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3-05
一朝驚雷起,帝都東京,換了天顏!
趙桓坐在龍椅上,若不是有御案遮擋,殿下的臣子肯定都會看到他們這位年輕的官家,雙腿在瑟瑟發抖。
左宗澤,右許翰,這兩個熟悉又陌生的面孔,讓今天來上朝的大臣們滿心忐忑。金鑾殿上宿衛戒備的金甲武士,也與往日不同,是兩個冷到了骨子裡的青年武士。
玄武與勾陣,刀在鞘,殺氣四溢,讓整個金鑾殿上都瀰漫著一股冷嗖嗖的殺意。
此外,最讓滿堂臣工震驚的,是擺在金鑾殿正中的那一顆大好人頭——孫傅!
這種事情,在大宋開國以來,還真沒發生過。開國之君趙匡胤曾立下鐵碑祖訓,不殺諫官士大夫。有宋一代,也被歷來的讀書人視為黃金王朝,因為大宋最為優待仕人。
今日,卻有一顆宰執的人頭,公然擺在了金殿之上。
「孫傅妖言惑眾蒙蔽聖聽,視國家危亡如兒戲,矯詔弒殺朝堂大員,犯上忤逆;又暗通金賊消極防備,令京城陷入重重危機!」老將宗澤聲如洪鐘,代替惶惶發抖的官家高聲道,「微臣已奉官家密旨,將其誅殺——現梟首示眾,以儆傚尤!」
這是明目張膽的殺雞儆猴。朝堂之上,孫傅的黨羽並不在少數。原本,黨爭之事最是殘酷,眼睛裡容不下半點沙子,必然斬草除根。但現在非常時期已經有外敵兵臨城下,如果在朝堂上掀起一場大清洗的血雨腥風,勢必令整個大宋的朝堂陷入崩潰與大混亂,反而讓金人有機可趁。
因此許翰與宗澤議定,今日之朝會不可再殺一人,務必拋棄一切前嫌,共抗外敵。雖然他們清楚孫傅的餘黨們心裡不會這麼想,但情急之下,也的確是沒有別的好辦法。如能將他們暫時鎮住,則為上上之策。不到萬不得已,不可再在東京城中釀出刀兵。
如今的東京,已經禁不起任何內耗,這是楚天涯對許翰的反覆叮囑。
……
滿堂皆靜,就算是以往孫傅最為心腹之人,也不會傻到在這種時候跳出來,伸脖子討一刀。
許翰上前一步,「官家有旨!」
眾臣默默無言的伏拜而聽宣。
許翰宣旨,大意為即日起改任許翰為東京守禦使,全權負責如今的京城防務,滿朝文武皆受其節度;擢開封知府宗澤為樞密院副使執掌東京兵馬,守備皇城。另加封洛陽郡王楚天涯為太尉,知大宋一切兵馬之事;焦文通與岳飛人等各記戰功,授官加爵。
東京的天,在這一刻徹底變了。原本已經沉淪到底的主戰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事、用一種極端的手法,瞬間鹹魚翻身,掌控了朝堂的話語權。
此刻,坐在龍椅上的官家趙桓,腦子裡是一片空白的。他感覺趙家的江山彷彿已不由姓趙的人在執掌。大宋的天下突然改了一個航向,在朝一個未知的領域飛快駛去。而他這個君臨天下、理當總理一切的官家,卻比任何人都像是一名看客。
相反的,從來沒有出現在東京一次的那個山賊王爺楚天涯,比他趙桓更像是這個大宋的官家!
……
東京,風起雲湧。
朝議罷後,東京各門戰鼓隆隆號角喧天。早前在那裡跳大神的道人全部被拿下,腰斬於市。精壯的武士執戈立戟的立上了城頭,雪藏多日的霹靂炮將它黑乎乎的洞口對準了城外的女真人。朝廷獎勵將士開倉放糧,號召城中百姓積極參與守城之戰,無數的檄文與戰書遍發城中……
鷙伏的東京子民的血性,一朝之間被激發。整個東京城中,戰血沸騰激情勃發。彷彿大宋的京城,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陽剛與勁烈過。
窮則思變,危則奮起,關鍵還是需要有那麼一個人、一個行動,去推動這一切的發生。宗澤也好許翰也罷,包括手刃孫傅的朱雀和血戰到半死的焦文通,不管他們心中的念頭如何,歸根到底都是——在為楚天涯而戰!
