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3-02
楊再興這嗓子一吼下來,曹成等人幾乎看到一股有形的氣浪從他身上奔薄而出,週遭都起了一陣旋風。
不少人身上起了雞皮疙瘩,不寒而慄。
傳說,殺人太多的人,身上自有一股煞氣。這股煞氣,能讓蛇鼠遠遁,能令鬼神失色。
楊再興,就是這樣的人。
雖然他站在那裡紋絲不動,但凜凜威軀早有一股殺氣在四下奔騰,讓他身邊的人都感覺到十分的壓抑。
曹成看著自己這個手下,都有點心驚肉跳。
楊再興跟他的時間並不長久。據說他是楊家將、楊老令公的後人,早前曾在河東太原一帶,與關山、焦文通等鼎鼎大名的綠林豪傑一起,聚嘯山林制霸一方。後來因為與焦文通不和再加上老母病重,楊再興便回歸了故里。
曹成是楊再興的同鄉,久聞楊再興之大名。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他招致麾下。結果,楊再興果然沒有讓他失望。短短一兩年的時間裡,曹成由最初的一撥剪徑強賊,迅速吞併了附近的許多山寨響馬,發展到六七萬人之多。曹成敢發誓,他有生以來、甚至在書本傳說之中,都沒有見過像楊再興如此勇猛之人。萬軍叢中取上將首級便如探囊取物,這種只在瓦肆評書中出現的橋斷,楊再興幹過不止一次了。以至於到了後來,敢於曹成爭鋒的山賊路霸只要聽說是楊再興領兵而來,全都嚇得屎尿齊出不戰而降!
曹成自己都在許多場合毫不諱言的說,他能有今日之勢,一半的功勞要歸於楊再興這員蓋世虎將!
如今,曹成已經是江淮一帶最大的強賊,連官府也拿他沒有奈何。隱約便有了追趕當年方臘的氣象。
但正因為有了方臘的前車之鑒,曹成沒有得意忘形。他一邊圓滑的處理他與官府、軍隊之間的微妙關係,一邊四下招兵馬買,靜待天時。
好不容易等到宋金兩國正式宣戰,天下大亂正是英雄輩之時,曹成卯足了心力要幹一番大事。此次進京勤王救駕,曹成便是謀定而後動,想趁此機會撈足資本一飛沖天,最好是像當年的曹孟德救駕那樣,落得個「挾天子而令諸侯」最是划算。再不濟,博一個勤王救駕之功,封候拜相也是好的。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原本遠在太原的另一個大響馬楚天涯,沒來由的逃到了洛陽圈地為王,如今也打著旗幟來東京救駕了。曹成既然能坐到今天的位置,自知之明肯定是有的——他自忖,無論是兵馬實力、人才優劣還是名聲廣遠,都比不上楚天涯。
如果楚天涯來到東京,諸路義軍肯定是唯楚天涯馬首是瞻。曹成的精明就在於,他知道自己壓不住楚天涯,那就圖個伸手不打笑臉人,主動向楚天涯示好。好歹自己手下有七八萬兵馬,兩股最大的義軍合兵一處共同勤王救駕,勝率大增。到時分功受勳,還能少了他曹成的份麼?
……
可是一介武夫楊再興並不懂這些。他張口就要殺了楚天涯……曹成都不知道罵他什麼好!
「曹帥,楚天涯他們來了。」近旁有人道。
楊再興虎目一凜,將插在身邊的方天畫戟拔起綽在了手中。
「不可造次!」曹成有點惱火的喝道,「再興,楚天涯是我們請來的客人,就算你與他有仇隙,也不可在今日計較!」
楊再興生吞了一口怨氣,怒目而瞪道:「屬下與他並無仇隙。屬下只恨他害死了關大哥,還敗光了七星寨的基業!」
曹成一聽這話,心裡一股妒火騰騰的就暗冒了出來,牙齒都咬得發出了骨骨的聲音。
「再興,曹某待你如何?」
楊再興一愣,「主公待我,恩重如山、親如兄弟!」
「那你為何只念著關山、只想著七星寨,卻從不把曹某之事放在心中?」曹成平靜的說,可是字字誅心冷氣森森,「楚天涯,殺不得。他現在是我們的友軍,要一同抗金救駕。再者,是我請他來的;現在你殺了他,豈不令天下英雄笑話我曹某人用鴻門宴來妒殺好漢?」
楊再興輕吁了一口氣,別過臉去,「屬下知錯……今日,便暫且饒他不死!」
「哎……」曹成由衷的歎息了一聲,心說,再興勇冠三軍無人可及,但終究有些桀驁不馴,並對我口服心不服……事到如今,他仍是人在江淮,心在太行啊!
