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見老太太,在禮節上並沒有什麼不妥。
當楊榮和耶律休菱提出想要求見馬家老祖母的時候,馬雲初沉吟了一下,臉上露出一抹為難的神色,可他並沒有拒絕倆人的要求,而是在沉吟了片刻之後,點頭同意了。
馬雲初的舉止,讓楊榮心內感到些許的疑惑。
客人要求見馬氏的祖母,如果按照正常的邏輯來說,這也是禮節的問題,主人家應該很爽快的答應才是。
可馬雲初卻好像很不願意讓倆人見到他的老祖母似的,這種反應難免不會讓楊榮產生些許的懷疑!
在馬雲初的陪同下,楊榮和耶律休菱來到了馬氏祖母的房間門外。
進房之前,馬雲初轉過身,小聲對楊榮和耶律休菱說道:「兩位公子,我家祖母前兩年受了些驚嚇,說話有些不著邊際,兩位還須莫要當真才是!」
這句話明擺著是告訴楊榮和耶律休菱,他家的祖母腦子不好,說什麼都不作數。
馬雲初的話,讓楊榮感到有些好笑。
做孫子的,居然能說祖母的腦子不太好,這一家子,看來並不是多麼簡單。
耶律齊雲派他和耶律休菱過來,恐怕真正的目的,就是調查清楚這家人到底出了什麼事。
直到這個時候,楊榮好像才對耶律齊雲派他們來到馬家莊的真正目的有些瞭解了。
難怪倆人住下後,馬雲初也一直沒有提起耶律齊雲要他們來辦的是什麼事,敢情他也不知道!
馬氏祖母住的房間很大,外面這間,擺放著許多陶瓷製品,在牆壁上,還懸掛著一些字畫。
最讓楊榮產生了好奇的,是擺放在房間裡的兩隻書架。
書架上整齊的擺列著書籍,從書籍的紙張卷口,楊榮能看出,這些書並不只是擺設,它們的主人過去應該經常翻閱才是,由此可見,馬家祖母並不是個尋常女人,她年輕的時候至少也應該是個知書達理的書香世家的小姐。
進了外間房,楊榮和耶律休菱並沒有見到馬氏祖母。
馬雲初有些歉疚的向倆人微微躬了躬身,雙手抱著拳拱了拱說道:「祖母今日並未出門,想來應該在裡間屋內,我這就去向她通稟!」
楊榮和耶律休菱給馬雲初回了一禮,目送著他走到裡間房門口。
「祖母!楊公子和耶律公子求見!」到了裡間房門口,馬雲初壓低了嗓門向裡面喊了一聲。
裡面房間靜悄悄的,根本沒有半點聲響。
見沒有回應,馬雲初抬高了些聲音,又通稟了一次。
連續通稟了四五次,馬雲初的嗓門也越來越大,到最後,他幾乎是在用喊的。
直到這時,房間裡才傳出了個蒼老的聲音:「哦,有人要見我啊?那請他們兩位進來吧!」
聽到召喚,楊榮和耶律休菱走到了裡間房的門口。
馬雲初對倆人做了個請的手勢,小聲說道:「祖母有請!」
楊榮和耶律休菱進了內間,馬雲初正要跟著進來,裡面又傳出了那個蒼老的聲音:「雲初,你去忙你的吧!老身與兩位公子閒聊,你在這裡有些失禮!」
這句話擺明了是在趕馬雲初離開,一隻腳已經邁進裡間房的馬雲初愣了愣,旋即有些尷尬的應了一聲,轉身向外間的門口走了過去。
「兩位公子請到這邊來!」楊榮和耶律休菱正有些詫異的回頭看著離開的馬雲初,那個蒼老的聲音又傳了過來。
倆人向屋內看了看,並沒有看見有人,正疑惑著,那個聲音又傳了過來:「老身在床後面。」
聽到這句話,倆人更是詫異的。
雖然馬家不是什麼官宦人家,可他們家的實力畢竟也不是尋常莊戶人家可以比擬的。
一個這種家庭的老祖母,竟然會在床後面,不由的就會讓人感到有些詭異。
循著聲音,倆人繞過屋內擺放著的那張木床,走到床後,果然看到在床後的角落裡,滿頭銀髮的馬家祖母正坐在地上,擺弄著一堆什麼東西。
倆人剛在馬家祖母身後站定,老太太就扭過頭朝他們咧嘴笑了一下。
在陰暗的床後角落裡,她這一笑,竟給人一種陰冷的感覺,直讓楊榮和耶律休菱感到一陣陣的毛骨悚然,有些後悔來拜望這位看起來不是太正常的老太太。
「你們也發現不對了是吧!」老太太回過頭,一邊擺弄著手裡的東西,一邊像是喃喃自語的對站在她身後的楊榮和耶律休菱說道:「冤鬼回來索命了!她要把這裡的人都給殺光,你們快走吧,別誤了性命!」
「老夫人,這是怎麼回事?」楊榮扭頭朝身旁的耶律休菱看了一眼,蹲下身子,向老太太問道:「馬家出了什麼事嗎?為什麼會有冤鬼來索命?他要索的又是誰的命?」