那個從來沒有出現在東京的男人,在這一刻,彷彿成了大宋帝都的圖騰。他改變了整個朝堂的格局,也改變了整個王朝的氣象。一切,就在電光火石之間完成。
原來,沒有什麼是不可以改變的。大宋的官場盤根錯節尾大不掉,王安石那樣的革新與變法,就算得到了官家的同意與支持也難以擅動大官根基之萬一。但是楚天涯做到了,在非常時期,是用一種非常剛烈與野蠻的手法,做到了。就如同是對付病重的病人,死馬當活馬醫,都沒有打麻藥,一刀下去,病灶切除!
一力,壓百巧。
東京的變化,引起了女真人的高度注意。原本,他們是一邊強力圍城,一邊用「和談」的誘餌來麻痺與分化大宋的官家與朝廷。在他們看來,一向膽懦且缺乏戰力的大宋很有理由在兵臨城下的危急情況下,接受任何恥辱的和談。就算沒有接受,能讓東京士氣低落疏於防備,對女真人來說也是賺到。
正因為女真人這種「有和議佐攻戰」的麻痺戰法,才使得東京的主和派一直在朝堂上佔了上風,歸根到底,還是因為大宋的朝廷習慣了這樣的軟弱與妥協。他們掩耳盜鈴一般的蠱惑自己相信,女真人不會真的滅了大宋,是真的要與大宋和談。
若非如此,女真人的軍隊又怎麼可能一舉從苦寒的遼東打出來,吞併了整個遼國又馬踏中原,直逼東京?
現在不同了。一直處於醉熏熏狀態的大宋彷彿一夜之間突然醒了,他們拋棄了和談的幻想擺出了「決戰到底」的姿態,要與女真人拚命了!
女真人都是拚命長大的,倒不是不怕戰鬥。讓他們驚異的是……南國的漢兒這是怎麼了,一夜之間,就像是換了心膽?
與此同時,梧桐原上的大閱兵進行得如火如荼。二十萬義軍在進行緊急的磨合。說得好聽一點,這是一群志同道合的義士;難聽一點,其實也就一群臨時拼湊來的烏合之眾。
他們當中有超過一半的人從來沒有接受過系統的軍事訓練,不知軍令為何物,不知道真正的血肉戰場是何模樣。
楚天涯要做的,就是在最短的時間內把他們訓練成,只知向前,不敢退縮的戰場機器!
要做到這一點的最快最有效的方法,就是賞罰分明、殺伐果斷!
楚天涯的確這麼做了。他把所有的金銀財寶拿出來,分發給了梧桐原的將士;然後,又當眾砍殺了一些不服軍令膽大妄為的倒霉鬼。在最短的時間之內,在盟軍內部豎立起無人可及的威信,同時讓所有人意識到了——軍令如山!
這就叫臨陣磨槍,不亮也光。至少現在這二十萬人知道聞鼓而進鳴金而退,唯將令而是從了。
女真人顯然沒打算給楚天涯多少時間來幹這些事情。當完顏宗望得知梧桐原的動靜之後,第一時間做出的決定,就是先殺外圍,再取東京!
現在,他的三十五萬大軍已經全部渡過黃河,盡抵東京。毫不猶豫的,他抽出十五萬精銳、親自掛帥,繞過東京徑直撲向梧桐原,來會楚天涯了。
一場大戰,無可避免的拉開了戰幕……
晚唐軍閥混戰以來中原最大的戰役,就在梧桐原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地方打響。
到了眼下這個份上,雙方都沒了退縮的餘地,也沒有太多的詭計好耍。硬碰硬,你死或者我亡——只剩下如此簡單的規則!
