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1-25
黃河,舟棹如鯽,二十萬禁軍晝夜不停開赴真定戰場。
燕山,戰馬如蝗,三十萬金國鐵騎枕戈待旦,東路軍主帥完顏宗望志在必得。
宋金兩國之間的戰爭,終於全面爆發。起因,就是楚天涯端掉了金國的橋頭堡,將真定打下。
現在,大宋朝廷命康王趙構為河北軍元帥,主持這一場曠世之戰。但是朝廷派來的援軍統領卻是出了名的投降派領袖吳敏與唐恪。二十萬北援禁軍心裡都在打鼓——跟著這兩個人出去打仗,能有結果?
得知援軍領袖的名字後,康王趙構的心裡也涼了半截——這兩個人分明就是來添亂的!
真定之戰還未開打,河東小蒼山這裡的局面卻是劍拔弩張。
完顏宗翰的大軍在陸續集結,三十七萬金國能戰之師,呈泰山壓頂之勢朝彈丸之地小蒼山撲來。
最初,楚天涯等人有意隱瞞金國敵情,不想讓手下的將士心生惶恐。可是敵方陣營裡的巨大聲勢,卻是想藏也藏不住的。如山如海的人馬,站在小蒼山上登高望去茫茫涯涯沒有邊際;百里營盤宛如城池星羅棋布,別說是殺光那其中的兵馬,就是拆光那些營寨都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
十萬河東義軍,不約而同的感覺到了自己的渺小。這顯然已經不是同一級別的較量了。以往金兵雖強,但他們很少採用人海戰術,通常都是以少攻多。這次不同了,金兵的兵力數倍如我——如果說以前南軍面對金軍有如羊如虎口,現在,就是一匹羊站在了一群虎的面前!
楚天涯派出了青衛率領斥候,前往河北打探軍情。三天之內飛鴿傳書不停,說兩國兵馬共計將近七十萬,正在陸續向真定進發。戰事一觸即發,金兵來勢如洪,宋軍軍心惶恐未戰先怯,康王每日買醉痛不欲生,手下將領各自為陣只求私利,局勢極為不妙——請主公早做打算!
雖然尚未正式開打,但形勢萬分危急。
楚天涯不想等了,他不能讓十萬弟兄做無畏的犧牲。他密派青衛將後方的張孝純與姚古請了來,避開白詡暗中商議撤逃計劃。
「上將軍要撤逃?」聽說楚天涯的計劃,張孝純與姚古都大吃一驚。
「敗局已定,留在這裡只是無畏的傷亡。」楚天涯說道,「河北康王麾下雖有三十多萬大軍,但是一盤散沙,肯定扛不住完顏宗望的攻擊。真定若敗河北陷落,則河東必然被孤立,而且面臨夾擊。河東河北是大宋的兩扇國門,但現在是大山崩塌、洪流來襲,光憑這兩扇破門擋不住的!」
「不能撤啊!」張孝純宛如急火攻心,「上將軍,去年的時候你無兵無將卻敢與金國死拼到底;如今你麾下十萬雄師,為何未戰就退?」
「今時不同往日。正因為我手下有了十萬弟兄,我才不能讓他們白白送死。我要保存實力留下火種,以圖他日東山再起。」楚天涯說道,「我知道如果我撤退將意味著什麼,但是,我寧願背負這樣的罵名,也不能讓十萬弟兄為我的一己虛名去陪葬!」
姚古雙眉緊擰,「上將軍,你最好三思!你若撤逃,河東門戶大開,金兵長驅直入直搗中原。到時候,河東全境生靈塗炭,東京若有閃失,亡國之罪你難以推脫!——大宋仕人會把你當作賣國之賊!」
「我知道。如果我率十萬弟兄戰死河東,那或許會在青史上留下漂亮的一筆。」楚天涯冷笑一聲,說道,「但楚某人要的不是這種一文不值的東西。我要帶著我的弟兄去尋條活路,只有活下來,才能幹出一點實事。那些氣節、虛名,就讓讀書人去折騰吧!——姚經略,我希望你能跟我一起走!」
姚古一怔,「為什麼?——姚某是朝廷委派的封疆大吏,城在人在,城亡人亡,我不能走!」
「因為我想率領軍隊入關,據河洛、聯西軍、保東京!」楚天涯直言道,「河東是肯定守不住了,必須放棄。十萬弟兄必須有落腳之處,我思來想去,唯有進入關中。站穩腳根保存實力,才能有力量保衛東京!」
