舔了舔嘴唇,下意識的應了一句。
應過這一句,他頓時後悔了。
當他說出這兩個字的時候,他明顯的感覺到耶律休哥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對,在那雙微微瞇縫著的眼睛裡,透出了幾分訝異和驚詫。
楊榮並不想讓耶律休哥對他有特別深刻的印象,在耶律齊雲面前,他還敢說出不會為大遼出力的話來,可若是這種話在耶律休哥跟前說出,恐怕下一刻,他就會落個人頭落地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