金國的拐子馬與鐵浮屠,在地處平原的東京畿輔一帶,佔盡了地利,能夠充分的發揮他們機動力的優勢。但楚天涯的戰場選址也不可謂不刁鑽,梧桐原西高東低溝渠縱橫,無數的青雲斬與鉤鐮槍手盡挑低矮坑哇處埋伏,下砍馬腿上刺騎士,或有弓箭無數漫天降臨。幾場大戰下來,金國的騎兵居然沒有討到太大的便宜。
完顏宗望本想以雷霆之擊收拾掉梧桐原的這群烏合之眾,生擒楚天涯給完顏宗翰報仇血恨。幾場試探的戰鬥打下來,他不得不放棄了這個初衷,開始認真的審視楚天涯這個對手。
「的確不簡單,宗翰敗得不冤。」這是出師以來每戰皆勝從無敗績、有北國戰神之稱的完顏宗望,說出的原話,「這個楚天涯能夠站到今天的位置上,看來並非只是運氣好。」
東京四門緊守兵馬嚴陣以待,將士們心急如焚,也只能坐視梧桐原殺得血火河山。
焦文通昏迷了幾天總算醒來,睜眼第一句話就大喊,「主公,焦某無能!……」
「二哥,你沒事了。」過了他幾天幾夜的嘯騎將士們喜極而泣,「我們完成主公交待的任務了。許翰進了東京,孫傅伏誅,宗澤已經提點京城防禦。一切盡在主公掌握!」
焦文通一聽,如釋重負,又昏迷了過去。
不久,岳飛帶著張憲、王貴等人,前來探望焦文通。迎面就看到了朱雀與貴人,幾人面對面而立。
「原來你們是河東義軍的人,我早該想到的。」岳飛淡淡的道。
戴著面具的朱雀默然無語。貴人說道:「岳大哥,多謝你又救了我們一次……不如,你和我們一起去為我家主公效力吧!我家主公……」
「姑娘慎言!」岳飛絲毫不解風情也不給面子的打斷了貴人,提著一包藥材,逕直走進了焦文通的房間。
「某特來探望焦英雄。」岳飛放下藥材,深看了躺在病榻上的焦文通幾眼,惺惺相惜這態溢於言表,「是條好漢!望他早日康復,某當與之痛飲三百杯,一醉方休!」
說罷,他便走了。
貴人恨恨的皺鼻子,「武夫!怪人!」
朱雀淡然道,「他的本事,不在焦二哥之下。但凡有點本事的人,都有一點怪脾氣,這不奇怪。」
「你們錯了。」躺在床上的焦文通突然睜開了眼睛,說話了,「此人的本事遠在焦某之上。焦某如鹿,彼則如虎。雖十鹿,不如一虎。焦某定要竭盡所能,助主公收到這一員將帥之材。有他相佐……主公必然如虎添翼!!」
朱雀道,「你不是暈死過去了麼?」
話一落音,焦文通果然又暈了。
「都是怪胎!」
梧桐原大軍營裡,楚天涯帶著曹成等一撥兒頭領大將,在視察慰問傷兵營。
哀號四起,慘叫不絕。
所有的人心臟都縮成一團,看到這樣的情景,沒有人能輕鬆得起來。
「主公,宗望的軍隊,比宗翰的要硬。」今日領兵出戰的阿奴在楚天涯耳邊小聲的道,「宗望所部的主力,大部份是從遼東殺出來的女真本族老兵,戰力非凡配合默契,父子同軍同仇敵愾。反觀宗翰,雲中西朝廷的大部分兵馬,都是遼國降卒為主,另有許多的流民與漢人降卒組成,論軍心論鬥志都遠不如宗望所部。今日與我大戰的還只是宗望麾下的頭號走狗、郭藥師的常勝軍。假使宗望的本部親勳親自出戰,恐怕我軍的損失會更加慘重。」
楚天涯靜靜的聽,默默的點頭。對這一些他其實並不陌生,都在預料之中。二十萬義軍的戰鬥力有幾成成色,他心裡再有數不多。如果僅憑這一撥人馬就能生吞了宗望,那宗望又有什麼資格冠之以北國戰神之名、又怎麼可能席捲了整個華夏的一半版圖呢?
