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已經轉涼,如今正是農忙的季節。
田地裡的谷子熟了,風兒拂動著谷穗,金燦燦的谷子掀起一陣陣波浪,如同金色的海洋一般,煞是美麗。
村子裡的人,不論男女老幼,都跑到田里收割穀物去了,因此莊內顯得有些冷清。
自從出了馬家的宅子,楊榮幾乎沒見到什麼村民,只是偶爾會遇見一兩個在莊子裡巡邏的莊丁。
這些莊丁,清一色的全穿著土黃色的麻布小襖,與楊榮等人擦身而過的時候,他們都會扭過頭,疑惑的打量一下這幾個外人。
楊榮並沒有時間去理會這些莊丁,他一心要找的只是先前給他們引路的馬狗剩。
馬狗剩是外地回來省親的,他應該不會像其他村民那樣一直在田地裡呆著。
只不過楊榮並不知道馬狗剩住在什麼地方,而莊子裡又沒有其他村民,問那些巡邏的莊丁,顯然不太合適。
在莊子裡繞了一圈,無奈之下,楊榮只得帶著三個家僕朝有許多人忙碌的田地走了過去。
村子裡的老老少少都在忙碌著,四人站到田埂上的時候,並沒有人特別的留意他們。
「姑娘,請問你認識一個叫馬狗剩的人麼?」站在田埂上看了好一會,近處只有一個年輕女子正彎腰收割著谷穗,楊榮稍稍將身子往那女孩傾了傾,向她喊了一聲。
聽到喊聲,女子直起腰朝田埂上看了過來。
當她看到楊榮的面容時,先是愣了愣,旋即紅著臉小聲說道:「莊子裡的人家多姓馬,只有外莊的佃農都是外姓。馬狗剩,莊子裡倒是有好幾個,不知公子問的是哪個?」
「就是從外地回來省親的那個。」楊榮本想說是從奉義省親回來的,轉念一想,馬狗剩說的並不一定都是實話,於是便沒有說出地名,而是只說是從外地回來的。
「哦,你是說馬鵬哥!」女子抬起胳膊,擦了擦額頭,對楊榮說道:「他小名確實是叫狗剩,不過如今長大了,我們都喚他的大名!」
女子這麼一說,楊榮嘴角揚起了一抹別人難以察覺的笑容,看來只要找到馬鵬,也就能找到耶律休菱了。
那支袖箭,應該就是馬鵬留下的。
一個深夜出現在馬家大宅裡的外人,綁架耶律休菱的可能,無疑是最大的。而刻意隱藏大名,只告訴他們小名的馬鵬,又是最有可能暗中潛伏到馬家大宅的。
「姑娘,能告訴我們,馬鵬如今住在誰家嗎?」雖然心內還是很擔憂耶律休菱的安危,可楊榮還是在臉上掛起了一抹微笑,極力將語氣放的和緩些,對女子說道:「來這裡的時候,是他給我們帶的路,這兩日還沒能好好謝他,今日想去探望他一番!」
「馬鵬哥住在他自己的家裡!」看到楊榮對她微笑,女子的臉頰一紅,有些羞澀的回答道:「他離家也有兩年了,不過他家的房子還在,既然回來,自然是要住在自家的!」
「呃!」楊榮愣了一下,女子說的話,與馬鵬對楊榮說的完全不同,這就更加增大了馬鵬綁架耶律休菱的可能。
而且……
想起頭天晚上在井中溺死的馬雲三,另一個縈繞在楊榮心頭的疑雲,也漸漸的撥開了迷霧。
離家兩年,他離開家的時候,正是珠兒自殺的那年,並不是像馬鵬說的他自小就與父母去了奉義。
所有的信息串聯起來,殺死馬雲三和綁架耶律休菱的人,全都指向了馬鵬!
只是有一點讓楊榮感到疑惑,馬家老二是在他們來到馬家莊之前死的,殺死馬家老二的又是什麼人?
雖然眼前很多事情都還沒有理出頭緒,但楊榮卻沒有心情一件件的去想,對他來說,眼下最重要的是救出耶律休菱,至於其他人的死活,與他根本沒有多少關係,能查則查,不能查則由著它去好了!