「珠兒回來了!」老太太背對著楊榮,嘴裡不住的念叨著:「她要把害她的人全都給殺了!咎由自取,自作自受啊!」
一邊說著話,老太太一邊顫巍巍的站了起來,轉過身看著楊榮和耶律休菱,語無倫次的說道:「你們快走吧,珠兒是個好姑娘,你們走了,她不會害你們的!」
說著話,老太太繞過木床,走到了梳妝台旁,佝僂著身子,望著梳妝台上的鏡子一陣傻笑。
她的笑聲很怪,就像是深夜裡夜梟的叫聲一般,直笑的楊榮和耶律休菱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看到老太太的舉止,楊榮很清楚,馬雲初並沒有騙他們。
老太太確實是瘋了,而且瘋的還不輕。
心知從這裡得不到什麼有用的訊息,楊榮對耶律休菱使了個眼色,倆人朝老太太躬身行了個禮,轉身走出了屋子。
出了老夫人的房間,倆人打算離開馬家,去莊內轉悠一圈,找人打探一下老太太口中那位珠兒姑娘的訊息。
沒想到,他們才剛出門,迎頭就撞見了正探頭探腦在外面等待著的馬雲初。
「兩位這麼快就出來了!」見倆人走出了房間,馬雲初一副如釋重負的模樣迎了上來,臉上掛著不太自然的笑容向他們說道:「我家祖母受了驚嚇,眼下已經是瘋了,想來兩位也被她嚇的不輕。」
「是啊!」楊榮拍了拍胸口,假裝著被嚇的不輕,好似無意的說了句:「自從我二人進屋,老夫人就一直念叨著什麼珠兒回來索命了。好生詭異,著實將我二人嚇壞了!」
在提到珠兒的名字時,楊榮雖然臉上做出一副驚恐的模樣,一隻手也不停的輕拍著胸口,視線卻片刻沒從馬雲初的臉上挪開。
他發現當他提起珠兒這兩個字時,馬雲初的臉上果然閃過了一抹慌亂。
不過這慌亂閃過的時間並不長久,只是一瞬間的事。
他強顏笑著對楊榮和耶律休菱說道:「珠兒是兩年前在我家投井的一個丫鬟,如今那眼井已經填了,祖母也是當日見了珠兒的屍首,才被嚇瘋了的!兩位公子莫要驚怪,世間不平事甚多,那些被人殺死的尚且沒有冤魂回歸,找兇手復仇,更何況珠兒是自殺的!」
「沒事就好!」楊榮放下拍著胸口的手,對馬雲初說道:「方纔我二人確實是嚇的不輕,想要到莊外走走,舒緩一下心情,不知可以不?」
「兩位公子自便,這馬家莊,公子只當是自己家便是!」說著話,馬雲初朝身後喊了一聲:「來人,陪同兩位公子到莊外走走!」
「不用!」不等馬雲初呼喚的家僕走到跟前,楊榮朝他擺了擺手,對他說道:「我二人只要帶著那四位伴當就行,不須勞動莊上!」
楊榮不要馬家的人陪同,馬雲初也不好相強,只得任由他們帶了從大同跟過來的四個林牙府家僕出了門。
走出馬家大門,耶律休菱一邊與楊榮並肩走著,一邊小聲向他問道:「你是不是覺得馬家有些不對?」
「馬家對不對尚且是小事!」楊榮的嘴角撇了撇,壓低了聲音對耶律休菱說道:「更讓我感到困惑的,是兄長既然派我倆前來辦事,又不明說是要我們做什麼,這倒是有些怪異!」
「哥哥是不是要我們調查馬家?」耶律休菱回過頭,朝身後看了一眼,見後面只有跟著他們一起來的四個家僕,才小聲說道:「我覺得那個老太太雖然瘋了,可她的話裡卻好像帶著什麼意味,或許馬家真的是要出什麼事了!」
楊榮沒有說話,只是眼睛微微瞇了瞇,沿著莊內的土路,朝著莊外走了過去。
除了馬家的事情,他對居住在莊子外圍的那些佃戶也有著濃厚的興趣,他很想知道,是什麼讓那些人不敢離開莊子,甘願留在這裡受盡盤剝。
正往莊外走著,身後突然傳來了一個聲音:「楊公子,耶律公子,要出莊子啊?」
聽到有人喊他們,楊榮和耶律休菱轉過身朝發出喊聲的人看了過去。
馬狗剩肩膀上扛著一隻鋤頭,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正向他們這邊走過來。
到了距離倆人還有五六步遠近的地方,四個家僕挺身擋住了馬狗剩,其中一個家僕指了指他肩膀上扛著的鋤頭,朝一旁噥了噥嘴。
馬狗剩先是沒明白那家僕的意思,滿心納悶的向一旁看了看,隨後才猛的一拍額頭,笑著說道:「是了,是了!是小人疏忽了,接近貴人,怎能扛著利器!」
說著話,他將鋤頭拿了下來,順手丟在了一旁,這才繼續向楊榮和耶律休菱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