「王爺,連日來大小十餘戰,我軍少有勝績。眼著傷亡不斷增加,士氣有所低落……」曹成看著滿營的傷兵,壓低了聲音小聲道,「如此下去,不是辦法。」
楚天涯淡淡的道:「你有何妙計?」
「不如聯絡城中,一併出戰前後夾擊?」
「不可。」楚天涯斬釘截鐵的道,「宗望的主力都還沒有出動,只派出了郭藥師來與我周旋,明顯就是防著我們這一手。一但東京城中兵馬出動,他的主力大部就會猛撲東京,奪下城池。這麼簡單的聲東擊西、打草驚蛇的手法,你怎麼就沒看出來呢?」
「是……屬下愚昧。」曹成應了一聲,卻並不死心,「只是,我們在這裡死死的耗住宗望,卻無取勝之希望。長此下去,屬下擔心軍隊的士氣……」
「沉住氣,切不可心生怯意!」楚天涯雙眉一擰沉聲道,「將怯則軍心怯,將懦則軍必敗!……當年曹公在官渡面對數倍於已的袁紹,情勢遠比我們現在要危急得多,不也是最後得勝了麼?務必堅持——我們扛不下去,勞師遠征的宗望,比我們更加難受!」
「王爺所言甚是,屬下愚昧了!」
楚天涯心中暗暗的吁了一口氣。話雖然這樣說,其實他心裡比曹成更加的焦慮和緊張。
正面的硬碰硬想要打敗比自己兵力還要更加雄厚的女真人,這基本上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可是現在,他又能創造一個什麼樣的奇跡,來打贏這場戰役呢?
何說現在他眼前不光只有宗望,身側還有宗望的三四十萬大軍從太原南下,正浩浩蕩蕩的殺奔他身後——洛陽而去。
萬一劉子羽和白詡沒能將宗翰擋在黃河以北,那麼梧桐原就要背腹受敵,洛陽必失、東京必失、大宋必亡……可就真是滅頂之災了!
此刻,楚天涯肩膀上的壓力遠比天底下任何人的都要大。
「湯盎到了沒有?」楚天涯突然大聲的問。
「回主公,還沒有……」
「速速派人去催,去接應!!!」
楚天涯幾乎是在歇斯底里的怒吼了。
近衛怔了一怔,慌忙應諾。
湯盎奉楚天涯之命晚行一步離開洛陽,保為搬取耶律言辰研製的火炮。那些火炮成與不成,楚天涯心裡完全沒底。但是現在就是死馬也必須當成活馬來醫上一醫,楚天涯不想再等了。
次日黎明,金鼓在響,女真人又來搦戰了。出戰之人仍是郭藥師,遼國降將。他麾下的常勝軍,曾是遼國最為倚仗的一塊國門,結果臨陣反水投降了女真;然後又降了大宋,被大宋倚為國門;最後又再一次反水投降女真,現在像一匹獵犬一樣被宗望牽著,殺到了中原東京。
如今郭藥師的名聲之臭,天下無人可及。但這絲毫不影響他麾下的常勝軍的戰鬥力,那是一群主要由奚族胡人組成了敢死軍隊,以往常年在遼國邊境征戰,是以騎兵為主,軍中個個勇悍唯令是從,曾經是一塊令金國人都比較頭疼的硬骨頭。
連日來,郭藥師率領他的常勝軍已經和梧桐原的義軍殺了好幾陣,略戰上風各有勝負。楚天涯先後派出過曹成麾下虎將楊再興所部與自己的虎賁主力與之對戰,都沒有討得太大的便宜。
餘下的蝦兵蟹將就不必說了,到了真正的戰場之上,他們頂多只能充一充人數,或是搖旗吶喊。
現在整個梧桐原雖是號稱二十萬義軍,但真正能戰敢戰之師,也就剛剛過了半數而已。
而他的對手完顏宗望,根本就還沒有動真格的。
一個有史以來最為嚴峻的問題,擺在了楚天涯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