張孝純與姚古恍然一驚,「原來上將軍別有後圖?」
「當然!」楚天涯道,「如果楚某貪生怕死,早在去年就逃走了。大丈夫能屈能伸,我是不會為了一些虛名而去做無畏犧牲的。我的十萬弟兄,是方今亂世之中難得的敢戰能戰之士,豈能這樣白白的殉葬?——我要留下這顆火種,讓它在關中重新燃起,保留大宋最後的希望!」
「最後的希望?」張孝純眉頭緊擰表情十分嚴峻,「上將軍直接就把率領河北三十萬大軍的康王,視如無物了麼?」
「他早晚必敗。」楚天涯斬釘截鐵的道,「朝廷派譴二十萬禁軍北援,但是率軍之人卻是投降派的吳敏與唐恪。他們會盡心盡力幫助康王禦敵麼?就算會,他們有這能耐麼?康王趙構的身邊,哪怕是能拿出一個能戰敢戰之帥,我也會對他抱上三分希望。問題就是,他沒有。他的身邊只有一群連閹人都沒有的、嚇破了膽的腐儒。他們打仗只為了陞官發財,金兵一來直接尿褲子逃跑。張知府,河北沒救了!已經沒救了!!——河北若失,河東就將落入金國東西兩路軍的夾擊。七十萬金兵、宗望與宗翰兩名金國最狠的統帥,再加上太原背腹受敵外無援軍內無糧草,你告訴我,你能支撐幾天?」
張孝純的臉皮緊緊繃起,一片灰白,脖子僵硬的都無法搖動。
「姚經略,你呢?」楚天涯說道,「我把十萬義軍交給你統領,加上太原禁軍一共十五萬左右——你能支撐幾天?」
「最多……半個月。」姚古在不停的吸涼氣。
「半個月之後,十萬五人馬全軍覆沒,河東盡失太原淪陷。」楚天涯說道,「因為我們殊死抵抗,金兵所到之處必然屠城。就為了『氣節』二字虛名,攤上幾十萬條性命、賠上最後的希望,值麼?」
「姚某不知道……」姚古深深的吸氣,「姚某只知道,朝廷命我駐守太原,我就必須守在這裡。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死容易,活著才難。」楚天涯說道,「你要做英雄,我不反對。但現在有一個更重要的事情值得你去做,那就是,幫我聯繫西軍。西軍的主要將領,都出自種姚二家。如果河東義軍能與西軍融為一體,據河洛而出虎牢馳援東京,大有作為。總比現在我們死守小蒼山都白白犧牲了要強!——張知府、姚經略,你們的腦子敢不敢活泛一點?!」
楚天涯有一點惱怒了,話說得很難聽。張、姚二人的臉色都變了一變。
在他們的思想境界裡,棄城而逃這種事情,那是足以和欺君枉上相提並論的大罪,是要被誅族刨祖墳的!——簡而言之,他們寧願戰死太原!
白詡,心中何嘗又不是這麼想?
他們都生在大宋、長在大宋,思想行為早就被這個時代的封建教條束縛得死死的。楚天涯要說服他們,難上加難。
「總之……這是大逆不道!」姚古的語氣變得有些嚴厲,「上將軍,你就不能回想一下你令師王老令公?他當初為何不棄城而走?——反觀之,想要棄城而走的童貫,正是死在上將軍手裡!」
「此一時,彼一時!」楚天涯苦口婆心的道,「當時金國準備並不充分,我軍出奇不易有勝算。而且那時候,我們沒有背腹受敵之患,身後還有元氣未傷的大宋朝廷。現在不同了,現在是大勢已去敗局已定,朝廷都從內部爛透了,我們能有什麼本事力挽狂瀾?——好,就算楚某和您二位堪稱神奇守住了太原,守得一年、兩年,河北陷落了金兵或來包圍我軍,或者長驅直入直搗東京,東京守住得麼?——東京守不住、大宋都滅國了,我們還守著一個太原有什麼意思?那就不如棄一城一池之地,退守關中別作後圖。當東京受敵之時,如果有一旅勁師東出虎牢在中原的腹地與孤軍深入的金軍作戰,遠比死守太原一介孤城要有意思得多!!!」
張孝純與姚古沉默不語。他們心中心裡清楚,楚天涯的話即是有道理。相比於東京和存亡與大宋王朝的存亡,太原之地得失的重要性當然不提不值。但是,他們受了幾十年的熏陶與教化,心中的理念與執著,又豈是楚天涯三言兩語能夠感化轉變的?
