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11-30
寒冷的冬天,太陽更加吝嗇它的能量,早早就躲到了太行山的背後。氣溫驟然下降,潑水成冰的冷。
楚天涯書寫了委任狀之後,又把寫給眾頭領的信都重新寫過,然後分別交給蕭玲瓏與小飛,這才吁了一口氣。
發現,天都黑了。
「我該走了。」楚天涯看著蕭玲瓏。
蕭玲瓏也看著他,沒有流淚,也沒有多餘的話語,就這樣看著他。她的眼神即將上戰場的男人還要堅定,卻又有一絲斬不斷理還亂的柔情糾纏其中。
這就是蕭玲瓏,她的柔情,永遠只有楚天涯能懂。
「去做你該做的,家裡沒有任何值得你擔心的事情。」蕭玲瓏將右手放在楚天涯的胸口輕輕的撫摩,「我等你回來。」
楚天涯剛要伸手去捉到的她,蕭玲瓏突然抽回,轉身大步就走。
學做鯤鵬飛萬里,不作燕雀戀枝巢。在蕭玲瓏的眼裡,男人就該是這樣。
楚天涯現在更能領會,當初蕭玲瓏為何會躲著他那麼長時間了。溫柔鄉英雄塚,百煉鋼也會化作繞指柔,蕭玲瓏對他的愛有多深,對他的期望就有多高。該溫柔的時候溫柔,該果斷的時候果斷,她不讓楚天涯的心中有任何一絲借口,為紅顏而錯失江山!
楚天涯閉上了眼睛,深呼吸。
此刻,他心中真有了不想離開的念頭。他畢竟也是**凡胎,有愛恨情仇,有**和惰性。現在的日子是良辰美景佳婦在懷,受萬人敬仰錦衣玉食,這樣的生活誰不想過一輩子?他尤其貪戀蕭玲瓏美完的胴|體與**的纏綿,就在剛才,他都想過和她忘情的深吻,解開她的玫瑰戰甲親吻她的每一寸肌膚。
但蕭玲瓏就這樣轉身大步的走了,帶著她的近衛女兵,如同來時一樣的風風火火大步流雲,帶走一片驚艷與羨妒的目光。
這無疑是一種殘忍。但這種殘忍無疑又是善意的、良性的,它讓楚天涯的心中不由自主的生出了一種強烈的渴望——我一定要回來!活著回來!帶著勝利凱旋歸來!
走出了摘星樓的蕭玲瓏,停頓了片刻,抬著回望楚天涯所在的窗邊。
楚天涯並沒有推開窗戶來張望她。
她微笑,笑得溫柔且欣慰。
「一定要回來,我等你……」
女將軍翻身上馬,帶著一群女兵喝斥著朝太原城南門飛奔而去。太原的夜風帶走她臉頰上幾滴寶珠般的眼淚,不經意的飄落在寒冷徹骨的皇明大街上。
「出發——目標,黃龍谷!」
稍後片刻,另一群人同樣策馬奔出。目標卻是北門。
一南一北,距離從此拉開。
可是楚天涯分明感覺,蕭玲瓏就在他的身邊,就在他的心裡,從來就沒有、也不會離開他。
駿馬在飛馳,敲擊冰凍的泥土篤篤的作響,一聲聲,似乎都響在了楚天涯的心頭。
很久沒有感受到這種發自心扉的感覺了。或許前世初戀時,楚天涯曾經有過這樣的觸動,就是看到心儀卻不敢告白的她,不經意的對自己回眸一笑,那種心神悸蕩氣血沸騰有點迷失了心情的感覺。這一刻,男人心中的勇氣可以撼天動地,可以與世界為敵。
男人,有時候就是這麼簡單的生物。
明明眼前擺著一座錦秀江山,仍會為了伊人的一次回眸而神昏癲倒。
從此,心中有勇氣,因為血管裡都流淌著她的柔情。
「啊——」
楚天涯突然發出了嘶啞的怒吼,將身邊的青衛嚇得全神戒備,所有武器一併出鞘!