「能否煩勞姑娘帶我們去一趟馬鵬的家?」心裡擔憂著耶律休菱的安危,楊榮又向女子躬了躬身,非常謙恭的說道:「在下著實是急著去見馬鵬兄!」
女子低頭想了一下,隨後把手中的鐮刀往田埂上一丟,赤著腳上了田埂,對楊榮說道:「既然公子著急,小女子便給公子引路好了!」
跟在赤腳女子的身後,楊榮的視線不時的會向她那雙光著的腳看過去。
如果單純從那雙腳來看,根本不可能看出她是個女人。
在楊榮的概念裡,古代女人多是要裹腳的,可眼前的這個年輕姑娘,一雙腳板卻很大,根本沒有裹腳的跡象。
其實楊榮若是多有點歷史知識,他就應該知道,裹腳確實是從北宋開始,可真正盛行起來,卻是在明清時期。
而且從來沒有一個朝廷硬性規定過女人必須裹腳,之所以有那麼多女人裹腳,只不過是像後世的女人喜愛化妝一樣,僅僅只是為了從美觀的角度出發而已。
至於比北宋建國還要早的遼國,無論是契丹人還是漢人,很少受到南方思潮的影響,出現於五代南唐,在北宋才被許多富家小姐沿襲的裹腳之風,並沒有傳入遼國,因此遼國的女人依然是保持著自然的大腳。
最讓楊榮對那雙腳產生興趣的,是在冰冷的地面上,女子赤著腳卻並不感覺到寒冷。
寒從腳上來的道理,楊榮還是知道一些,一雙赤著的腳能在冰涼的地面上行走自如,腳底板該有多厚的繭子,楊榮是想也不敢去想的。
馬鵬的家離馬氏兄弟的宅子並不是很遠,從宅子後牆繞過,走不多遠,有幾間用青石砌成,頂上鋪著殘破黑瓦的房子就是他的住所。
到了馬鵬家的門口,楊榮發現,他家的房門並沒有上鎖,門虛掩著,好像是在等著什麼人進去似的。
「馬兄在家嗎?」站在門口問了幾聲,屋裡沒有回音,楊榮上前輕輕推開房門。
在他的推動下,已經有些朽蝕的門軸發出一陣難聽的吱呀聲轉動起來,兩扇房門也隨之打開。
屋內的窗戶全都關著,房間裡的光線十分昏暗。
楊榮抬腳走進房內,朝四周看了看。
堂屋裡空蕩蕩的,只有迎門的地方擺放著一隻老舊的方桌。
桌面上積滿了厚厚的灰塵,顯見馬鵬回到家中之後,並沒有清掃房屋。
「他在忙什麼?怎麼連打掃房屋的時間都沒有?」朝積滿了灰塵的大桌上看了一眼,楊榮心裡嘀咕著,抬腳走進了側面的房間。
他走進的這間房倒是很乾淨,床上的被子凌亂的堆在床上,楊榮伸手上前摸了摸,被窩很涼,顯然馬鵬已經離開很久了。
他正要轉身離開這間屋,猛然間卻看見在門邊的牆壁上有些凌亂的刻痕。
見到這些刻痕,楊榮連忙走到牆邊,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牆上的刻痕。
刻痕很凌亂,但楊榮還是能看出依稀是畫著什麼。
畫這些刻痕的人,顯然是沒有什麼藝術天賦,畫出的東西半點也不形象,楊榮看了好半天,大概能看出上面是畫著一片水塘,還有一個小山坡,在小山坡的頂端,生長著一棵不知是什麼樹的大樹。
「操蛋的!」看了好一會,終於看出牆壁上的刻痕是畫著什麼,楊榮嘴裡嘀咕著罵了一句:「不會畫就用寫的好了!都是蓄著長毛的大老粗,裝什麼藝術家!」
心裡暗暗罵過,他快步走出了屋子,向還等在門口的女子問道:「姑娘,請問這附近有沒有水塘,在水塘邊上應該還有個小山,小山上生著一棵大樹。」
女子想了一下,點了點頭,對楊榮說道:「有這麼個地方,就在村後不遠。從莊子後面的小路出去,上了一段土坡,到了坡頂就能看到大樹和水塘。」
「多謝姑娘!」楊榮朝女子拱了拱手,對三個家僕說道:「我們走!」
望著楊榮離去的背影,女子眨動了兩下眼睛,長長的歎了口氣,喃喃的低聲說道:「若是將來能嫁給這麼個俊俏的郎君,此生也算是無憾了!」
領著三個家僕,匆匆忙忙的朝後面莊子跑了去。
剛到出莊的路口,楊榮就發現在前方不遠的地方,有著一個高高的哨樓。
見到哨樓,他連忙朝身後跟著的三個家僕擺了擺手。
三個家僕很熟練的選了隱蔽點躲下,一雙雙眼睛死死的盯著不遠處的哨樓。
對這幾個家僕熟練選擇隱蔽點的舉動,楊榮感到有些詫異。
難怪耶律齊雲會派他們前來,原來他們這些人明面上是家僕,實際上卻都是久經沙場的老手,否則怎會有這種只有百戰勇士才有的戰場經驗?
盯著哨樓看了一會,楊榮心裡不免感到有些疑惑,他發現哨樓上站著的那個人半天也沒有挪動一下。
這種現象很是古怪,如果是正常的人,保持著同樣的姿勢站上一柱香的時間,就會渾身都感到酸痛。
當然,如果站在哨樓上的是經過嚴格訓練的士兵,那就另當別論了,只是莊子裡雖然在習練莊丁,這些莊丁的紀律卻是不可能像軍隊一樣嚴明。
「有點古怪!」隱藏起身形的楊榮眼睛望著哨樓,對身後的一個家僕招了下手,小聲說道:「你去看看,一定要看清哨樓上的人怎麼了,我總感覺有些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