楚天涯一行人,緩緩走在崎嶇的山道之上,望榆山嶺而去。
玄武與勾陳等幾名青衛,早已先行一步潛入密林之中,刺探情況排除危險。沿路留下青衛專用的記號,給楚天涯回報信息。
「主公,曹成等人便在前方山頭之上。」**查看了路上的記號,指著前方對楚天涯報說,「那裡便是榆木嶺了。」
「看來並無危險。」楚天涯淡淡一笑,「曹成也是聚嘯江淮稱霸一方的梟雄,好歹會講個義氣。」
蕭玲瓏淡然道:「河東與他素無往來,沒來由的請主公前來赴會,多半沒什麼好事。還是多加提防。」
「他能有什麼事?無非是先下手為強,想爭個義軍同盟的好座次。」楚天涯無奈的笑了一笑,「戰況如火,我本是沒空理會於他。但是異心的盟友會比兇猛的敵人更加致命,我不得不親自來會他一會。」
蕭玲瓏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倒是在理。」
正說著,前方奔來數騎,打著黑色的玄水戰旗,上書一個「曹」字。
「主公,曹成親自下山來迎了。」
楚天涯瞇著眼睛朝前看,一串煙塵,來者十餘騎,騎術倒是不俗。
玄武與勾陳同時的驀然勒馬上前一步,「有殺氣!」
眾人心中一凜!
玄武與勾陳,就是這天下最頂尖的殺手,沒有誰比他們對「殺氣」更加熟悉。
楚天涯眉頭一皺,「怎麼會?」
十大青衛一同上前圍在了楚天涯與蕭玲瓏的身邊。阿奴站到最前,將楚字大旗高高揚起,眾虎賁騎都已做好了刀劍出鞘的戰鬥準備。
「好濃烈的殺氣……對方人中,有高手!」玄武沉聲道,眼中精光四射。
楚天涯深吸一口氣,大喝道:「散開!!!」
阿奴與虎賁及眾青衛不約而同的一怔。
「我等百餘人,對方不過十數人,還用擺出這樣的陣勢麼?」楚天涯道,「莫讓道上的好漢,笑話我楚某人是膽小如鼠之輩!」
眾人只得散了開來,楚天涯勒馬上前,只有蕭玲瓏跟隨於旁。
曹成等人跑到近前放慢了馬速,然後不約而同的在道旁下馬,一同抱拳而立,「江淮曹成,與諸路勤王義軍首領,共迎洛陽王大駕!」
「客氣。」楚天涯便翻身下了馬準備上前回禮。
玄武與勾陳的兩雙眼睛早已經瞪死了曹成身後那名殺氣四射的金甲青年,越看越覺得此人危險無比,而且對主公心懷殺機!
二人哪敢怠慢,看到楚天涯上前,便顧不得楚天涯的號令了左右跟了上去。每走近一步,玄武與勾陳就不約而同的感覺到一股濃烈之極的煞氣,竟讓他們有了想要拔劍的衝動!
楚天涯與曹成都感受到了這其中的微妙與緊張,不約而同的回瞪看他們的屬下。
「楊六哥?!」
驀然,蕭玲瓏發出了一聲驚詫的呼喊,然後匆忙跳下了馬朝前走去,「是楊六哥?!」
楊再興也恍然一驚,瞪大眼睛看著那個身著玫瑰戰甲迎面走來之人。此前他一門心思只盯著楚天涯,現在這才看清那原來是一名女子、而且還是七星寨的故人!
「蕭郡主?!」楊再興不可思議的發出了驚歎之聲。
曹成眉頭一凜,「故人?」
楊再興點了點頭,「是。」
這一問一答,站在中間的楚天涯可是聽得清清楚楚。蕭玲瓏走到他身邊遞了一個眼神,更是讓他明白——眼前這個高大挺拔殺氣四射的金甲青年,就是當年出走七星寨的六頭領,武力第一無人可及的武曲星君,楊再興!
楊再興看到蕭玲瓏站在了楚天涯的身邊,二人眼波流轉頗有默契,不由得心中一陣陣暗暗吃驚:蕭郡主出身顯赫貴不可言,豈不說她眼高於頂,而且他早已是有心愛之人。但看眼前之景……她分明和這個姓楚的小子關係暖昧,親密無間。
這怎麼可能?!