「保護主公!!!」
姚崇驚愕的看著楚天涯,一臉的迷茫。但很快,他從楚天涯那張年輕而剛毅的臉上,讀出了血性與柔情。
「是個真性情的鐵血男兒啊……姚某帶兵百萬閱人無數,楚天涯這樣的年輕人,當真少見!」姚崇暗暗的驚歎道,「世人皆說欲成大事,須得無情;但往往那些真正能夠成就大業者,偏卻是些血性賁張、激情豪邁的性情中人!」
此刻,楚天涯胸中有熱血,眼中有火苗。徹骨的寒冷渾然不覺,他甚至想要敞開衣襟來讓冷風狠狠的吹灌一番。
他之所以和蕭玲瓏不告而別,就是不想自己的心頭添上雜念,變得不捨,變得多情。可是現在,他很慶幸蕭玲瓏自己找來了。
原來她,才是自己心中最大的動力、最大的依賴!
也就是她,僅僅是離開時的一個眼神就告訴了楚天涯,什麼是——「愛」!
一萬個人心中,有一億種對愛的理解。
可是現在楚天涯心中只有一個想法,愛就是蕭玲瓏,蕭玲瓏就是愛!
為了她,必須成功,必須活著,必須回來!
什麼為了江山、為了社稷、為了黎民百姓華夏千秋,都是騙別人的鬼話。
男人,有時候就是這麼簡單的生物……
策馬奔出了太原的蕭玲瓏,帶著百餘女騎兵跑出了十多里後,突然勒馬停住,撲到路旁的一顆大樹邊,像個孩子似的抱著大樹失聲痛哭。
女兵們都下了馬靜靜的看著她們的頭領,那個比男人還要堅強和英勇、在別人眼裡形如夜叉鬼魅的蕭郡主。她們一聲不吭,也不相勸,就陪著她掉淚。
她們非但不覺得一個將軍這樣在士兵們面前失顏痛哭,是有損了威嚴與形象;相反,她們覺得,從這一刻起,蕭郡主更加值得讓她們去尊敬,去愛戴,去用生命去捍衛與保護。
因為她也一樣,是一個有血有肉、有愛有恨、活生生的、簡單的女人。
淚水染濕了蕭玲瓏手中的委任令書。
蕭玲瓏展開它,細細的看,一個字、一個字的看。彷彿從這算不上漂亮的一筆一劃當中,她能看到他的臉他的笑他的每一個眼神,能嗅到他身上獨有的味道。
一別生死兩茫茫!
她知道楚天涯此行前去有多麼危險。她心中有一萬個理由要留下他,就算是能與他再多呆一刻也好。
但她沒有這樣做,她寧願自己躲起來一個人哭,也不能給楚天涯任何一絲軟弱與退卻的理由。
因為這種時候,軟弱與退卻,可能就意味著真正的失敗與死亡!
「郡主,你是我們見過的最堅強與最睿智的女子!」她身邊的女兵說道,「只有你,才配得上做主公的女人!」
「是——因為我是蕭玲瓏,因為我是楚天涯的女人!」蕭玲瓏深呼吸,再一次深呼吸,大聲道,「上馬——急馳青雲堡!」
北風呼嘯,寒冷徹骨。兩個人的身體裡,卻有烈火在每一根血管裡燃燒。
這一刻,冰與火的浪漫,只有楚天涯與蕭玲瓏能懂。
……
非常時期,西山的戒備十分森嚴。山下十里就有了崗哨,重重兵馬次第的烽火,戰爭的氣氛嚴肅且緊張,令人窒息。
蕭玲瓏卻帶著人馬長驅直入,連通報與請示都不需要。
玫瑰戰甲就是最好的通行證,十萬義軍,無人不識。
夜很深了,孟德才剛剛檢視完各處城防與糧倉,此刻仍未歇息。三軍後勤,看起來是個閒差,但只有內行人才知道,這是個多麼重要與棘手的差事。十萬人的吃穿用度全在孟德一個人的肩膀上擔著。再英勇的將士,餓著肚子也是無法戰鬥的。楚天涯將這麼重要的事情交給他,他就是豁著性命也要把它幹好。
在孟德的世界裡,一切都很簡單。兄弟,情義,就是一切。他沒有楚天涯那樣的見識,沒有白詡那樣的學問,也沒有焦文通那樣的傲氣雄心。他只想做一個簡單的漢子,對得起兄弟,對得起女人,這輩子就足夠了。
拖著疲憊的腳步,孟德回到了青雲堂。這裡還有一批撥放糧草的折本等著他批處,兩名輔佐他的文書頭領都趴在案桌上睡著了,火盆裡的木炭都快燒盡。那兩個小頭領凍得縮起了身子,但仍沒醒來。
他們累壞了。簡直站著都能睡著。
孟德走進去後,跟著他的近衛頭領看到那兩個文書頭領在睡覺,不由得怒火中燒,就要上前叫醒罵人。
孟德制止住了,「去,加炭,把火燒旺一點。取來被褥給他們蓋上,讓他們好好睡一會兒。」
近衛們恨恨的剜了那兩個小頭領一眼,嘴裡碎碎念的走了。心說,孟七哥都還在熬著,你們兩個廢物卻偷懶躲睡?