「我問你們一個最簡單的問題,你們不許思考,以最快的速度回答我!」楚天涯將桌子一拍,沉聲道,「太原、東京,二者取其一,你們要哪個?」
「東京!!」二人異口同聲的道。
「那還商量個屁!!」楚天涯急了,「撤——」
張孝純和姚古的眼睛都直了,怔怔的看著楚天涯。
楚天涯雙眼一瞇面露殺氣,「若不從我,先殺你們——再撤!!」
張孝純苦笑不迭,「天涯老弟,何必口出惡言?」
姚古倒是不在乎,他沉思了片刻後說道:「上將軍所言,極是有理。但是……亡國之罪,誰吃得起?」
「如果我們十幾萬人平白死在太原,那就真的會亡國。」楚天涯說道,「如果撤守關中,據河洛而出虎牢,別的不敢說,至少我們還有一分希望。張知府、姚經略,你們想想清楚。現在的大宋天下缺少的,究竟是一堆為虛名而殉葬的白骨,還是十幾萬敢干實事的真豪傑?」
「上將軍若撤……將背負漫天的罵名與青史的詰責!」張孝純說道。
「就如同現在許多瓦肆裡的評書,那樣謾罵魏武曹孟德一樣。我不在乎,真的!」楚天涯面無表情認真的說道,「實際上,真正匡扶了漢室幾十年、結束了中原戰亂並統一華夏大部分版圖的,不就是曹孟德麼?三分歸一化亂為治的基礎,不是那些滿口仁義道德的老夫子打下的,還正是曹孟德!——他才是真正干了好事的英雄好漢。我能做他那樣的人,我死了也值!」
「上將軍,是想做亂世之梟雄……」姚古重歎了一聲,「那就讓姚某,來做上將軍麾下的第一條鷹犬吧!」
「姚經略,你同意了?」楚天涯大喜,「張知府,你呢?」
「張某一介文生,肩不扛手不能提,要對付金人保境安民,雖有滿腔之志……」
楚天涯一揮手打斷他的話,「直言便是!」
「我跟你走!」
楚天涯一拍桌子站了起來,「請姚經略率軍護送百姓老幼先行一步,太原人馬步步為營,西山先撤,然後太原、太行,我來安排!——切記保密!!」
「好吧,就聽上將軍安排!」
楚天涯與張、姚二人的會面,是在絕密之中進行的。除了幾名心腹青衛,其他人全不知道,包括蕭玲瓏在內。
當晚,三人密議了一整夜,詳細劃定了撤退計劃。總而言之,一切行動在秘密之中進行,卻不能落入金國的耳目,也不能讓河東義軍的將士得知消息後軍心渙散。
送走了二人,楚天涯回到小蒼山,若無其事的該幹什麼幹什麼。他差人把白詡叫了來,說讓他去西山把孟德替來。
白詡大吃一驚,臨敵之時,為何要把他這個軍師調走?
楚天涯沒有給他解釋,只說「是有重要軍情」。
「可是西夏來犯?」
「軍師到了西山,自然便知。」
白詡心中疑雲重重。但主公號令已下,他不能不從。當晚,就帶著數名心腹親信走了。
劉子羽,成了戰前軍機堂的正牌軍師。一切軍令,由他發出。那也就意味著,楚天涯再無掣肘。
前方,金國的軍營修得壯氣磅礡宛如城池,車水馬龍威勢淘天。
這邊,大半夜裡太原的南門洞開,姚古先帶著兩三千騎兵,護著太原的最後一批老幼百姓,悄悄的走了。
白詡到了西山剛剛見到孟德幾乎還沒有說話,就被孟德一聲令下,抓起來軟禁了。
雖然沒有綁縛,但白詡知道現在一切的爭辯與抗爭都是無用了。西山並無軍情,只有主公擺下的一個圈套。
同時他也心知肚明——河東義軍,要撤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