關大哥死於官府逼迫,楚天涯有不可托卸之責任;按理說,七星寨眾豪傑理當將楚天涯視為仇敵才對。薛玉等人被他欺騙蒙蔽倒也罷了,焦文通這樣心比天高不可一世的人,也甘心淪為他的鷹犬……現在,就連蕭郡主也與他站在了一起!
「這個楚天涯,究竟何德何能?……莫非他,會妖術?」楊再興左右看著楚天涯與蕭玲瓏,心中左右猜測翻騰不已。
楚天涯深看了楊再興一眼,精準的眼力一下就看出了他心中的憤恨與迷惑。但眼下明顯不是敘舊的好場合,他淡然一笑,若無其事的上前抱了抱拳,「楚某來遲,還請諸位英雄不要見責!」
「豈敢!」曹成也是見過大世面的人,當下抱拳一笑,「洛陽王能夠屈尊來到這樣的荒山野嶺與我等草莽相會,已是莫大的胸懷與慷慨——酒宴已備,王爺,請!」
曹成一口一聲的「洛陽王」、「王爺」,恨不得將楚天涯捧上了天去,巴結討好之意躍然紙上。
楚天涯既不矯情也不傲慢,淡然一笑道,「曹帥,各位英雄好漢,請!」
短短的幾句寒暄之後,眾人再次上馬登上了榆木嶺。曹成早有準備在這裡設下了一些簡單的水酒果子,還拉起了一個行軍帳篷,當作議事之所。
時間緊迫非比尋常,楚天涯與曹成及諸路義軍的首領進了帳蓬,也沒有過多的延誤,開門見山直入主題。
曹成道,「王爺此來,東京各路義軍就有了主心骨。曹某不才,早已事先約會諸路義軍首領草議,想推選王爺為十三路義軍盟主,領導我等共抗金賊,護國救民。不知王爺意下如何?」
曹成剛說完,其他所有的頭領就都眼巴巴的看著楚天涯。
楚天涯淡然的環視了在座眾人一眼,微然一笑,只說了一個字,「好!」
曹成等人不約而同的心中一驚——他竟答得如此爽快?……他難道不應該先行謙虛推諉幾回,再在我等的強力推舉之下,不得已而「忝居此位」麼?
「諸位英雄好漢莫要笑話。楚某行事,向來如此。」楚天涯站了起來,環環抱了一拳說道,「時間緊迫,楚某不想說一句廢話。既然曹帥與諸位好漢看得起,那楚某人就擔任這個盟主之位。同時,楚某就請曹帥擔任副盟主,與我一同領袖十三路義軍,抗金救國。其他各路頭領,按兵力多寡分排座次。日後,再按功勞大小論功行賞。時間倉促,軍令法度之類的來不及規劃與制定了。楚某建議,暫時就按晉軍的軍令行事。諸位意下如何?」
曹成心裡突突的跳了起來:這小子果然名不虛傳,雷厲風行、手段刁鑽!……原本我們只是想讓他掛個虛名當這個盟主,頂起大梁之後,我們才大樹底下好乘涼。他倒好,要在義軍同盟之中推行他的軍令法規。那不就是等於,一切他說了算、我們真的要受他制約了麼?!……萬一有個不慎我們這些頭領有人觸犯了軍法,豈不是還要被他砍頭?
「混蛋!」曹成等人心中,不約而同的罵了這一聲。
但沒有一個人罵出聲來。
楚天涯自然是看出了他們心中的不滿,仍是淡然的微笑,「如果諸位不同意楚某的提議,那楚某做不來這個盟主。向來都是國不可無法、軍不可無令。沒有嚴明的紀律與號令,數目再龐大的軍隊也只是一盤散沙,逢戰必敗。」
曹成等人聽了,默默無言。
「如果諸位不想被晉軍的軍法所約束,大可以走。」楚天涯的表情冷漠了一些,「勤王救駕之事……楚某一人,則可!」
最後這句話,將曹成和諸頭領心中的火氣一下就點燃了。
「姓楚的,你不過是個剛剛出道的黃口小兒,莫要太過猖狂!!」馬上有脾氣粗暴的頭領怒吼,「你還穿開襠褲的時候,我等就早已……」
這句話還沒說完,眾人只覺眼前一花,一股血霧就朝上噴出,灑花了帳蓬的頂子。
喊話之人渾身抽搐的翻倒在地,頭臚滾到了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