孟德走到自己的案桌邊,使勁的搓了搓臉,喝了一口冰冷的濃茶,一手打開了折子一邊自己磨墨。
廳堂門口出現一個窈窕瘦小的身影,慢慢的移進來。
孟德抬頭一看,微然一笑,「小艾,這麼晚了你還沒睡?」
「嗯。」小艾輕輕的應了一聲,雙手擔著一個木托盤走到他桌邊,取下一個湯盅放下,「喝吧,溫熱的。」
「多謝。」孟德感激的接住也不矯情,一飲而盡然後抹嘴,「真解渴!」
「解渴?真是的!」小艾哭笑不得,「我給你燉的參湯啊,燉了兩個多時辰!一口就喝乾了,喝牛飲似的!」
孟德就憨笑,「我是個粗人,就知道餓了吃渴了喝,別的不懂。以後你也甭給我燉什麼參湯了,浪費!大壺泡茶、大碗盛飯就行,呵呵!」
「那怎麼是浪費呢?」小艾一邊收拾碗盅一邊嗔道,「你這樣每天累死累活的,不補一補,很容易累倒的。」
「沒事,我壯得很。」孟德呵呵的笑,然後擺了擺手,「天冷,你回去早點睡吧!」
「嗯……」小艾也不多話,臉頰微紅,像來時一樣擔著木盤碎步走了。
孟德凝視小艾的背影看了片刻,微然一笑,拿起折本了繼續磨墨。
小艾走到門邊,躲在暗影裡側著臉回看孟德,臉上漾起少女特有的紅韻。
此刻,她心裡的思緒,就如同早春時分被吹皺的一池春水,千般漣漪。
「他還在想著他的妻子,仍是放不下她……」
「但是,為什麼我一點都不介意?」
「是吧,也許,我連介意的資格都沒有。我只是一個營妓,一個髒了的女人……」
「不過,他又待我很好,像父親,像大哥,像情人。曾經楚大哥給過我這樣的感覺。但是,楚大哥和蕭郡主太般配了,他們是我心中最好的兄長與嫂嫂……」
「七哥,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身體。你的妻子在天之靈,也不想看到你這樣辛苦勞累。」
「小艾沒用,能為你做的事情不多。能煮一碗湯,沏一碗茶給你,已是我最大的滿足……」
「我會一直陪著你,哪怕你永遠都不要我,我也心甘情願!」
……
驀然一個巴掌拍到了小艾的肩膀上,她大聲的驚叫,手中的托盤與碗盅都掉到了地上。
「啊——」
這一聲驚叫,當真是讓人毛骨悚然!
「小艾!!——」孟德像頭下山的猛虎,電一般的衝了出來。
出門卻看到,一個穿著火紅戰甲的女人,把小艾抱在了懷裡。
「郡主,怎麼是你呀,嚇死我了!」小艾緊緊的抱著蕭玲瓏,又哭又笑的渾身直抖。
「郡主?」孟德也愣了,「你怎麼……來了這裡?」
「當然是專程來找七哥的。」蕭玲瓏鬆開了小艾,微笑道,「順便嘛,偷聽到了一些我不該聽到的東西。」
「什麼?」孟德滿頭霧水。
小艾滿臉紅臊的直跺腳就想逃,「郡主——我去給你燒湯沐浴!」
「呵呵!」蕭玲瓏拉著她就大笑,「你又不是丫環奴婢,要讓你燒什麼湯?晚上跟我一起睡,我有一籮筐子的話要跟你說!」
「好——你們聊,我先走了!」小艾逃也似的跑了。
孟德更是迷茫,「小艾她怎麼了?」
「沒事,可能是被我嚇了一嚇。」蕭玲瓏也不說破,對孟德抱了一拳道,「七哥,小妹特意前來尋你,有要事請求七哥定奪。」
「豈敢!郡主有事直說便是!」孟德急忙回禮。蕭玲瓏以弟妹之禮與他相見,孟德這個直耿的漢子惶恐之餘,又是心花怒放,呵呵直笑的道,「郡主跟我兄弟,相處得可好?」
「我們很好。」蕭玲瓏微然一笑,「不過,他走了。」
孟德的表情瞬間凝固,「走?走哪裡?!」
「進屋說!」
一炷香的時間後。
孟德背剪著手慢慢的踱步,臉上的線條如同鐵打銅鑄般冷峻與嚴肅,眼神之中卻是精光奕奕。
這個情形,如果是楚天涯見到了肯定會有似曾相識的感覺。
當初第一次見到孟德,二人深夜密議對付張獨眼時,孟德就是現在這副樣子。
「七哥,你有何高見?」蕭玲瓏還沒有把楚天涯的委任令書給孟德看,只問了他,楚天涯將兵權全部交給白詡這件事情有何看法。
「天涯有他的想法,既然他信任白詡並做出了決定,我們也就應該信任白詡。」孟德說道,「何況,軍令如山,既然天涯都已經做出了任命,孟某又怎麼會有異議?」
蕭玲瓏微然而笑,將那份沾著她眼淚的委任書拿給孟德,說道:「七哥你看,這是我去勸了天涯,讓他重新做出的委任。」
孟德拿過來看了,頓時一臉驚詫,「這……為何是我?朝令夕改、陣前換帥,這是大忌啊!」
「小妹知道是這些是大忌。但是同另外一件事情相比,它又顯得微不足道。」蕭玲瓏自信的微笑。
孟德眨巴著眼睛,「什麼事情?」
「主公之位。」蕭玲瓏說道,「如果天涯失去了主公之位,那些東西全是一文不值。七哥你說呢?」
「哦?」孟德眉宇一沉,「你是說,白詡有野心?」
「那倒不至於。」蕭玲瓏微笑,「但是常此以往,白詡就算沒有野心,也會直接威脅到天涯的地位。尤其是這一次,天涯把十萬義軍的全部兵權都交給了他。七哥你也是帶兵的人,你知道軍隊裡一向都是『唯令是從』的。一場戰爭下來,將領的威信很容易就建立了,那種經歷了血與火的感情,是任何別的東西也無法取代的。現在天涯把這個機會讓給了白詡……七哥,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我懂了。」孟德將手一揮,「郡主,你是對的!不得不說,這一次天涯是輕佻犯錯了。幸好他有你這樣聰慧冷靜又頗有遠見卓識的的賢內助,才避免了這樣的錯誤——孟德,代我兄弟向你道謝!」
說罷,孟德站得筆直「彭」的一抱拳,對蕭玲瓏敬了一記標準的軍禮。
蕭玲瓏打從心底里長長的吁出一口氣,抱拳回禮,「七哥,天涯有你這樣的兄弟,真是前世的福氣!——他暫時離開了,我們就一起幫他看著這份家業!不管是誰,也休想染指!」
「嗯!」孟德肯定果斷的點頭,「你我二人,再加上老爺子,就是我兄弟最信任的三個人了!不管任何時候,我們都不能允許任何人做出任何傷害他的事情來!」
「有七哥這句話,我就真的放心了!」蕭玲瓏如釋重負,「七哥,馬上啟程去小蒼山吧!西山這裡,交給我!——小妹先陪你一同去了小蒼山接領兵權,然後回來專心打理糧草!」
「你打理糧草?」孟德一怔,「這可是累死人活兒啊,還是換個男頭領來吧!」
「我行的。」蕭玲瓏微笑道,「七哥莫非忘了,我以前在七星寨就是專管錢糧輜重的玉衡宮主廉貞星君?我這次就帶來了一百女兵,其中有很多,都曾經是玉衡宮裡管物資的能手!」
「那就好。」孟德欣慰的點頭,「三軍未動糧草先行,後勤同樣十分重要。交給你,我也才能放心——好,戰情如火事不宜遲,你遠道而來十分辛苦快去歇息。等天一亮,咱們就馬上動身趕赴小蒼山!!」
「好!」